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冉（汉穿）》冬糖

61、第二十六章

　　“哟，妹子，你咋了？”

　　“没，没什么。”我忙扶起被我弄倒的样衣，尴尬一笑，心里却似打翻了五味瓶。

　　如此说来，方才那个男孩的确就是霍去病了，而那个少妇便是她的母亲，好像是叫，卫少儿？

　　不知有没有记错，总之也与我无关，方才惊讶是因为竟然看到了霍去病幼时的无赖状，希望这小家伙以后能改改这小心眼儿的脾气，否则怎能成为封狼居胥的骠骑将军呢。

　　于是我们又看了会儿衣服便走了。一路上强子媳妇一直深锁眉头似在思索什么，我猜想多半是衣服的事，原本就不太赞成她的想法，自己心里又担着心事，便也沉默不语。

　　等离开了集市，我终于再忍不住，犹豫着对强子媳妇道：“嫂子，我……你先回去吧，我想去处地方。”

　　强子媳妇疑惑地瞧了我眼，沉吟片刻，倒也没问什么，只点头道：“妹子便去吧，只是早些回来。”

　　我松了口气，而后与她暂别。

　　来长安城之后我便一直想找个机会回一趟魏其侯府，只是怕强子家起疑才一直没有提起，今天终于再憋不住说了出来，好在强子媳妇是个爽快人，没有多问。

　　我只知道从皇宫去魏其侯府的路，却不知如何从此地去那里，印象里魏其侯府在长安城的东南隅，于是我便往东南方向走。走了一会儿发现周围景象全是陌生的，心里不免打起鼓来，实在无法，便找了位老人家问路。

　　“老人家，向您打听个地方。”

　　那老人笑露出一口黄牙，道：“姑娘请说。”

　　我想了想，如今“魏其侯”这个称呼应该还是比较敏感的，又想到那片区域住了许多君侯，便道：“南皮侯府怎么走？”

　　老人“哟”了一声，说：“南皮侯府离这儿可不近，走过去恐怕得半个时辰。”

　　我笑道：“没关系，您且说便是了。”

　　于是老人指了指前方，说：“姑娘往前直走两里路，遇到个岔口向南拐，再走个三四里，那里住的全是官老爷，南皮侯府就在那一带。”而后又摇头：“可具体在哪儿老朽就不知道了。”

　　我感激地道了谢后按照老人的指示走去，真走了近半个时辰。进入那一带，我便熟悉起来，很快便找到了通往魏其侯府的道路。

　　然而我心里越发紧张起来，心脏似快跳出喉咙眼，转过一处砖墙，我只敢躲在砖墙后偷偷看那座熟悉的宅子。

　　虽然宅门口的匾额上已经被摘去，但我确定自己没有认错地方，双眼渐渐被泪水迷蒙，我用手将嘴死死捂着，怕自己哭出声儿来。

　　不知站在原地默默垂泪多久，我才渐渐平复心绪，四顾一番，见周围无人，我便抹去眼泪，轻手轻脚的走近了宅子。

　　宅子大门敞开，我原本以为里面不会有人，然而刚走到门口，却看见院子里站了个中年男子，男子也看见了我，微微一怔，便上前问道：“干什么的？”

　　我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回答，同时又心中一喜，或许那些悲伤的消息只是他人的讹传，说不定我的父母仍好好地生活在里头。于是我小心翼翼地问：“请问这里，是，是魏其侯府吗？”

　　中年男子狐疑似的打量了我半晌，道：“窦婴早在半年前就死在大牢里了，你不知道？”

　　果然，还是这个结局……我泄气似的出了一会子神，才慢慢觉得有些不对，不免问道：“他，不是被弃市的吗？”

　　中年男子眉头微蹙，道：“原本是要杀头，可还没等到十二月就死了。”①而后又问我：“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顾不得回答这个，又自顾问：“那其他人呢？侯夫人呢？各位公子小姐呢？”

　　“这我哪儿知道！”中年男子挥手道：“去去去，我家大人一会儿就得回来了，你别在这儿碍事。”

