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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连续五日,虎隘都白天睡觉,夜里守门。第一天墨韵还觉得不自在,过了两天也就习惯了。尽管还是嘴硬,但墨韵心里也渐渐有些相信虎隘所言。这几日,不仅仅是“不做噩梦”,而是真正地睡得安稳。清晨天亮时,他甚至想赖在床上不起来了。
      又是一日清晨。墨韵神清气爽地睁开眼睛,在被子里面蠕动了两下,瞪着床帐顶子出了神。
      虎隘不是万花谷的人。他是天策府的军官,养好伤肯定会离开。
      不,就算虎隘是万花弟子,也没有义务天天给他守门。
      那么,只能按虎隘说的,换个地方住了。
      可是……
      墨韵不自觉地皱起眉。可是他真不想搬走。他必须在这里。这个地方、这个院子、这里的一花一木每一件陈设……都是……都是什么来着?
      这时,床前的帘子被轻轻撩开。墨韵扭头看过去,自然,是虎隘。
      “醒了?”
      “嗯。”墨韵一边应着,一边坐起来。虎隘将放在椅子上的衣裤递给墨韵,墨韵愣了愣,有些不自在地穿戴起来。他抓起发带把头发草草地扎成一束,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你先别睡。等我做饭。”
      虎隘笑着应了,提着长枪一路跟着墨韵进到厨房。他原本还想帮帮忙,墨韵却嫌他碍手碍脚,结果只能靠在门框上,看墨韵忙乎。晨光投射在墨韵脸上,映出一抹淡淡的光晕。虎隘目不转睛地看着,许久,愣愣地吐出一个字:
      “韵……”
      墨韵正把剁成小块的兔肉倒进油锅,噼里啪啦的响声充斥在整个厨房。他也没回头,大声喊道:
      “你刚才在说话?”
      虎隘一怔,下意识应道:
      “没有。”
      “我听不见!”墨韵继续大喊。
      虎隘笑了,把长枪靠在门边,走过去,凑到墨韵耳边喊道:
      “我刚才没有说话!”
      声音乍然在耳边响起,墨韵被吓得够呛,扭头吼道:
      “这么近喊什么喊!耳朵都聋了!”
      虎隘却满不在乎,伸手从锅里拈了一块兔肉丢进嘴里。墨韵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某天策“啊”的一声就把兔肉吐了出来,吐出舌头用手猛扇。墨韵嘴角抽了抽,哼了声,埋头一边继续炒一边说:
      “活该!油里面炸得滚烫的你也敢吃。”
      虎隘一脸尴尬,笑了笑,蹭到灶台边帮墨韵添火。墨韵瞟了一眼虎隘,随口说道:
      “很熟练嘛!在军营里也帮厨师烧火?”
      虎隘先点头,又摇头,接着想起墨韵专注在菜锅上可能看不到,便开口说道:
      “军队里哪有那么多伙夫?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动手。也就是升了屯将之后,才没怎么做了。”
      墨韵“哦”了声,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末了,他暗叹了口气,暂时丢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先专心做饭。
      墨韵自己只是喝一碗粥而已。虎隘倒是风卷残云似地干掉了两大碗饭、一盘干煸兔肉和一大碗煮青菜。吃完饭,虎隘起身想要收拾碗筷,却被墨韵伸手拦住。
      “待会儿我来收。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虎隘有些疑惑,但没说什么,跟着墨韵进了书房。墨韵随手抽了把胡椅坐下,示意虎隘也随意。然后,墨韵不自觉地皱起眉,思索着到底要从何说起。虎隘很不习惯书房这种地方严肃的地方,不时在椅子上动来动去,怎么坐都不自在。墨韵从沉思中回过神,看到虎隘这德性,禁不住一笑,接着又是一愣:记忆深处有个隐隐约约的影子,也是如此拘谨。那个人,似乎也是……天策……
      “这几天……多谢你了。”墨韵说,“不过,我不走。”
      虎隘顿时沉下脸,刚一张嘴,又忍住,平了平呼吸,尽量平和地问:
      “你不相信?”
      “不,我信。但我还是不走。”
      “为什么?”
