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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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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洛这么想着,已经一级一级走向楼底。
树下的水獭还在打盹,眼皮耷拉地垂着,天天早起晚归,不疲累才怪呢。
西洛用脚轻轻碰了碰她,她迟钝的神经总算有了反应——
却在看清楚自己的时候,猛然睁大了眼,面容僵硬,极度的吃惊、窘迫、还有惧意。
“你看男人一向都是这个样子吗?”西洛冷笑地嘲讽。
——心里却还在琢磨,怎么就会如此在意这个胆小如鼠的呆瓜呢。
乐雪惊惧了许久,才明白西洛不是来伤害她的,煞白的脸逐渐缓回血色。
西洛没有说话,细细望着这个脑袋持续埋低的女孩子,却在某个时刻,惊讶发现,她的脸上染满了粉红,并不是暮下云朵暗红的光线,而是她本身涨红了脸。小手的手腕微微颤抖,攥着怀里的书卷,险些掉下来。
胸口某种奇特的情绪浮起来,西洛很想揉揉她的脑袋,触摸她的脸颊和鼻子,还有嘴巴……
但是不可以,自己早熟,未必那只水獭也早熟。
他打消了那些不适当的念头,冷冰冰道:“一动不动,你搞什么鬼。”
毛蓬蓬的头终于缓缓抬了抬,小心看向自己,喉咙像卡住一只刺,结结巴巴着:“我、我、是……来等人的。”
一句废话。我当然知道你是来等人的。而且等了五个月。
可为何是“等人”,不是“等你”,听着总怪怪的,亏自己以为她书读多了,头脑会好用一些。
“走吧,饿了,吃点东西。”
西洛是真的饿,加上以往都独自一人,也想尝试有个人陪着会不会吃得多一些。
乐雪窘迫地看着男生已经走出一步,慌忙拽住他特别干净的袖口。
西洛疑惑地回头。
女孩子腼腆着:“那个、西洛,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西洛”两个字,第一次念出来,语调极为别扭。
“恩。”
“帮我把这个交给一个人好么。”乐雪边说,边从书卷之中小心翻出一张信笺,褶皱的封角像是时常被抓她在手里。
西洛没有说话,忽然隐隐有种不好的预示。
乐雪继续解释着,“他就住在你的隔壁,在你右边的屋子,你帮我把这封信塞在他的门下就好了。”
右边?西洛这样想着,仰起头朝阁顶望去,十多层高的阁顶,密麻排列着五六扇窗户,遥望的距离,一眼看过去,像是一齐朝着五六个窗口。
而自己右边屋子的那扇窗,一个少年颀长清瘦的背影从窗口细微透出,模糊的剪影……
西洛试着望向他的窗户,又望向自己的窗户,几扇窗都挨得很近,怎么看,视线的焦距都几乎没有变。
如果有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谁,看下来,一定以为自己是在看他。
“你是在等他?”他低低地问乐雪。
“……嗯,我每天托人带给他一封信……”
西洛什么也没说,也没看她,从她手里拽过那纸信笺,无神又飞速的走回阁顶。
咚咚咚。
微青的手指,敲着右边的房间。
几声脚步后,门开了,出现一张俊秀温意的脸。
西洛阴郁的看着那个人,久久沉默,原来就是他。
对面比自己略显年长的少年,看见阴森的西洛,态度反倒特别柔和,“呵呵,是师弟阿。找我有何事?”
“楼下的货要给你。”西洛不屑地松手,那纸信轻轻飘落少年的脚边。
少年没有生气,在他面前窝下身去捡,“呵呵,辛苦你了,特意跑上来。”
西洛什么也没说,走两步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咣当一声甩住门。
第二天,藏经阁有女生低声的八卦。
“诶,楼外的小毛头,原来一直暗恋我们教的一个弟子阿。”
“不是吧,我听人说她是在等一个奇怪的人。”
“什么奇怪的人,我昨天看见有个师兄去见她拉。”
“呀,是谁。”
“顶楼的令安澈师兄。”
“诶?”
