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退的流年——请用遗忘纪念我》甘之如泪

6、chapter 6

　　全国大赛让网球的热潮飙至新高。立海大依旧是所向披靡，一路无敌。三连冠，一定是无懈可击的。幸村仰头望天，天色倒映在他的眸中，别是一番空旷。然后，幸村就与队友拉开距离。“大家，对不起，我会在六点钟准时回校训练。”他折身，紧了紧肩上网球袋的带着，向一个方向走去。夕阳赋予他奢靡的金黄色轮廓，又将他的背影印在地上，好长好长。

　　幸村曾经以为他离了东京综合医院之后就再也不会回去，可他回去了。因为有时，思念比决心更为强大。

　　其实前田医师不了解伊藤浅，不然她根本不必费那么大力气找人。伊藤浅喜欢绿色的阴凉，常常在树下之类的地方，一坐就是好半天。所以，当发现伊藤浅在爬满常春藤的架子底下摆弄一条青虫子时，幸村并不诧异。

　　“浅浅。”他轻唤，少女闻声抬头，叶间，阳光一丝一缕下澈，伊藤浅白皙的脸上，光影斑驳，如同空缺一个世纪般迷离。

　　“浅浅，来看决赛吧。我们立海大的。”幸村这样说，眉宇之间，满满的全是势在必得。

　　伊藤浅的手不自觉地拽上发梢：“呐，夺冠那么重要吗？”

　　重不重要？“当然。”幸村笑容温和，其中隐隐缠绕一丝霸气。只是，面对伊藤浅时，幸村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浅浅，你可以去吗？那天？”

　　伊藤浅瑶鼻一皱，扯头发的手加了力。她难得严肃地思考，终于开口：“精市，不管我在那里，你都要记得，我支持的永远是你。”忽地，她惊叫出声，“天啊，险些忘了……呐，精市，我有事先走，改天见。”

　　幸村望着伊藤浅远去的背影，伫立良久。那是第一次，没有前田医师的追逐，伊藤浅就急匆匆地跑开。

　　伊藤浅不回去，幸村知道。只是决赛那天，当幸村装作不经意却小心翼翼地搜遍全场不见伊藤浅时，心还是不可抑制地一空，然后，不知名的情绪就如同雨后的荒草般疯长。算了，那些就留到之后再想吧。比赛时，比赛就是全部，他唯一该做的，就是让对手低头臣服，不管对手曾经有多骄傲。

　　可是啊可是，为什么输的会是他？为什么是越前龙马先领悟“天衣无缝之极限”？黄色的小球一分为二，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然后，比赛结束，喧嚣散场。青学的欢呼声明明很近，却又像是来自遥远的天外。天堂与地狱，仅是一步之遥。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谁都看不到沉沦地狱者曾经的拼搏，只沉迷于天堂中人的光环之中？

　　“啊——”万千不甘，终只化作一声长啸。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风也训练雨也训练，他们面对发球机恐怖的高速度不曾退缩，最后，还有他。他徘徊在生死边缘，他毅然选择复健，他的彷徨无助，他的迷茫黑暗，谁人看见？他以最绝望的姿态飞向希望，等待他的，却是残忍的破碎。

　　那年的全国大赛，是立海大没有越过的关山。肤浅的看客一味沉迷于胜利浮华，落败的立海大只是无人悲悯的失路人。只是，立海大无需悲悯。立海大是王者，就算败北，也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

　　立海大一行人走出决赛会场。阳光如水，浸得人筋骨疲软。有人拦住他们。那是个有些洛莉的女孩子。

　　“幸村精市？”她试探地问。

　　幸村上前一步，却还是与女孩子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你好，我就是。”

　　女孩子递给他一个纯白的信封：“姐姐给你的信。”

　　只看了一眼，幸村便是难以抑制地激动。信封上，只有收信人，没有寄信人，字迹是少女独有的清秀，整齐中带点恶趣味的张扬。幸村知道，是伊藤浅，尽管他从未看过伊藤浅的字，可他就是有那种……直觉？说不清楚。

　　“我叫伊藤静，是伊藤浅的妹妹。”少女不知为何，清晰地吐露。

　　诶？幸村不解。

　　少女却又一次，一字一顿，别是一般坚定，“我叫伊藤静，是伊藤浅的妹妹。”她没给幸村留太多的思考时间，一甩长发，转身离去。

　　伊藤浅，伊藤静，有什么不对吗？幸村摇摇头，拆信。

　　伊藤浅在信里，是预见了他们的失败的。网球是一种运动，诚然。可是网球的本质是快乐，是挥汗如雨后的自在，是精疲力尽后的满足，而不只是获胜。立海大，太过执念于胜利了，而很多时候，王者都是以不争为上。争得多了，也就过于患得患失了，心也就弱了。心若不强，就不会更上一步。

　　幸村将伊藤浅的信念给队友，然后，看到切原泪流满面。幸村知道，学弟已经懂得很多，以后，该是不会轻易暴走了。就算赢不了也无所谓，只要心中还有单纯的热爱。

　　幸村透彻的目光扫过队友的脸。各不相同的面孔上，是相同的坚毅。没错，立海大的信念是不可磨灭的。这就是他的队友，他的同伴。多年以后想起，心中仍是一片柔软。

　　只是有一个部分，幸村并未向队友念及。那是伊藤浅与他的约定。她说，她会离开一段时间。她说明年的５月２１日他们再见面。一个很美好的日子，只是，伊藤浅不该提及再见。那个词，太生硬。每看一眼，幸村心上就多一道伤痕，贯彻灵魂的痛。

　　日子依旧是一天天流淌过指尖。没了网球比赛，幸村的生活平和起来。他开始在画室中度过大把时间。他画了很多张画，每一张都是伊藤浅。他将她置于阳光中，用一打又一打鲜亮的颜色表现她的活力与美好，可是每张画都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以至画上的人空具伊藤浅的容貌，却没有伊藤浅的灵魂。

　　于是，东京综合病院成了幸村又一处常去的地方。常春藤的架子还在，一切都还在。只是不见伊藤浅。触目所及，满是哀欢。有时碰见忍足医师，彼此就都点头致意。忍足的眼睛背后，总是藏了说不清的东西，让幸村莫名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