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惊梦》偲桐

5、死神洛城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忆南书院的学子们今日并未上课，而是正忙忙碌碌地晒书、打扫等。
　　“薛泽，你再喊上一个人一起去民道镇买些笔墨、药材回来。”北槐牧喊住了身边正在晒书的芷落。
　　“我去！”一声清脆的声音立刻传来。芷落闻声看去，原来是赵太子的小书童。
　　芷落微微一笑：“好。”
　　却立时听见赵太子驳回：“不行。”
　　只见那小书童嘟起了嘴，满眼的不情愿与委屈，却不敢再发一言。
　　芷落莞尔，好可爱的小书童。接着，将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久言，却被告知久言正在整理经书，根本抽不出身。
　　一连喊了几人，均是抽不出身，只得转向云四：“喂，小不点，先生让去买些东西，你现在有空吗？”
　　云四刚想回绝，转念间嘴角15度上扬：“好啊，胆小鬼。”

　　民道镇盛产药材。绕过了一座山，终于来到民道镇。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云四一路芷落眼见落了云四很远，恼得大喊：“喂，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啊！”
　　云四停下来，看了看气喘吁吁的‘薛泽’，嘲笑道：“才走这么点路就走不动了？还真是娇气呢。”
　　“谁娇气啦，你拎的东西那么轻，又会武功，当然走得快了。”芷落气得脸涨得通红。
　　“是你自己要选那几件东西拎的，现在反倒来怨我。你还是赶紧跟上吧，别到时候迷路了又怨我。”云四不屑地说道。
　　芷落无言以对，只好闷着头赶紧跟在云四身后，自己一向没有方向感，要是走散了没准儿真会迷路呢。
　　路过一家粮店时，芷落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冲着云四喊了喊：“喂，你等我一下。”
　　云四走进粮店时，发现芷落正在买红豆，不耐烦地说道：“你买这个干什么，先生又没有提到这个。”
　　芷落白了云四一眼：“没办法，谁让我欠你的。”
　　云四微微诧异：“你什么时候欠我这个了，再说我几乎不吃红豆，你记错了吧。”
　　芷落掂了掂称好的红豆：“书院的红豆快吃完了。真搞不懂你为什么不喜欢吃红豆，这几天就算你不吃也得吃，你前两天失血过多，现在嘴唇还没什么血色呢，我可不想一直欠你的。”
　　云四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心底那块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碰，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那点小伤算不了什么，真搞不懂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红豆。”
　　芷落笑道：“是你奇怪好不好，古往今来多少名家咏叹红豆啊。‘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再说了，红豆补血益气，最适合你吃了。”
　　粮店掌柜也笑着插话：“这位小兄弟好文采啊。”
　　芷落不好意思地笑道：“也没有啦，这首诗不是我作的，是王维，呃，您不认识？呃，他是我一个朋友。”芷落自己默默想，算是朋友吧，语文书里的老朋友。
　　粮店掌柜赞叹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有如此有文采的朋友，想必这位小兄弟也一定文采斐然啊。”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芷落被他这么一说，更加不好意思了。拉上一旁默不作声的云四：“走吧。”