“是令师兄啦,而且他在楼外和她说了很久的话,到半夜,手里还拿着一封信呢……”
“呀,是情信?不会这么夸张吧。”
“很夸张,一封信就把令家公子迷倒了……以前我也写过呢,怎么没有用……”
“嘻,你等着好了,令师兄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呢……那女孩有多俗气哦。”
“恩恩……看着一点都不配。”
……
西洛将一本书慢慢插入书架,站在那里。
他一直以为她在楼下仰头望的人是自己,其实是错的。
……
都错了。
……
就像哪个齿轮在契合中出了差错,随后的一切在咯吱咯吱的响声中乱了套。
……
后来,她经常和令安澈在一起,令安澈也有几次敲门找自己,问毛头住在哪里。
后来,西洛在树顶修剪指甲,看向树下两人头蹙着头,研习某个灵兽的饲养方案,女孩子眨着眼盯着图鉴上的大鸟,说“它是不是能飞起来,很快很快?”旁边的人笑笑,温柔道:“当然的。”
那些一言一语听在西洛耳里,只有无聊两个字来形容。
但是两人着实笑得那样开心……久而久之,也就接受了,不管多么放不下,还是接受了。
……
当他十岁那年选择踏上复仇这条路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必须舍弃掉一切凡俗的留恋与快乐,没有资格拥有那些,他有着和父亲近乎一样的性格,高傲,决断,一旦下定决心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十四岁那年,他终于将三道禁术修成至极,毁掉一个国家绰绰有余。可是,总有个无形的墙壁挡住了他前进的道路——
记忆里,天天抱着书卷或是某只灵兽,背着皮箱出现在身旁,常常笑起来的小女孩,一点点长大,逐渐出落成为美丽的少女,眼眸中含着灵气的光辉,遇到自己会速速躲远,但难过、快乐的时候,又总在第一时间出现……
一次次的裹步不前,一次次的犹豫,最终他只好将目标转移到白月一个人的身上,哪怕和它同归于底,也要彻底毁掉它!那时西洛已然从心底深处将乐雪托付给了温和善解人意的令安澈,希望白月死后,亦或是自己死后,令安澈能毫不保留地照顾她,照顾她一生平安……
再后来几年的事情,西洛已经想不起。那次大战之中,白月到底是否死了?乐雪为何也不见了?整整两年,他都在找寻自己丢掉的记忆,只是模模糊糊记得,令安澈带着一个人逃走,去了异世——是白月,还是乐雪?
不管是哪一个,他都只有后悔,令安澈并没有照顾好她。
但他也深刻明白,打从开始这一切就是个错误:三十丈高相望的距离,两人目光错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自己此生与她是遥不可及、有缘无分的两个人。
所以,当他知道乐雪死去的时候,他虽有后悔,却没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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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山脚下一座的茶楼,有如远山般青翠的香茶,远近闻名。
虚掩的门里能够看见茶楼的掌柜正拖着腮帮,坐在柜台内发呆,望着空荡荡的茶室,伙计们昏昏欲睡地坐在一角打盹。
老板从后厨出来,看见我和西洛进门的时候,眼睛弯了起来。
西洛眼神向茶室的角落瞥去,我也跟着望过去,原来那里坐着一位客人——
是个玉树临风、身家富贵的美男子。
他静静地侯在椅前,脸色憔悴,却在看见苍白的男孩时,起身迎来,目光七分敬畏,三分激动:“终于等到你了。”
那位男子轻轻拍了拍掌,室外的伙计便三三两两抗来一个大箱子,打开,是满满的黄金。
我愣住,西洛径自从茶壶中沏出茶水,没有说话。
男子又拍了拍掌,伙计们又抗来一只大箱子,打开,是满满苍翠的碧玉。
很快,第三只大箱子打开,是满满晶莹剔透的珠宝。
男人继续道:“你要找的人是大西山恶人帮的二帮主。”
“焚二?”
