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空悲昔人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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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亲密的吻着这片大地，四周都冒着冰冷的寒气，入目都是一片漆黑，再没有了其他的色彩。仿佛有一只恶毒的手，牢牢的捂住了太阳。
“空，来，爹爹给你带了好吃的。”那低沉魅惑的声音就是他黑暗中唯一的光芒。
因为这里太黑了，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只记得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一派慵懒邪肆，细看之下却又透着满满的萧瑟落寞。
那个人就是他的爹爹，他却不知道他的身份、他的长相，甚至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
天底下会有这有的父子么？
他不知道……
或许是他年纪太小，也从未接触过外面的世界，所以并不了解。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和那个人的父子之情，他依旧日日盼着，默默的倒数着那个人来的时辰。因为终日都是一片黑暗，他对时间的流逝并没有多大的概念。
他只知道，每数四万三千二百下，那个人的声音便会在黑暗中响起，就像东升的太阳，就算你看不见，它依旧会准时的升起。
他看不到阳光。
没有关系。
爹爹就是他的阳光。
他却不知道，阳光也有消亡的一天。
“我不是说过要你不要再来看他了么？！”是娘亲的声音。
他的娘亲总是高高的挽着妇人髻，露出一节雪白的脖颈。她从不化妆，瓜子脸上有一双明媚的桃花眼，可是那双本该含情的眼中却总是射出令他发抖的冷光。她看着虽然娇小可人，可是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慑人的寒气。看着的他的桃花眼也总是充满了怨毒悔恨。
对娘亲的印象，只停留在仿佛寒冬一样的感觉中。
“难道我还不能来看我自己的儿子么？”声音慵懒，听不出一丝情绪。他清楚的知道，那个声音就是他爹爹的。
“他不是你的儿子！”娘亲的声音有些失控的尖锐，“他只是一个错误！一个本不该出现的错误！”
门外有一阵短促的沉默，爹爹慢慢开口，声音透着几分落寞，却被很好的隐藏起来，“那么我又算什么呢？”
娘亲微微平复了情绪，冰冷疏离地道，“你是高高在上的玉帝。”
“高高在上？”隔着一层黑暗，他看不清爹爹脸上的神色。爹爹的眼神一定是黯淡无神的，因为他听到了他带着自嘲的落寞声音，“我确实是高高在上……”
“不见便不见吧……”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的心也莫名的冷了下来。
自那日过后，不管他再数多少个四万三千二百，那仿佛阳光一样穿透黑暗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
原来爹爹并不是他的阳光……
他是生活在黑暗中的灰鼠，又怎么会拥有阳光呢？
那个冷艳的女人从来不准自己叫她娘亲。
不管他有多么用功的修炼法术，不管他再怎样天赋异禀，她冰冷的目光都不会露出赞赏或是开怀……哪怕一丝也没有……
她很少会喝醉。一喝醉后便会她抓着自己的肩膀，力气大得仿佛要捏碎他一般。
或许疼痛，可他想他是喜欢这样的。
至少这个时候她不会用冰冷厌弃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他就是一只肮脏的灰鼠，平白无故的扰人视线。她艳丽的嘴唇也不会再吐出让他浑身发冷的话语，只是低低的呜咽，仿佛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流泪。
第一次听说流凰便是从喝醉后的母亲口中得知的。
那时的母亲仿佛疯了一样的摇晃他，声音透着绝望，“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抢走凉月？你还要生下一个孩子来折磨我！”她满脸的泪水，却又疯狂的笑起来，“现在好啦，凉月把你生的孽种关在绿潇殿了，我一辈子都不会让他出来的！一辈子都不会！你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却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肩头已经痛得麻木了，他歪歪头，还能分神去想那个被关在绿潇殿的孩子。
那个人也和自己一样么？终日活在黑暗中，仿佛灰鼠一样，阳光见到了也会拼命的流窜。那个人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得到承认，好像一个多余的存在一样，被所有的人厌弃……
会吗？
他不知道……
日后便开始有意无意的关注起这个素未谋面的人了。
听说那个人被他的兄长带出绿潇殿了；听说那个人和兄长相处得十分好；听说那个人法力无边、修为无人能敌；听说那个人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兄长，还为他斩杀无数的仙人；听说那个人……
他仿佛是那个人亲密无间的好友一样，为那个人欢笑流泪，为那个人担忧欣喜……
他终于见到阳光的时候，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欣喜，更多的是一种仿佛面对天敌一样的惧怕。
阳光亮的有些刺眼，他抬起手，挡住光线的照射。
熟悉了黑暗的灰鼠，要怎么才能适应阳光呢？
他微微瘪嘴，然后淡淡的笑起来。
他的娘亲叫他去杀一个人。他其实微微有些高兴——终于可以见到那个一直被他关注的人了。
嘴角勉强勾勒出一个算得上微笑的弧度，他慢慢的放下手，迈出一室的黑暗。
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是在早已计划好的山林中。外貌竟是与自己想象的十分相似。
他一袭白袍翻飞，周身环绕着令人胆寒的戾气。他神色淡漠，眉间一点朱砂寂寂无华，冷淡的双眼仿佛惊不起一丝波澜的湖面，似乎任何事情都不能勾起他一丝的兴趣。
他倒是很难将眼前的人与母亲口中那个杀人如麻的魔头联系在一起。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绝望到那种地步，仿佛被全世界的人遗弃，所坚持的信仰也顷刻间崩塌一样。
那个人就这样静静的躺在病床上，与死去多时的人没有任何差别。或者说，比死去的人更多了一份挥之不去的痛苦。
他是想要流凰死，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方式……
终于等到他醒来，自己的心中竟莫名的生出一丝欣喜。淡淡的一丝而已，微不可查，却始终存在着……
“若是我死了，你会不会有一丝失落？”
那日他其实并没有中幻术，这样卑微的问题落进他的胸口，然后慢慢的化开。
他有些想笑，笑这个人的痴心妄想，笑他自取其辱。
可是似乎有化不开的东西郁结在他的喉咙，他扯扯僵硬的嘴角，终是无法笑出口。
这又是何必呢？……
为那个人死，是自己从未料到的结果。
“你会因为一句话、一个动作或是一个表情爱上一个人么？”守在暗室的仙娥这样问过自己，她平庸的长相自己早已记不清楚了。就连自己当时的回答也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忽然想到这句话。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个人带着无限恋慕的痴痴一笑，那双冰冷的眼中不再藏着落寞寂寥，满满的都是眷恋的爱意。
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变成零落的碎片，他心中竟奇异的没有一丝怨恨。
对爹爹的怨、对娘亲的恨、对流凰的爱、对自己的悔……都随风远去，消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只是微微的有些遗憾——那个人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现在说还来不来得及呢？
我叫钟离空。
“万般皆空”的“空”……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空悲昔人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