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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There is a light that never goes out(下) ...
吉他社的一贯自留地就是王安和父母开的小餐馆。距离学校不远,但也算不得近。走出学校后门,穿过长长的夜市,在热闹的大街上步行大概五百米,绕过两个拐弯,步入一条幽深的弄堂,两排灰色墙面的老房子中间,灯光最明亮喜人处,就是“安和餐馆”。
刘遇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这个餐馆面积不大,右手边三面四仙桌将空间大部分占满,左边沿着墙壁满满摆着冰箱、菜蔬、煤气灶和洗菜池。环境却不同于一般小馆子,在明亮通透的白色灯光下,仍是洁净而周整的模样。
正是晚上十点钟,几面方桌都坐着几对情侣,不是含情脉脉地互喂夜宵,就是边吃边开心地聊天说地。
二十余人浩浩荡荡的队伍在餐馆门口稍作停留,王安和冲正在炒菜的中年男人大喊一句:“爸,来几瓶二锅头,再炒点拿手小菜!还要两箱燕京。”
“好嘞!”男人快活地应承一句。
“你这死小子,毛还没长齐,学人家喝什么酒!”坐在旁边洗菜的女人冲过来揪住他的耳朵。
“哎呀……疼!”王安和忙赔笑,“妈,不是我要喝!我才不喝!是这些家伙……”
他指了指身后的围住他的那一拨,扯淡:“他们非要喝!上门都是客嘛,总不好驳了人家的意思。”
“你这猴儿精又瞎说!看我不拧断你的耳朵!”
“爸!”王安和冲自己的爸爸拼命使眼色,眨得眼睛快抽筋的时候,听到天籁一句:“阿和都二十几岁的人了,你还瞎管那么多做什么!是真男人,谁不喝酒?小云,你说是吧!”
江云轩满面笑容,点头称是。
“小云,好久没看你来了啊。”王妈妈的注意力被这个温雅清俊的大男孩全部吸引过去。
“阿姨好。”江云轩站在王安和身边,露出乖巧的微笑,“是,最近一直比较忙。就抽不出空来看你们。”
“你今天难得来,待会我亲自下厨为你做几个爱吃的菜!”
“惨了……”王安和脱口而出。
“你个死孩子!”王妈妈又要伸手教训儿子。
王安和早已两手抱头飞速绕过餐馆,领着众人逃窜进了楼梯口,奔向二楼。
余音仍在空气中袅袅流溢,是王安和放心不下特地交代的最后两句叮嘱:“爸,记得二锅头!还有,别让妈靠近那口锅!切记……”
走过黑魆魆的楼梯,来到楼上。二楼摆设更加简单,只两张大圆桌,中间以一块薄薄的木板隔住算作两间。
与下面不同,这里的光线泛着温暖的橘色光晕。沐浴在这样的灯光下,每个人的面部轮廓扫上浅淡阴影,眼睛看上去都柔和而真挚,笑容总是开怀而畅快。坐在屋里被暖气熏着,来时裹挟的冬夜寒气渐渐被驱除干净,只剩从发丝到脚趾的安宁暖意。
这家的手艺出乎意料的不错。只是有些太辣,刘遇不得不吃几筷子就停住,喝两口啤酒冲淡嘴里的浓烈味道,才能继续动筷。他坐在光线最微弱的墙角处,对身边的人都很陌生,没人来敬酒,他也乐得清闲。间或喝口酒,吃点菜,颇得几分自得其乐。
中间的薄板被王安和撤去,刘遇的视线才得以畅通无阻地跨越房间的维度,抵达那头,落在拥挤的另一桌边,被大家团团围住争先敬酒的江云轩脸上。
江云轩不推辞,无论谁敬酒,他总是带着一副温和的笑面,仰头大喝一口。泛着酒意的红晕浸润在凝白皮肤上,仰头面向天花板时能看到他修长白皙的颈项上,喉结上下快乐地跃动,眼睛半眯着望向天花板,嘴角自然上翘,噙着不多不少一丝清凉的笑意。
那样大方的作风和温柔的神情,与今夜表演时一整晚的阴沉不定全然相反。
乍看上去,似酒还未喝下,醉意已深。
浓烈的白酒,他喝得又快又急,总像要赶着去哪里,可是一杯接着一杯,这样毫不停歇的喝法,又表明他根本无处可去,只能在此处平白消磨时光和生命。
酒过几巡,人群渐渐稀少。本见拥挤吵闹的小屋慢慢变得空荡安静。