“是。”
“你可以走了。”淡淡的调。
“在下多有叨扰,多谢。”男人郑重用单手作揖,随即离开。
……
我早已喝不下茶,最爱的酱牛肉也晾在一边,盯着身旁苍白的死人一口一口将茶水饮尽,才缓缓夹一口梅干菜。
焚二,是大西山恶帮派的二帮主。行踪诡秘,海藏数不尽的世间宝物,当然不是偷就是抢。
可是恶人帮千年来□□势力特别庞大,无人敢惹,若不是那赵家被逼急了,一定没人敢去惹大西山的亡命徒。
听说山洞之外常年守卫的人都及其残酷,我有些担忧,不想西洛参与到他们的恩怨之中。
却不想,他不但没有一丝忧虑,反倒一走出茶楼就开始行动——
微青的指节在地上划出一个奇特的血咒,天边的一角忽然泛红,云朵印着大红一片,赫然一声清亮的鸟啼划破长空。
我张望着天空,一惊,天边飞来一只巨大红色羽毛的大鸟,仿佛那是……朱雀?!
——传说中的古老灵兽,世间仅存的四大神兽之一。
天呐,我使劲揉了揉眼,想不到西洛会有这等宝贝!
他垂着眼,不以为然,在我分神的时候,低低一句:“别犯傻,上来。”
上来?我一楞,从小长到大,没坐过大鸟,更不要说是坐着鸟在天空飞了!“坐、坐它去?会不会掉下来?!”
西洛嘲笑我,“你想的话,可以让你试试。”
“阿,不、不要!”
我畏畏缩缩地爬上去,朱雀的红色羽毛很软,像是垫着的一床暖被。
大鸟振翅飞起的刹那,我一个身子不稳,慌张得伸手牢牢拽住西洛纤细的腰,真纤细阿!
一点腹肌都没有……这也是男人?!
高空中,西洛见我惊吓的抱住他,反倒飞得更快,耳边是疾驰呼啸的风声,吹得头发飞起来。
若是不小心松手,可想而知,必定滑下去——
“慢、慢点拉!会死人阿!”
“我高兴快就快,要你管。”
冰冷的小手抚上我的胳膊,牢牢抓紧,身体靠的异常亲近。
明明是很关心我,说话却还那么冷酷,我不禁在他身后偷偷笑起来……
“再笑,不要你了。”冷冰冰的调,像在掩饰关切的难为情,手指的力度依旧不减。
我将骷髅环得更紧,脑袋蹭入他冰凉的脖颈,“喜欢我就直说嘛,嘻嘻。”
感觉很浪漫!终于有点约会的感觉了。
偏偏,他却很无语地冷哼一声,似乎不满我调侃他,蓦然——
大鸟猛然在空中一个翻转,他的小手刹那间松开我,我就连着笨重的身体直直从万里高空之中,坠落下去——
“啊——!”
头朝下往下掉落!
落,落,落,直到千万的银丝簌簌缠住我的身体……
尴尬恐惧的被拽在半空中。
我已然气得脸色煞白,手脚发抖,心脏颤动,“西!洛!你这个坏人——!”
“是你自找。”高处传来低低的冷笑。
大西山。
恶人帮派的山洞外,守卫的人比我想象中要少很多。
夜色降临,西洛进去后还未出来。
虽不知怎样,我却一点也不担心,他那么强,又老成,生来就适合摧残生物。
我无聊至极,转过六七个山坳,在山谷中的湖水边晃悠,星光淡淡地洒向湖面,凉风习习。
从那夜逃追兵到至今,还未好好睡过,不由靠着一块冰凉的岩石闭上了眼。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带着露水淡淡的青草味。
不知过了多久,我正闭着眼睛微微睡眠时,一缕黑方的清香钻入鼻息,西洛来了。
“喂,还睡。”一个低低的声很快惊扰到我。
我死死闭着眼,装作没听见,真的很困倦,一点也不想动。
他站在近处,没再开口。
我又渐渐沉睡下去……
慢慢的,清凉柔软的唇熟悉地贴上我,伴着温热湿润的东西逐渐滑入我的口里。
我正睡得沉香,他却……想躲开,唇齿已经不听话地应和起他,闭着眼,第一次吻得这么自然。
西洛的气息越来越熟悉与留恋,甚至亲吻的节奏,唇舌的温度,鼻息的味道。
凉凉的小手轻轻扶在我的脑后,覆得越来越近——
“唔……”我涨红了脸,渐渐接不上呼吸,不情愿地睁开眼。
明知道我控制不好,还吻得那么深,我要呼气啊,窒息之下,我气结地捶他胸口。
他终于缓缓放开我,脸庞却依旧近乎贴着我的脸,低低道:“我不在,你好意思在这里睡觉。”
果然是故意的,连接吻都不要我舒坦!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我……我很多天没有睡……你……”你太不讲理了。
“不担心我么,就不怕我不回来。”
我脑残才会担心你,你这不好好的在这呢,“担心担心,好了吧。”
他的脸刷得一沉,吓得我立时清醒,“喔,真的很担心。”我眼巴巴地小心瞅着他,学着很忧虑的样子,“你有没有受伤?焚二死了没有?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一个人出来的?”
