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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命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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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条丝线在空中荡漾。雨丝很细,很绵,像水中浮萍一样随着水波荡漾不定。丝丝缕缕缠绵不断的雨仿佛变成了浓厚的雾一样,模糊了世人的眼界。忽然间,连绵不绝的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过后,瓢泼的大雨仿佛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细细密密的雨砸在脸颊上,一阵阵生疼。
流凰趴在泥水里,脑袋昏昏欲沉。身子早已经僵冷麻痹,几乎感觉不到身上的痛楚。他有些恍惚,仿佛神魂离体,飘荡在空中,用冰冷慑人的目光看着他。
趴在泥水中的身体无意识地瑟缩一下,又很快沉静下去。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血竟然会有这么多,源源不断的鲜血混着泥水形成一种奇异的颜色,一路蜿蜒流下,却又很快被雨水冲散。
忽然有少年和孩童响彻云霄的笑声缭绕在耳畔,那欢欣的笑声挤满了他的视野与脑海。声音大得吓人,将他的大脑震得一片“嗡嗡”的响声,似乎快要裂开一样。
他挣扎着动了动身子,想要站起身来,谁知神力流散又受了重伤,他早已是身心俱损,竟是连呼吸都显得极为吃力。
苦笑一声,他重新沉静下来,趴在泥水中狼狈的喘息着。
“阿凰?……”似乎有人在叫他,声音空灵而飘渺,仿佛从空谷传来。
砸得人生疼的雨点不见了,他恍惚的抬起眼来,只模模糊糊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一柄油纸伞立在头顶,挡住了暴雨的攻击。长呼了一口气,他疲累的垂下眼。
那双做工精细的白锻锦靴停在他的眼前,雪色长袍的衣角上飘荡着晶亮的银线,银色的丝线随风飞扬,仿佛夜空中的一道道流星。
仿佛过了一瞬间,又似乎已经是斗转星移的长久。那人丢掉了手中的纸伞,伸手从背面托起了他。柔和的气息瞬间包围了他,他的白衫染泥,浑身透湿,那人却浑不在意地将他抱在怀中,略带凉意的手轻轻拂开额前凌乱的发丝。
那人周身都是一股冰凉的湿气,可是流凰却觉得温暖的气息透过淋湿的白衫传到他的体内,身上的神经都似乎渐渐苏醒,一阵暖意从相触的皮肤窜到他的心里。他鼻尖酸软,几乎要忍不住哭出声来,“阿毓……我好痛……全身都痛……”
身后的人手臂收紧,帮他紧紧地护在怀里,那只略带凉意的手轻轻的抚摸他的后背,又带着爱怜的摸了摸他湿透的黑发,仿佛在逗哄一只受了委屈的猫咪。
“阿毓……”
“你……”那人欲言又止,“罢了……”末了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发出一声清浅的叹息。那声音满含怜爱,更多的却是满满的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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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带着浓重的凉意,驱赶着殿内终年不散的白雾,远处的天空像是抹了胭脂的胡娘,含羞带怯的四处张望。大片的红色从天边一直蔓延到他的眼前,这样的晚霞,无端的让他联想到鲜血。
这么美的霞,怎么会是血呢?怪不得爹爹说他戾气浓重,如有偏差便会成魔。所以将他关在这了无人烟的绿潇殿。
他坐在墙头,微微眯起了眼睛。耳边响起呜咽的风声,仿佛盼望良人归来的妇人低低的哭泣声;不一会又变得尖利起来,似乎是玩具被抢走的孩童,气急败坏的哭叫;一会又变得柔和起来,仿佛婉约秀美的女子,温柔的低声歌唱……
绿潇殿那么大,却连只鸟也没有,偌大的殿内只有他一个人,他一无聊,便只能爬上墙头听过往的风声,自娱自乐。
「你在干嘛?」突然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他惊喜的睁开眼,瞪大眼睛看着来人。
那人眉眼如画,长身玉立。他白衣翻飞,仿佛乘风归去的圣人一样。嘴角的一抹笑容宛若划破乌云的阳光一样,温柔的洒在他的身上。
「你是谁?!来干什么?!」他戒备的盯着这个陌生人,声音冷冷的,却因为还是个孩童,没有多大威慑力。不由懊恼的竖起眉毛。
少年轻轻的扬起嘴角,声音仿佛碎玉一般,十分的清泠悦耳,「我是苏毓。」
……我是苏毓……
那翻飞的白衣、那含笑的眉眼、那温润的声音,就此在他心中种下了无法剔除的罂粟花——开得越盛,中毒越深。
…………
额头的凉意让他微微惊醒,那眉眼含笑的少年渐渐幻化成眼前的男人。眠月含笑而立,茶色的双眼中有浅浅的惊喜,流凰微微恍惚,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只是呆呆的看着眠月。
又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眠月这才放下心似的拉起流凰的手——会饿吗?我准备了清粥。
流凰微微愣怔,这才慢慢的摇了摇头。
眠月挑眉,又低下头在他的掌心写字——你再休息会,过会就可以吃晚饭了。
晚饭?
流凰愣住。作为仙族,辟谷术是基础法术,修习后自然可以不吃不喝,不染俗气。可他不想拂了眠月的好意,于是微微点头。
眠月粲然一笑,替他掖了掖被角,又衬流凰不注意,轻轻的吻了吻他的额头,这才含笑退出了房间。
“……”流凰一瞬间红了脸,手足无措的缩到被子里。为了抚平不稳的呼吸,他只得转移注意力般的观察房间的布置。
房间不算华丽,却是极为雅致。房内透着一股清幽的竹香,从支起的窗子一眼就可以看到屋外茂密的竹林,木桌上放着一个花盆,盆里开着如染赤血的虞美人。墙上挂着几幅画,都是是两只白色的狐狸互相嬉闹的情景。
不知为何,流凰竟生出了隐隐的熟悉感。
偏头一看,发现床头有一个小小的柜子,上面放着几本书。流凰拿起来翻了翻,大多是《奇闻异志》、《趣谈》之类的书,大概是眠月怕流凰卧床期间无聊而准备的。
屋子不算十分宽敞,却也是落落大方。温馨的布置,还有眠月亲昵的举动,竟然流凰隐隐的萌生出一种“家”的感觉。
想着想着,流凰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