好几个家住本市的人被持续不断的电话催着只好赶回家,连王安和都早已被他妈妈揪住耳朵捉了回去。更有几个,卷着王妈妈带来的被褥安然入睡。剩下的那些,勉强维持清醒的也已不多,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打牌消磨时间。而仍旧还在不要命地继续喝酒的,只有江云轩一个而已。
刘遇抬眼看,壁挂上的时钟指针已是指向十二点十分。
江云轩自斟自饮的样子显得很清醒。看上去温顺安静,像一只正埋头一心一意解决吃食的猫。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自作多情的喟叹,没有表情。
刘遇远远坐着看他,看他笼在橙色灯光下柔和的剪影,快要消隐在空气缝隙里的温柔姿态,觉得时光的流逝都停滞不前。
就这么看了许久许久。
像是漫长到了一夜将要过完,可透过窗户看见的夜色依然浓黑不散。
突然,他听见一声桌椅移动的声响,收回望向天幕的眼神,就见江云轩大步走至门口,“哗”的一声拉开木门,毫不停留地穿门而出。
冬夜的冷风透过未关的大门鱼贯而入,推得门板“吱吱嘎嘎”地响。
刘遇呆呆地盯着那道摇摆不定的门,眼前交错流转的暗夜和屋内的暖色光泽直晃得他眼花缭乱。
他回过头看江云轩坐的椅子后,雪白墙壁上倚靠着的那把吉他,暗暗地松了口气。
如果要去哪里,绝对不会不带上吉他。那么,应该只是去厕所了吧。
等待是时间最是煎熬,一分一秒像踩在火上炙烤。
右眼皮突突直跳,刘遇的心像是被什么驱赶着,总无法静下来。
他决定还是去看一看。
打听清楚了厕所的位置,他匆匆跑出房间。
楼梯里的灯泡年久老旧,已经发不出光亮。一片空洞洞的黑暗之中,刘遇的近视眼尤其显得吃力,他攀着右侧的扶手,心里着急,脚步控制不住地越走越快,好几次险些踩空滚下去。
短短的两截楼梯竟显得那样漫长。
终于出了楼梯口,绕过安和餐馆,左拐,向里走了几步,就模糊看到一个小小的房子单独搭建在一边,老旧的样式,发出昏黄幽暗的光。
刘遇快跑了起来,全力奔进男厕。
厕所里的空气潮湿而浊臭,充斥着尿骚和屎臭,混杂了浓重的酒精气。
刘遇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了江云轩。他歪靠着墙壁坐在冰凉的地上,脸朝向里,看不清神情。从这个角度,只有凌乱的头发和尖尖的下颔。
刘遇忽然眼里一湿,就像是要淌下泪来。他急急走过去。
凑近了,一股呕吐物散发的气味愈浓,刘遇走到男孩的眼前蹲下,这才看到他闭紧的双眼,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还有浸在一大滩乳白色粘稠呕吐物里未曾拿出的修美左手。
他伸出手指想触碰男孩的脸颊,以此将他唤醒,可是指尖还未碰到那皮肤,就谨慎地握紧收回。
他扶正江云轩的肩,摇了摇,试探地问道:“江云轩?你还醒着吗?”
没有回应。只有手掌下男孩的粗重喘息。
“江云轩,快醒来!”放大了声量。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纵然再着急,碰上这样的情形,也是无计可施。刘遇摸了摸墙壁,触手冰凉。决定先把人弄出去再说。
脱下外套披在他的肩上,为他系上自己的围巾,用毛衣的右边长袖仔细揩干净他嘴角和下巴上流溢出的秽物,左手袖子认真擦净他的左手。
正要伸手抱住他,将他带出去,就忽然看到江云轩睁开了眼睛,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
刘遇的心怦怦急速跳动,像是私闯家宅被主人当场擒获的小偷一样,忐忑不安地同他对视。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脸上的笑容也显得僵硬局促:“你、你醒了?”