      “我不知道。”墨韵看到虎隘眉头拧起来,连忙做了个安抚的动作,“我小时候差一点死掉,虽然被师兄救回一条命,可……一直有些小毛病。”
      虎隘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按捺住满肚子疑问,等着墨韵继续往下说。
      “我有时候会突然忘记一些事,甚至人……然后……有些在很久很久以后能够想起来,有些就再也想不起来了。”说着,墨韵古怪的笑了,“师兄时不时就要把我头一天做过的事、见过的人从头到尾给我讲一遍。可是,想不起来的还是想不起来,听多了,反而觉得……觉得……”
      “就像是所有人联合起来骗你一个人。”
      墨韵眉头一跳,瞄了虎隘一眼,又微微转开视线。
      “很好笑吧?”他说。
      虎隘默然。
      墨韵轻叹了口气,想起清晨醒来时那个感觉,脸上露出迷茫之色。
      “我……想不起为什么了……我只记得……我必须留在这里……不能走……”
      虎隘忽地站了起来,满脸惊诧。墨韵被他吓了一跳,疑惑地看向虎隘。后者这才回过神来,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
      “莫非是和哪位姑娘立下了海誓山盟,所以才这么念念不忘?”
      姑娘……吗?墨韵认真想了一阵,无意识地轻轻摇头。他向来不喜与人交流,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他也会尽量避免去“看”别人。他靠别人的脚步声、嗓音和身上的气息(比如药味、花香)来分辨不同的人。这让很多人觉得墨韵很孤僻,因而疏远他。墨韵自己倒是乐见这种状况,于是导致其他人更加不愿意与他接触。至今为止,能得墨韵“正眼相看”的人屈指可数。墨韵的师兄当然是其中一个,另外就是……就是……
      谁呢?
      墨韵皱起眉,想得很辛苦。虎隘看着他,半晌,走过去伸手蒙上他的眼睛。
      “别想了。”
      墨韵当场怔住,一时竟忘了要避开。虎隘的手很大,几乎把他上半截脸都遮完了。虎隘的手很粗糙,厚厚的老茧,硬如皮革。鬼使神差的,墨韵将虎隘的手掌移到自己鼻端,深深地吸了口气。如他猜想的一样,虎隘的掌心里透出一丝丝枪杆木香与汗水混合后的味道,很好闻,也很熟悉。
      虎隘完全没想到墨韵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整个人都僵了。
      一会儿,墨韵回过神来,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向虎隘。后者呆呆地看着他,惊讶、茫然、不知所措。没有厌恶,反而有些难为情。
      墨韵感到自己心跳突然加快。他轻轻咬了下舌尖,抓着虎隘的手往自己怀里一带……虎隘一个没防备朝前跨了一步,腿撞到胡凳脚,顿时失去平衡。墨韵闭上眼,感觉虎隘撞到自己身上,然后不可控制地向后仰倒。
      碰撞却没有如预期中那样发生。关键时刻,虎隘把他拽进怀里,自己竭力侧转身子,给他做了肉垫。胡凳“啪嗒”一声倒向旁边。虎隘压抑地叫了声,微微蜷起身体,伸手虚按住胫骨部分。
      墨韵连忙坐起来,有些慌张地问:
      “撞到哪儿了?”
      虎隘眉头抽了抽,咬着牙没应声。少顷,他渐渐缓过劲来,张嘴正要答话,迎面与墨韵四目相对,一下子又哑了。他几次张嘴,话没说出一句来,脸上反而隐隐透出另外一种色泽。
      墨韵忍不住凑近了些。虎隘的皮肤太深,他看不清楚。
      虎隘伸手挡住了墨韵。
      再一次四目相对,墨韵清楚地看到这位神鬼不惧的天策府屯将连耳根都红透了。
      真像。墨韵如此想着,微微弯起嘴角,笑了。
      虎隘先是一呆,接着突然跳起来,像一只受惊的狍子似地窜出书房,眨眼间没了踪影。
      见状,墨韵笑得更厉害了,最后索性趴在地上,笑得浑身直哆嗦。
      过了一阵,墨韵安静下来。翻了个身,变成仰躺在地上。
      记忆深处的那个影子……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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