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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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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进良的确是遭了孽障说错了话。那样的一个孩子,怎么能带回灵济宫?
此刻,他做在灵济宫的前堂里望着门外风雪眼巴巴等着雨化田,车马,他只赶到了宫门,临走前,雨化田一手环了婴孩,一手攥住马缰,柔声说,接下来你就不必陪我了。
马进良倒不是担心,他只是难过,想雨化田心里那些连他们也说不得的话,自己又不知道扛了多少重的心思在身上,一想到这里,他便又像肺腑里灌了铅似的有些堵得慌。灵济宫里静悄悄的,没睡的,却不止马进良一个。身后的门板开了又合,谭鲁子走进来,在他座位旁的案几上放了一杯参茶,对他说,
“喝了,明日还要帮督主做事,硬熬也要晓得自己的气量。”
“你也不睡?”
马进良揭了杯盖问他,
“醒了,晓得前夜有你陪着,睡好了起来接你的班。”
“你以前就晓得督主这样的习惯?”
“好几年了。”
谭鲁子走到廊檐下,伸出手接住了一捻雪,嘴里哈出的白气在空气里化开,前堂里现在只余了他们两个,谭鲁子望那朦胧的雪路,毕竟觉得心下还是踏实了一些。
“督主还在御马监的时候,我跟着他起,就知道了。有时数月有时半载的,督主总要自己驾车去西边的偏殿里一回。”
“你没跟去?”
谭鲁子很坦然地回头看马进良,
“督主不让做的事,还有谁能做得?”
马进良瘪瘪嘴,喝了手中茶,看着谭鲁子笑,谭鲁子也说他,
“明日无精打采督主问起你你可不要说你见过我”,也自顾自拢着袖子,笑了。
且说雨化田自己抱了孩子,沿墙根闪进西宫偏殿,却是停在门沿森冷的台阶上,毕竟是大明宫内,倒不至于年久失修,只是瓦楞颜色斑驳,门庭全无摆饰,对比之下,竟显得尤其凄凉落魄。雨化田抬手敲了三下门,门后响起来人开闩的声音,提着灯的小宫女隔了一道门,对他叹气说,
“这样的是非之地,主子不让你常来,是为你好。”
雨化田拍门轻笑,央她说,
“你就再去和娘娘报一次,就说雨儿有事求她。”
那小女子无法,又突见雨化田怀中斗篷里还睡着个婴儿,一时大惊叫了一声,
“这!”
这才让了雨化田进门,提着灯笼,两人步子飞快地朝里赶去。
雨化田嘴上答谢她,沿路里却眼看这院子亭台水榭无人收拾,杂草丛生,远远的寝宫里灯火昏暗,一副叫人伤心的光景,便小声说与身前的宫女,
“上次送来的东西,娘娘又不收?”
“废宫就要有个废宫的样子,你也明知娘娘收不得,如今只是眼下情景如此,你也安下心来,娘娘起居有我们伺候着,怠慢不到哪里去。”
雨化田遂点了一点头,兜着怀中襁褓进了殿门,却见一位披发的妇人举了蜡烛做在榻前等他,往前走了一步,叫了一声,“吴姨”。
帷帐落下层层叠叠的影子,如果此时马进良在的话,他会深深的知道,东宫初见时雨化田身上那般年幼方来不及知道掩饰的贵气究竟是源自何处。雨化田的面前,秉烛的妇人,正是当年大明宪宗的吴皇后。此时,她正威坐于榻上对雨化田说,
“早已与你说过,我并未有恩于你,当年你爹由我所累,如今还活在这京城的只剩了你一个,你怎还不知道活命的可贵,自己小心经营就是,不要看如今得了些许的恩宠就乱了心思,这样如何对得起你家列祖列宗。”
“我自幼天宦,未尝得一刻的兄长关怀父母亲爱,全靠了皇后娘娘念及长辈情谊替我化名进宫,才正好逃了那场劫难。雨化田心里,早就没有列祖列宗,我的命既也不是家兄叔父给的,而是娘娘一手施舍来的,如今自然要想方设法进些绵薄之力。”
“我却看你这次走得一步险棋。”
吴皇后叹气道,
“自你入宫我便被废,没有余力为你多方打点,你自此多年坎壈好不容易才有如今的地位,我虽枯坐深宫,却也知道一切全凭胸中谋划,办事稳重,便也未多说你过一句。如今圣上年事已高,朝廷后宫人心惶惶,你却挑这个时候再起争端,莫不是有谁再背后迫你?”
雨化田凑近与她同坐榻上,展开怀中襁褓,说,
“迫我的却不是别人,是天呐”
吴皇后惊瞅一眼,接住了那婴孩,身边雨化田轻声说
“一路上都未曾哭闹过……”
吴皇后神情复杂,只手摩擦着婴儿脸蛋,叹道,
“却不愧是陛下的儿子……”半晌,抬头看着雨化田说,
“你想叫我把他养大?”
“娘娘再多忍耐几年,等他日这孩子立为太子,有朝一日得势升龙,必会记得娘娘的抚育之恩,吴姨便可保晚年。吴姨放心,我日后定让你我富贵荣华再不堪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不需这般忍辱负重辗转求活。”
吴皇后就着烛火,看雨化田侧脸,苦笑道,
“痴儿,君心难测,你我都是这大明宫中身不由己之人,这点期许,还是不抱的好。”
第二天一早,雨化田回了灵济宫,远远的就看见清晨的校场上难得的围了一众人,争着看大档头和二档头练剑。雨化田见两人拿的都是平日用的趁手兵器不像是耍着好玩,也有些好奇起来。他知道马进良的双刀一向走的大开大阖的路数,杀人来用,方便直接,但是谭鲁子手上的那柄剑,挽起剑花来却是格外的好看,看他与马进良对拆了七八招还轻轻松松,雨化田看出了兴致,却不料谭鲁子眼尖,隔着人群在校场上叫了一声,
“督主回来了。”
趁马进良转头用掌在他左肋一打,马进良一个踉跄退了半步,算是他赢了。
“难得看你们如此好兴致,不必管我。”
雨化田虽这样说,马进良却已经收了刀,走下校场来,雨化田看着他身后步伐轻快的谭鲁子,点点头,说
“这剑使得越发好看了。”
谭鲁子一面替雨化田接了斗篷佩剑一面斜眼看了已经好好立在雨化田身后的马进良一眼,轻松说道,
“只不过就是多睡了半宿。大档头他啊,夜里来梦游,偷喝了皇上赐的洋参,被我看见了,同他闹呢。”
雨化田闻言愣了一会,看了看谭鲁子,又看了看马进良,噗嗤一声笑了。
身后的厂卫们凑在一起,纷说着你看厂公和二档头笑得都好看,咱们大档头呢,什么表情好像看不大出来。
什么眼神呐你,没看见大档头脸红了么?
可是大档头半夜里起来偷喝西洋参,哪儿可能嘛……
诶,你说咱们大档头会不会……
去去!乱说什么呢,干活,赶紧的干活儿……
提剑的小厮答了一声“哦”,最后一眼看见那三个人消失在宫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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