江云轩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然后,突地笑了,笑容被昏黄的灯光照耀着,童稚而开怀。
刘遇怔怔地望着这突如其来的笑,倏然觉得春天似乎已经来到。刹那间,心里一处土地,鲜花遍地,满世界的阳光暖洋洋地照耀。
正愣神的功夫,突然感到嘴唇上冰凉而柔软,江云轩乌黑的眼睛就近在咫尺,纤长浓密的睫毛绵羊一般温顺地垂下,几簇细细碎碎的银发落在额前,热热的呼吸拂在刘遇的脸上。
用力眨了眨眼,江云轩依然没有消失。
有什么忽然汹涌而上,眼前蒙上了一层薄雾,迷迷蒙蒙地看不分明,刘遇轻轻闭上眼,有一滴泪从左眼直直坠在肮脏的地板上,破碎出了彩虹的色彩。
柔软的舌头细细描摹他的嘴唇形状,而后抵开他的唇瓣,温柔地侵入,努力地纠缠着他的舌尖,搅在一起,分享彼此口里的津液。舌尖轻触上颚,带来难以言明的麻痒快感,然后不紧不慢地扫过,缓缓熨帖遍他的整个口腔。
刘遇被亲吻得满面通红,头皮发麻,甚至都要呼吸不过来,只乖乖任由江云轩主导形势。
就在刘遇因为缺氧要推开他时,一切动作忽然停了。
江云轩匆忙撤出,猝不及防,侧身就吐出一大口秽物,痛苦的声音在破败的厕所回响,好一会儿才停住。期间他呛了一下,咳嗽了许久,刘遇慌忙来回抚他的脊背替他顺气,才慢慢归于安静。
江云轩似乎累极,闭眼靠在墙壁上又要睡去。
刘遇重新小心地帮他穿好滑落的外套,蹲下来,将他的两臂扛上自己的肩膀,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腿弯,用力站直了,一步又一步,走出这破败而污秽,但对他来说,却从此带着美好含义的地方。
凉夜沉沉,西风呼啸越过。凌晨夜正浓的街头,唯有街灯照耀。
刘遇对背上的男孩絮絮言语,传不至身后人的耳畔,却早已随风吹散。
“新年快乐!”
“现在已经是新年了。就在一个小时前,2004年过去了。”
“我们认识满三年了。”
背上的身躯不安分地磨蹭,微弱地念一声:“爸……爸……”
刘遇脚步微微一滞,又继续大步向前,充耳不闻地继续低声念叨。
“昨天是我的生日,终于满十八岁,成年了。”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一直盼着长大。好像总觉得再大一点,自由就会多一点,烦恼就会少一点。”
“我想……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不只那个吻,你昨天唱的那支歌,我也一直很喜欢……”
背上的动静越来越大,挣扎着要下地自由活动。
刘遇被他折腾得够呛,只得将他放在路灯下的长椅上,休息片刻。
坐在长椅上,江云轩终于消停下来,只安静地耷拉着脑袋,状似苦思冥想。
许久,他缓缓抬起头来,眼光空洞洞地盯着刘遇,直像是透过了刘遇在看别处,他慢慢吐出几个字:“这里是哪儿?”
声音肃然森冷,没有感情起伏,只是白纸一张。
刘遇愣了愣,说:“王安和家的餐馆附近。”
“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哪里……回家啊。”
“回家。回,家。家……”他神经质地喃喃重复,然后陡然加大音量问刘遇,“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吗?”
