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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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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陷在惊慌之中,下一刻,却忽然被剥落的衣衫裹住。
身上的人瞬息踢开几只箱子中的一只,将我推滚进去,小小的身体点脚跳上房顶。
雕花的门栏“吱呀”一声,有人进来。
白色的影立时又从房梁跃下、落及一只木箱,毫无声息,青白的小手轻扯腰带,身上的衣物已然全部穿戴完好。
——唔,好迅速!穿衣服的高手啊。
我窝在几只箱子的中间,半迷糊半慌张地寻着衣物……
谢天谢地总算有人来了。
“你……”说话的是小锦。
原来进门的是她……正看着坐在箱上的人。
“出去。”西洛冷声打断。
小锦激动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却接着疑惑起来,“地上的衣裳是谁的?……”
“刚才的喊声是个女人?”
再度瞧见某人脸上未褪的潮红……
“呀!你是在……你也会和女人做那种事的吗?!”难以置信的语调,“你——”
“你爹都能有你,我怎么不会。”箱上的人神情淡漠,没有语调。
小锦忽然哑言了。
我瞥眼过去,天使的脸上有着极度的吃惊与嫉恨,却很快难掩地伤心起来。
——唔。罪孽啊罪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为毛成了这种局面?!
姑奶奶我也不想啊!我才是受害者!
“我到底哪里不如她……”啜泣的娇声。
经典。经典。标准的女二台词啊。
“滚出去。”空气里已然漫起阴冷的杀气,没耐心。
“好,我这就走。”伤心化为悲愤,却沉声缓缓道:“你会后悔的。”
小锦知道打不过西洛,只好悲伤转身出门。
却不想,霎时,翻身跳起,速度之快,如同瞬移一般……
两道银光霎那弹向她的咽喉。
然而,她却完好无事,已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目光紧紧盯着我的眼,惊了我一跳。
——那样扩散的瞳孔仿佛是个黑暗的漩涡,浅海的外缘,静息地旋转、旋转,旋至珍珠般黑透的黑海中心,深邃无底,看不清尽头……意识吞噬掉了。
“不要看!”西洛的喊声。
千万的细针瞬息密密麻麻射向面前的人,眼睛,鼻子,嘴巴,面目全非……那本是一张天使的脸。
然而,她没有死,面孔的伤口迅速愈合。
悲愤的声音响彻狭促、昏暗的空间——
“想不到吧,我的身体已经被白月魔化了……我用生命里所有的阳光换来这具魔化的身躯,就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
眼前那张怨毒血糊的脸庞缓缓靠近,唇角弯起来:“你已经……”还未说完,头颅掉落,血崩四射……根根银色的丝线将她的头颅碾碎……细微的血沫,一滴滴好像还在发光。
没有吃惊、没有害怕,我的声音卡在喉咙中,僵硬着。视线里散着、溢着,浅浅外缘、静息的墨海,一点点深邃的黑透沾进我的意识,引着我走进,没有尽头的终点……
那个最深最深的地方,所有的回忆源源不断地流失,遗落。
——直到被抹成了空白,回到最初的纪元。
虚无的夜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在我的手里。
纯净的歌谣在全世界的夜雪中响起——
这是个被诅咒的地方。
这是个无法离开的地方。
说不清的怨。
道不清的恨。
交织成无尽的诅咒。
生命的流水趟过无辜死去的灵魂。
你们卖掉了良心。
保住幸福。
当外在的一切依然并行无恙。
平凡的姿态便注定停在。
那个仅剩孤寂而遥远的世界。静谧停顿,无限远。
白白的雪,软软地飘飞起来。
把什么都掩盖。
没有惊扰。
其实妈妈,我永远憎恨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
一直到死。
……
我总是记得那一幕。
天顶严寒,无星无月,大地苍茫,一只小兔子爬出洞外,轻舔着我僵硬的脚趾,在冰天雪地之中陪我等待了两天。
死了。被白雪掩盖,很寂静。
后来,死亡在我的记忆里,就像覆着它身上的雪花,总是软软白白的样子,没有冰冷。
我总是记得有一扇窗。
一扇玫瑰花型的小圆窗户,镶嵌着无数红色,蓝色,紫色,黄色小块色彩的玻璃。窗栏上雕刻着精美的浮雕,有植物的图案,动物的图案,恍惚还有神的图案。
那扇窗很高,在一面冰冷的墙壁上,我使劲踮着小脚,伸起小手,也摸不到它。
四处的空气阴暗而潮湿,但它却时常能够透出稀微缤纷的光线,一点一点细微地交织……渐渐投射在湿冷漆黑的地面,映出一小块完整、斑斓、幽暗的光影。