一连串问出一大段,他才缓和阴沉的脸色,“嗯,都解决了,还带回这样东西。”
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是用漆木做成的,非常精致。
我问:“里面是什么。”小心掀起盖子,盒里用白绫垫着底,却什么也没有。
我瞅着西洛,“耍我呐,还以为有什么宝贝呢。”
他无语地敲我脑袋,“笨蛋,仔细看。”
我眨着眼,盯着白缎——居然真的有一样特别小的银色颗粒。
难以置信道:“它很值钱吗?”
“很难用价钱衡量,却很贵重。”
“这是什么东西。”
“安纲的草种。”
“干嘛用的。”
“破除血印。”
“……”
西洛面带得意,“很宝贝,对吧。”
“唔……谢谢。”
难怪回来这么晚,应该是在石窟找了很久,不然凭他的耐心早用禁术把石窟毁了。
“七日内,待它生长成熟,你的血印就能破除了。”
“哇。到时候我是不是很强。”
西洛又敲我头,“就你的智商,白月的力量真是浪费。”
“你以为我想要啊,我又没有摧毁地球的远大志向,再说白月在我身上,世界才安定嘛……”
“嗯,世界安定,你却不安定……”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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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牵着西洛的小手,往巫梅山走。
“回家以后我要睡大床。”
“恩。”
“要垫三层褥子。”
“恩。”
“天冷的时候,被子至少要两叠。”
“恩。”
“洗澡的顺序,我先。”
“……恩。”
“我的鸟波波和虎波波,要经常放在房子里。”
“……你试试看。”
“那就放在一楼。”
“恩。”
“我喜欢赖床,早饭你做,我做晚饭。”
“恩。”
“平时我在云落宫,三天回去一次,你也要三天回来一次。”
“每天都回。”
“阿,那多辛苦呀。”
“必须。”
“喔……”不情愿。
“我每天晚上去接你。”诱哄。
“……哦,还有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不许打架,不许吵架,不许杀人。”
“第三个不可以。”
“……不杀人就活不了吗?”
“活不了。”
“……”我使劲掐了一下他的手心,他倒反握得更紧,我嘟囔着,“那我以后慢慢教育你。”
“呵呵,你可以试试。”不屑。
“哼,还有……不许对我摆扑克脸。”
“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我不喜欢。阴森森的脸,很吓人。”
“生来就冷,不喜欢你可以不看。”
“……不要,你要学着对人亲切和友善,尤其是对我。”
他轻轻睨向不满的我,“你得学着胆子大一些,尤其是承受我。”
“我胆子大着呢。”
他抿嘴嘲笑我,“一闯祸,胆子就大。”
“唔,我又不是有意的。”
“还会瞎闹……”
“才没有。”
“要么忘忧草,要么逃跑,要么丢了眼睛,要么躲追兵,要么……”
“啊,那都是假象——”我赶忙打断他。
“还哭得脏兮兮。”眉头一皱,好似这才是重点。
“唔,不要说出来嘛,怎么说我也算是乖巧可人吧……”自我陶醉一下。
他无语的看我一眼,“乖巧?女人的话,不是应该懂得作诗和抚琴么,你呢。”
“我会算算数,会攒钱,会做点心,会种花,哪样不比作诗强……”
“没女人味。”
“谁说没有,以前也有男生对我说过山盟海誓呢。”
他挑了挑眉,一副死活不信的样子。
“真的,而且是在小学,那时的感情最纯洁了。”我洋洋得意。
“恩,纯洁。他们说这话的时候,肯定没经过大脑。”不屑。
“……”
回到教中,大厅内摆放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还陆续有人进门,送来一大堆东西:千年人形人参、天山雪莲、金丝背甲,削铁神兵短匕、无瑕白玉观音,竟都是世间少见的珍品。这么多箱子盒子中却没有一样是黄金。
我看着它们很抑郁,问西洛:“你还要杀几个人呐?”