　　大街上似乎比刚刚喧闹很多，车水马龙，人们行色匆匆，却掩饰不住一脸的喜悦。芷落茫然地看向云四，见他也是一脸困惑。询问了路人才得知，民道镇的许多百姓近来生了一种怪病，全身红疹，奇痒无比，根本无法抑制，随着得病的人数越来越多，死亡的人数也越来越多。不过总算找到根源了，所以民道镇的百姓们都急急地赶往法场，希望老天赐福于百姓，消灾除病。
　　“走，我们去看看。”芷落一脸兴奋地看着云四。
　　“既然他们已找到病源，我们何必去凑热闹。你要去便自己去，我先回去了。”云四冷冷地说道。
　　“哼，自己去就自己去，你以为你是谁啊，没你我照样能走回去!”芷落气得一转身，再也不搭理云四，便没入人流。
　　终于挤到法场，却见到一个紧闭双眼面目全非的小男孩被绑在中央的木桩上，身下是一堆干柴。芷落大惊：天哪，这是干什么，他们不会要烧死那个孩子吧。突然间，一个满脸红疹的小孩跪着爬向这里，周围人群纷纷厌恶恐惧地散开，就剩芷落一个人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
　　“这位公子，求求您了，救救我弟弟吧，洛阳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求求您了。”跪着的小孩似乎把芷落当成了救命稻草。
　　芷落恐惧又同情地看着面前布满红疹的小脸，犹疑地不知该做什么：“我……”，接着深吸了一口气，走向法场中心的法师。四周突然一片寂静。
　　芷落压抑中内心的恐惧，恭敬向法师问道：“冒昧了，法师，那个男孩为何要被处以如此极刑？ ”
　　“哈哈哈，男孩？这位小公子是外乡人吧。那根本不是男孩，他是死神，死神洛城。”法师转身指向跪在地上的孩子，厉声道：“洛阳，你休要再蛊惑人心。若不是父老乡亲仁慈，你身为死神的姐姐，理当一并火刑。时间到！点火！”四周顿时响起一阵欢呼。
　　“住手！”芷落的声音蓦然间响起。
　　四周又在一霎那间寂静。
　　法师命人抬来几卷草席，在芷落面前掀开。芷落看了一眼，失声尖叫，草席里裹卷的是尸体，而那尸体红肿不堪，化脓的部分隐约可见白色蠕虫，粘稠的黄色液体不断中尸身下滴落。法师强忍怒火，好言劝道：“小公子年少气盛，想助人之心贫道可以理解。只是希望这位公子莫要助纣为虐，贫道请公子体谅民道镇百姓，还是莫管闲事吧。”
　　芷落显然没有注意到法师强忍的怒火，自己已先发怒：“这世上又何来鬼神之说，那个孩子还那么小，你们的良心何在！”
　　法师一忍再忍：“你再不走开就莫要怪贫道了。”
　　芷落看了看木桩上瑟瑟发抖的小男孩与跪在地上不断抽泣的女孩，握紧了拳头，问道：“法师又如何确定他就是死神呢。倘若他死后怪病还是没有消失该怎么办？”
　　法师看了看芷落：“罢了，我民道镇百姓均仁慈善良，你走进死神看一看吧，免得日后诋毁我民道镇声誉。”
　　芷落缓缓走到小男孩面前，小男孩颤抖着睁开双眼，芷落一惊，紫色重瞳！接着对着那小男孩粲然一笑，悄悄将一片刀刃放在小男孩被反绑的手中，耳语道：“动作要快，好了示意我。”还没等小男孩回过神，芷落便走向跪在地上的洛阳并将她扶起，恭敬对法师说道：“对不起，请法师恕我年少冒昧，唐突了今日大事。为表诚意，可否让我来点燃这第一把火？”
　　洛阳低头垂泪，无奈地接受着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手心却被重重一捏，抬头，看见了芷落轻眨的右眼，愣住了。芷落问道：“洛阳，你弟弟是死神，你可愿意为了民道镇百姓随我一起点燃这第一把火？你不说话就表示同意了啊。”不由分说，也递给洛阳一个火把，拉着她走向洛城。
　　走进洛城，看见洛城点了点头，芷落便压低声音说道：“听我数到三，一起向西跑。”
　　“一、二、三，跑！”
　　众人没有料到洛城居然挣脱了绳子，纷纷大惊，恐惧地退让开一条路。
　　法师亦是大怒，大喊：“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跑了。”众人这才惊醒，纷纷拦截芷落三人。芷落三人边跑边点燃了身后能够燃烧的东西，法场一片火海。
　　眼见面前围了越来越多的人，身后亦是一大群人在追赶。芷落急中生智，大喊：“谁敢拦死神的路，死神定会让你们全家染病！”众人一听，纷纷散开，可依旧在身后紧紧跟着，左拐右拐都甩不开他们，突然间发现，三个人跑进了一条死胡同，已是无路可走。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三人六目相对，等待着厄运的来临。
　　“把手给我！”是云四的声音！芷落大喜，把手伸向了蹲在墙头的云四，一个接着一个翻过了墙头。
　　听着周围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四人重重舒了口气。芷落感激地看向云四，讨好地向云四扯开一个大大地笑容。
　　云四看着那笑容，一个恍惚后瞬间回过神，冰冷地问道：“你就打算这么带着他们跑？”
　　芷落点了点头。
　　“你是嫌命长了吧。自己没那个能力还逞能，以后少管闲事。真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
　　芷落没有说话，云四说得没错，要不是云四出手相救，他们现在或许已经没有命了。
　　云四冷冷地对洛阳洛城姐弟说道：“你们走吧。”
　　只见洛阳洛城面朝芷落，双双跪下：“谢谢公子大恩，洛阳洛城愿意终身为奴，侍奉主人左右。”
　　未等芷落回答，云四便直接回绝：“不用。你们赶紧走吧。”
　　芷落却拉住了洛阳的手，转向云四：“那么多人在找他们，你让他们去哪儿！他们和我在一起。”
　　云四沉下声：“薛泽，你已经救出了他们，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芷落紧紧拉住洛阳：“我既然将他们救出，就不能扔下他们不管。若是他们再被抓取，不仅洛城，连洛阳都不会有好下场的。”说完拉起洛阳便走。
　　云四心里极不情愿，却还是默默地跟在芷落身后，心里恨恨道：这个薛泽，手无缚鸡之力逞什么英雄，算了，念在他救人的份上就不和他计较了。
　　芷落走了一段路，却发现好像少了一个人。回头张望，只见洛城低着头，远远地走在后面，便停下脚步等待。
　　洛城走到芷落身边才发现大家都在停下等他，头垂得更低了。
　　芷落看着这个弱不禁风的孩子，心中不禁颤抖，柔声道：“洛城，为什么一直低着头啊？是不是走不动了？让云四哥哥背你好不好？”
　　“你！”云四冲着芷落瞪大了眼睛。
　　洛城抬起头，却紧闭着双眼，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是死神……我怕……靠近了，对主人……不好……”洛城忐忑地说出了心中所想，默默等待着芷落或云四将他赶走，却意外地听到了芷落的笑声：“呵呵，世界上哪有鬼神啊。好啦，就算有死神，那也是神啊，神都会保佑好人的对不对？还有啊，你眼睛这么漂亮为什么要一直闭着呢？”
　　“我……我怕主人看见会害怕。”
　　“怎么会呢？你的眼睛是我见到过的第二漂亮的，比天上的星星还漂亮。”芷落忽然想到了久言阳光碎入温泉般的眼睛，笑着说道，接着转向云四，“你说是吧？”
　　云四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真的？”洛城睁开眼睛，如紫水晶一般的眼眸中充满难以抑制的惊喜，“全世界的人都讨厌我都没关系，只要主人喜欢就够了。”
　　没有人会想到，数年后，这个弱不禁风的小男孩成了威慑江湖的桃源阁赤火凤使——死神洛城。

　　又走了一会儿，云四看向洛阳，问道：“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洛阳摇了摇头。
　　再看向洛城，洛城亦是摇头。
　　云四最后看向芷落，下结论般告诉芷落：“我们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