——散入我的瞳孔。
记忆中,我很喜欢把盛着饭菜的碗碟端在那道投影之下、五彩的颜色之中。
然后,跪坐在地,注视着它们。
——模糊的食物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泛起愈发缤纷而鲜亮的色泽……
我轻轻地笑一会儿,慢慢的,咀嚼,吞咽,一张一合,将硬冷的食物一点一点咽入喉咙。
——仿佛那是生来的意识,食物一定要有很多种颜色才可以吃。
许多许多的期待,许多许多的日子。
那扇玫瑰花的圆窗也渐渐形成了我童年里的美好与幸福。
七岁那年,我被接到了赤西家。
古典好看、雪白台布的餐桌上,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干净与清楚的饭菜,好像很好吃的模样,我捧着瓷碗的边缘,手指磨蹭它的面,汲取汤碗表面的温度,认真地注视着它,却没有垂涎的欲望。
——上面没有五彩的颜色,根据以往的经验,直接吞下去,我会止不住地全部呕出来。
身边的侍女见我痴楞惶恐的模样,忍不住笑出来。
一个小声耳语道:“世子妃是从乡下来的么。”
另一个回答:“听说她被关押在地牢中,关了七年。”戏觑地指着头,“这里有点问题。”
那个时候,我揉了揉眼睛,手指被许多水包围住,再揉,有更多粘冷的水。满满的水,直到碗碟中仅剩的一点颜色都看不清……
找不到,找不到,这里没有那种窗。
以后永远也看不见那种玫瑰花一样的圆窗了。
侍女们急忙问道:“哎呀,世子妃这是怎么了。”
其中一个回答道:“她是太高兴了。”
后来,我才知道,食物的味道和颜色是没有关系的。从那以后,梦中窗里洒下的光线,始终都是那种幽暗中混着缤纷的模样,红,蓝,黄交织在一起,有香甜的味道。
我总记得有两个国家。
一个叫北岛国,姓氏赤西,国主赤西苍,唯一的世子赤西洛。
一个叫南岛国,姓氏清岁,国君清岁仁,君王九个,皇子公主十一个。
是风韵岛有两个大国,一个在最南,一个在最北,遥距数百万公里,中隔百余个小国。
——即便如此,两国是千年的同盟国,世袭传承,世代联姻。
听说,这一代的联姻,清岁家的九公主被选定作为赤西家的世子储妃,按照惯例,九公主应该在出生之时送往北岛国,接受他们的教育与礼仪。
然而,清岁国君却一拖再拖,眼看着储妃都要七岁了,却依旧用各种借口推脱,迟迟不将公主送走。种种借口,风韵岛传得沸沸扬扬,世人都说清岁家是想赖婚。
其实,以赤西家族的霸主势力,不联姻也无所谓。但是看在两家多年的交情上,为表诚意,国主赤西苍还是带着儿子亲自来了。
那一天,清岁宫廷的上下,戒备森严,无数旌旗几乎遮蔽了天空。枪锋的冷光从宫外的楼上投射下来,时时有着士兵虚引弓箭的响声。数千武士在远处眺望,以防贵宾遭受暗害。
宫里的人们都好奇地围聚过去,观看迎接北岛国国主和世子的仪仗。相隔百万里,千里迢迢而来的岛国帝王,错过这一次,怕是不会再有第二次看见的机会。
迎宾大典上,清岁家的公卿们围坐着高坐的国君,华服盛装。另一侧的贵宾席上,围坐的只有十来个护卫,衣着倒是相对随意,举止谨慎沉稳,一看便知是岛上少有的魔道高手。
那个八岁的小世子,低头瞥了眼黑压压的人群,皱起眉,视线很快便移到了天边。
——大典的歌舞美食似乎和他没什么关系。
直到父亲低沉地对他说了什么,要他不要失了礼数,小世子才皱着眉,收回了目光。
围观熙攘的众人议论纷纷。
“北岛国的世子,竟是这么孱弱的么?到底是真的假的?”
贵宾席的中央,男童面色苍白,身披着宽大的白色貂裘,却掩不住病态纤弱的骨骼,小世子身旁的父王也有着相似的轮廓,不乏高傲阴郁的气质。
——实在难以想象岛中的霸主居然是这等孱弱高挑的姿态。
大家不免开始质疑,然宫中的仆役长却沉声道:“那确是货真价实的国主和世子。”
清岁家的仆役长阅历千百君王,他这么说,当然有他的道理。观赏的人虽然不解,但是听他如此说,大半已经信服。
他道:“身体孱弱,可能是天生,但是神态却掩饰不了。那个孩子眼神淡定、厌倦,若不是出生在极富极贵中,见过太多的奢华,是透不出那种眼神来的。何况,他尚才八岁,在这样的场面里没有丝毫的慌乱,甚至不在意,说明他们的国家有比这里更精彩的歌舞,引不起他的兴趣。”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但很快又出现了新的疑问:
“赤西家的人不是向来特别高傲而且尊贵的么,怎么这次会为了一个清岁家的公主,国主亲自带着世子一路从北跋山涉水而来,不像他们家族人的作风啊。”
“是啊,真不像。”有人应和。
“听说赤西苍殿下很早以前就爱着清岁家的无音公主,可是无音公主却不肯嫁给他,现在选定的世子妃正是无音公主的女儿呀。”
“呵呵,难道是对无音公主的报复吗?”
“怎么会呢,未来北岛国国母的身份是何等的尊贵,那是清岁家人千年来至上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