西洛挑了挑眉:“不知。”然后走至殿堂的一侧,一张一张的阅读礼盒内附着的淡青色纸签。
我瞅着那些价值不菲的宝物,精致、珠钻的箱子,贴着堂壁的一侧都快堆到房梁上。
“杀人真赚钱。为嘛我在云落宫救人,一分钱都没有……”
“我们要玩命,你玩命么。”
我不太平地嘟囔起来:“你那也叫玩命?连血都粘不到……”
“那是你老公厉害。”他倒是得意起来。
“切,杀人有什么了不起。”我随手拽过一纸信笺,想看看这次谁又要倒霉。
却不料他反应飞速,戛然抽走我手里的纸,“不关你的事。”明显是不想我知道。
“谁稀罕。”姑奶奶我只想睡觉,才没心情和你抬杠,转身就往竹林走。
我一回竹林,就被忽然飘然落下的小锦拉至竹林小池的一旁。
“额?你干嘛这么慌张。”我问她。
她来回张望了几下,对我道,“不要让西洛看见。”
“嘻,你该不会要背着他杀掉我?”
“你以为我不想,还不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才来找你的。”
“好吧,你背着你师兄,来找我做嘛?”
小锦在林间轻轻拍了拍手掌,悉悉索索出现几个人,都是年岁很大的老婆婆,却意外穿着特别讲究。后面跟着几个小家奴,拎着重重几个大箱子,静静放落在地上。
我一愣,怎么又是箱子,整整一天从傍晚到半夜,已经见了不下数百个箱子和盒子。
小锦低低命令:“动作快。”
“是。”老婆婆一边应着,一边用皮尺替我测量腰身,肩膀,胸围……
“你不是要给我做衣服吧。”我看向小锦。
小锦妖娆一笑,对旁边的奴才道:“打开。”
我又一愣,只见箱内整齐盛放着各种材质的布料,从做工上看,一定不便宜。
“现下最流行的全在这里了,你挑一种喜欢的缎子。”
“诶?我?”
“当然是你。”
“喔,你要做哪种衣服。”我呆呆问道。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我更加迷茫。
“师兄不许我说。”
“西洛不让你告诉我?”
“恩。”
我蓦然心中生出一团怒火,你知道,他知道,就瞒着我,我不知道。
“都不喜欢。”亏我还把你当朋友,真不够意思,赌气一般扭头就走。
小锦紧快拉住我,犹豫一刻,缓缓道:“那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师兄。”
我乖乖点头,“你说。”
“虽然师兄要我随便替你做一件,但是衣服这种东西不量身材,怎么做呢,何况裁制好了还要试穿才行,你说是不是。”
“嗯。”
“何况,师兄那么挑剔的人,若是交待的事,我做烂了,一定不要我好过,你说是不是。”
“嗯。”
“所以,肯定还是告诉你的好。”
“嗯。请讲重点。”
“重点就是呐,现在这个箱子里装的都是……”她还在给我卖关子。
“什么。”我眨着眼。
“都是最上等的绸缎。”
“……”我一张苦瓜脸,你当我瞎子阿。
“哈哈,好啦,你听好,我说出来,你可千万不能让师兄知道。”
“嗯。”
“五天后,你就要嫁人了,现在为你做的自然是新娘装咯。”
“诶?!嫁人……嫁给谁?”