“啊……我可以问Tiger。”
“家,呵。”江云轩摊开手,癫癫地笑,“谁有家?反正,我已经没有了。”
“江云轩……”刘遇上前两步。
江云轩双手抱头慢慢后退,发出困兽一样的低低呜咽。
刘遇轻轻接近他,一下一下抚着他颤抖的脊背。
江云轩忽然抬起头看他,面色惨白如纸,嘴唇被冻得泛出紫色,泪水糊住了双眼,朦朦胧胧一片,声音急切凄厉:“带我走。除了家,随便哪里都好。除了他,和谁在一起都好。”
刘遇眸光微闪,然后垂下眼睛,答应他:“好。”
江云轩破涕为笑,哈哈的笑声在冬夜盘桓上升,持续不止。他忽的捂住心口,胸膛起伏不定,开始急促地喘息,嘴巴绝望地大张着像一尾离水的鱼。
刘遇还未来得及触碰到他,就见笑容僵在江云轩的脸上,像极了一个贴合的夸张面具。他仰头直直跌落在地,发出“碰”的一声闷响。
在新一年的凌晨,这声巨响是沉入湖面的小石子,微澜皱起,却唤不醒更多人的美梦,只是敲打在一个人的心间,响出永恒不灭的亘古回音,使他惊叫,使他巨痛,使他碎裂,使他铭记。
新年第一缕阳光照射进雪白的病房时,刘遇才稍稍放松精神,抬眼去看东方泛白的天空。
虽然酒精中毒算不得太严重,可他仍严阵以待、片刻不离地守着这个男孩近六个小时,此刻才终于安下心来。似乎新一天的来临总让人看到希望,像是在漆黑隧道行走一整夜,踏破铁鞋终于迎来了那一缕象征新天地的光线。纵然微弱,依然能维持住人的全部信念和生存借口。
掖了掖江云轩的被角,确保除了一张脸暴露在空气中,其他都很好地藏在被子里。
刘遇想为他留住一些暖意。
猛的一起身,就发觉两腿酸麻,完全直不起来。
撑着床沿一会儿,才勉强走动,调慢点滴速度,这才想起要去厕所方便。
转身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再看一眼安静躺在病床上的男孩,发出轻微的叹息,然后缓缓离去。
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刘遇一手不住烦恼地抓头发,另一手将手机盖子开开合合发出咔咔声响。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拨通了Tiger的号码。
等待,等待。
“妈的,谁啊!大清早的欠操么!”
“是我,刘遇。”
……
你说你不想回家,你说除了他都可以。
这是否,意味着你想回家,你只要他?
那我的这个自作主张,该是能让你开心的吧。
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只玫红的保温瓶,在医院旁边的陈记排了一小会儿队,顺利买到了红豆薏米粥。提着保温瓶,哼着江云轩昨夜唱过的曲调,步履轻健地走到病房门口,刘遇顿住了脚步。
他看到李之肃的背影沐浴在晨光里,微微颤抖。江云轩依旧双眼紧闭,全然陷入沉睡。他的左手手臂被拉出来,压在被子上,该是被李之肃双手紧握着。而床头小矮柜上,赫然正放着一只大大的白色保温瓶。
刘遇站在原地微微错愕,没料到他会这么快赶到。原想着趁他到来之前把这粥放在江云轩的床头,再细细看一眼,现在看来,已是没有机会了。
他定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终究转身离去。
这样才该是一切原本的样子,刘遇默默地想。
他一步一步稳稳走在医院白壁森然的走廊上,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握住保温瓶手柄的指节微微泛白。
他脑中正上演一幕一幕的小剧场,他想象着李之肃开车一路呼啸而来掀起的尘土,奔上三楼跌跌撞撞、面色如土的样子,终于赶在病床前的大松一口气,和随之而来,逐渐泛起的泪意。
他想象着江云轩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李之肃时,那惊喜又别扭的神情,那藏不住的开心笑意。想象出他心里泛出的甜蜜与酸涩,和终于完满了的思念。
他想象着父子团圆终于拥抱的场面,两人的笑容里蜿蜒了泪水,笑和泪,都是真的。那是一份感情失而复得显出的弥足珍贵。
他想象着他的男孩一口一口慢慢吃下他父亲喂来的白粥,嘴角自然上弯的弧度,和放佛沾染了金色光芒的美丽眼睛。
刘遇走出医院住院部大楼,坐在绿意涓涓的小花园里,在冬日淡金晨光的照耀下,大口吃下保温瓶里红色的粥品。
不知怎么,竟尝出了微苦。
苦涩的味道越来越浓,从口腔漾开,直落到胃里去。胃里一阵一阵的痉挛,心脏剧烈地鼓动,刘遇似无所觉,大口大口,继续吞下。
俺终于雄起了一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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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There is a light that never goes out(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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