“师兄那么宝贝你,你说嫁给谁。”
我使劲摇头,西洛那个变态,思想和常人通常不太一样。他宝贝我,才可怕。
“你怎会吓成这样,当然是要你嫁给师兄咯。”
听她说完,我才长长吁一口气,拍着胸口,还好不是把我卖给谁。
“你不高兴吗?”
“我为什么要高兴?”
“……那可是和师兄成亲阿。”小锦一脸倾羡。
我无奈地笑笑,如果换你穿上嫁衣,第一次是“要你毙命”,第二次是“要你不见天日”,即便是再喜欢的人,第三次到来,你还高兴的起来?
不过小锦对我的一片心意,我还是感觉的到,她虽然没说,但是都仔细替我考虑到了。
“小锦呐,谢谢你。”
“是师兄要我做的,你不用谢我。”
“我知道你很喜欢他……”还是有些歉疚。
“知道就好,所以早点生个孩子,一定要男孩。”
“呃?”
“等他长大了,就得和我成亲!”小锦边说边乐呵,“这次我要把他看得好好的,不许他再看上任何女人!”
我的嘴巴张得大大的,难怪她释怀了!
既然已经漏了重点,小锦便滔滔不绝全说了出来。原来江湖早就收到了五天后的喜帖,厅内的贺礼都是江湖上和巫毒教交好的十几个门派,各大恶人帮派、邪教组织、杀手集团,还有乐家长辈的亲邻和挚友,也有是受了西洛恩惠的人送来的。
全江湖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西洛还对我说,不关你的事。
——死鸭子嘴硬。
竹林二楼干净的小屋,空气格外的好,窗户开几天,案几上也没有什么灰尘。
我从柜里掏出一层层软软的被褥,正要往床上铺,却意外的发现,床上本就垫好了三床褥。
屏风后的浴桶,一个大的,一个小的。案上的器具,一套大的,一套小的。桌上的茶杯,一只杯口大,一只杯口小。连桌边的椅子也多放了两把矮的,他平时都坐较高的檀木椅。我用的洗漱杯子和洗脸盆也靠在他的小木盆旁边。
我窝在温暖的澡盆和水蒸气里,安静笑了很久,却忽然难过起来。
——因为我的缘故,西洛的身体还是停留在十岁,无法成长。除非我死。
心里像卡住一只无形的刺,让我痛苦不已。
洗干净,裹好衣服,人就陷在软软的床上。睡着。
无止境煎熬着怎么才能长大。怎么才能长大。怎么才能……过去到底还发生了什么,还发生了什么……我娘为我起了个名字,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芦小泽!”一句大声,几乎将我从床上吓得跳起来。
西洛站在床边,伸着纤细的手臂,用白色的毛巾正擦拭着湿冷的头发,脸像是被漂过一般白,阴森森的。
“你、怎么了?”我抑郁着,吓得不轻。
他的眼神瞟向屋子的角落,我望过去,是我的虎波波,忘记把它放回一楼。
我光着脚跑下床,抓住它的两只白乎乎的胖爪,搁在门口,“乖,去一楼玩。”才讷讷转回床上。
西洛继续擦干他的头发,像是才洗过澡,站在案几旁,浅浅的身形无色的挂在昏黄的烛光下。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将自己卷在被子里。被角却蓦然被他一抽,人又从被子里滚了出去。
“唔……我真的很困。”我疲倦地抬起微微肿胀的眼,心里却在为别的事情而苦恼。
西洛在床边坐下,递来一只水杯,平静道:“把它喝掉,再睡。”
我接过杯子,泛呈暗色的液体,散着淡淡熟地黄和当归的气味,“这是中药?”
“恩。”
“很苦啊。”我捏着鼻子。
“你的贫血很严重,上次眩晕是气虚的征兆,认真把它喝掉。”意外的耐心。
我只好用小勺一下一下杵着暖热的瓷杯,叮当叮当的碰撞声,液体浅浅地旋动起来,倒映着我的下巴。西洛静静坐在对面,擦拭着发梢的水珠,一举一动都映在陶瓷光滑的杯面,神情被削成薄薄的一片,笔直地嵌入绿瓷的边侧。
我的掌心因为中药的热度泛出红色的光,抿了一口,声音有些发涩:“呐,西洛……”
“恩?”西洛依旧低着眼帘,抹着发梢。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体会永远长不大……”
他的手指微微僵硬,停住动作。
“如果、真的不能变回去……我还给你好不好。”
他放下手里的毛巾,纤细苍白的手臂支在床的一侧。
“我不知道神愈之术有没有用,但若是治不好的话,我还是……”死去的好。
“就这样不好么。”他冷冷打断我,“你有什么不满意?还是嫌我身骨太小?”
“唔,当然不是。”我慌忙抬起眼,死死捏着杯壁,小心瞅向他的脸,缓缓道:“我给你添了太多麻烦,又害你身体退缩不能成长,再牵累你下去……我会很难受。”目光懊恼地低下,转回杯口。
他蓦然皱起眉,“又为别人瞎操心,你的心思是不是都长在别人身上了?”
“……不,不是那样。”对我来说,你不是别人!
瘦削的肩膀靠过来,低垂的眼认真望向我,深墨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下,印出狭长晦暗的影,漂亮的睫毛扑闪一下,他平静道:“那这样好了,等到哪天我受不了你、讨厌你、反感你的时候,我就亲手杀了你,你看行么。”
“呃。”犹豫半响,我点点头。
“那你一定要保证在那之前,不能让任何人动你,也包括你自己,行么。”
“呃,西洛……”
“行还是不行。”
“我……”
“行还是不行。”再度打断。
“喔,恩。”
他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既然你都答应,就不再欠我什么。现在你连命都是我的,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乖乖听话,明白么。”
“诶?!”怎么觉得自己像是钻进了某种圈套,我的本意不是这样的阿!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朝向我的瓷杯,没好气道:“快喝,都要凉了。”
瞅着他阴森森的神情,我只好乖乖喝下去,好苦!心里却更苦,他根本不懂我的想法啊,我希望能为他做些什么,更希望他像普通人一样能够健康成长起来……而不是要做他的奴隶!
当我再度躺回床,翻个身,卷回被子里。
贡咚一声,伴随着屁股挨地承受的大力,人就被扔在了地上!两眼望去,只见西洛跳上床,平躺而下,低低道:“你有病在身,我不会碰你。”
真心无语再无语。
“西洛呐。”
“……恩。”
“天心师傅交代回宫后,我需要同她闭门进修。”当然是瞎掰的。
“恩。”
“差不多十天。”
“……”
“这几天我暂时住在……”
“不行。”
“只有十天而已。”
“第五天,你必须空出一天来。”
“这怎么可以,闭门最忌讳中断了……”
“我不管!那天你必须出来!”急了。
“哎呀,我才想起来,第五天是你接任教主的日子啊,呵呵,你可有的忙咯,肯定顾不得我,我还是不要打扰的好……”哈哈。到时我不在,我看你一个人怎么拜堂。
“我再说一遍!那天你必须给我空出来!”火了。
我故作可怜兮兮,缓和下气氛:
“西洛,你就要成教主了,违反教规的下场你是知道的吧,云落宫的师傅长老历来管教甚严,我才被师傅选中修习宫中秘术,你难道希望看到我才进云落宫两个月不到就受到长辈的责罚吗?就让师傅和师姐们失望吗?”
“……”眉头蹙起。
我偷笑着趁热打铁:“再说了,修习的神愈之术可关系着你身体的未来呢,接任教主的仪式只是形式而已,我在不在也没有影响咯,孰轻孰重,你是知道的吧。” 哼,这可是你说的,不关我的事!
他终于不能忍了,苦瓜脸低低道:“不,那天还有其他的事,很重要……”
“哦?还有什么事?”我故作很惊讶,张望过去。
他侧过脸,眼神望向我,动了动唇角,才开口:“我只说一遍。”
“恩。”我期待的点头,他会向我求婚吗。
苍白的脸没有表情,低低道:“记住,那天你不出来,我就杀了云天心。”
我眨了眨眼,“哦。”呆呆缩回被子里。这地板真硬啊真硬,什么时候才能睡床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