　　他家大人？难道这宅子里住上了别人？

　　我心里虽气，又不甘心，但并不愿再与朝廷中人有所瓜葛，便未再思索，欲转身离去。

　　刚走到路口，便见有快步而行的两人向我迎面走来。我想找地方躲避却无处可避。等对方走近，我悄悄望去，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对方表情颇为纠结地看着我，过了好久，才不确定地唤了我一声：“冉姑娘？”

　　我手足无措，忙垂下头去装作没听见，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迅疾的脚步声，原是对方已经追了上来拦在了我面前。此刻二人相距很近，我避无可避，只能将头垂得更低。

　　“冉姑娘。”他又唤了一声，不过这次是肯定的语气了。

　　我知道再瞒不了他，于是干脆抬头看向他，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卫青。”

　　面前之人正是卫青，他在这四年里成长了不少，发上已然加冠，宣告他已成年，眉目也是越发硬朗，而身量更是高出我不少。

　　他似乎愣了一下，继而万分讶异道：“真的是你？”

　　我点头，而后他面露喜色，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连话也说不利索了：“我们……我们还以为你已经……”

　　“以为我被烧死了。”我替他说下去。

　　卫青点了点头，又问缘由。我笑了笑，说：“我是小强，没那么容易死。”

　　他面露疑色，应该是不知道何为“小强”，而我也无心解释，又道：“你住在这儿？”

　　他一怔，继而尴尬开口：“陛下安排我住在了……住在了原来的魏其侯府中。”

　　原来如今这宅子是他的了，我颇有些惊讶，随即又觉得没啥好奇怪的，恁大一个宅子，总不能就这么空着，又见他神情颇为忧戚，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便苦笑道：“父亲的事，我都知道了。”

　　他微一吃惊，随即又了然点头，低声安慰我道：“请……节哀。”

　　我鼻头一酸，泪水儿在眼眶子里打着转，好在没有落下来。继而又问：“你知道我母亲还有府里其他人都去哪儿了吗？”

　　卫青微蹙着眉头道：“我也不清楚夫人的下落，几位公子倒是都携妻带子回了祖籍。”

　　原是回赵国去了，奈何我竟就此与他们错过了。又想起那几位早已嫁人的姐姐，也不知如今是何情况，不过我与他们的情分本就浅，整个窦家，实则也只有父母还有老太太与我最亲，只是如今，他们都……

　　我再也想不下去，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下。

　　卫青见我落泪有些手足无措，我连忙抹了眼泪，挥手说：“没事。”又看了看天色，道：“我得走了。”

　　“你，住哪儿？”

　　我摇头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卫青眉头攒的更紧，默然了半晌，才支吾开口：“你，过得可好？”

　　换做平常，他那讷讷的模样早便让我禁不住大笑了，只是此刻我实在笑不出，于是也沉默了片刻，点头道：“很好。”

　　二人似乎再无话可说，卫青没有问我去匈奴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没有问我为何会回到汉朝，而我也没有主动告诉他。似乎有太多事情值得说，而刚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累心，想将过往那些或喜或悲的经历藏在心底，再不提起。

　　“我真要走了。”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回过神来。

　　“你一个人？”

　　我点头。

　　“天色不早，我，我送你？”我询问般看着我。

　　“没事儿。”我摇头道：“这里可是京城。”

　　他叹了口气，说：“再送一次又何妨，记得从前……”他没再说下去，而我已然知道他想说什么，记得从前，一直是他接送我来去两宫之间的。

　　一提起往事，我心里便又落寞起来。略略沉吟一番，随即道：“好吧。”

　　他眼中露出些微喜色，便吩咐了一直站在他身后莫名其妙看着我们的随从先行会府，便同我一起离开。

　　我不知道回家的捷径，便按着方才来的路线往闹市那里走。卫青一路默默跟着，二人始终没有说话。等到了闹市，我才停下脚步，对他说：“就送到这儿吧。”

　　他四顾一番，道：“你住这儿？”

　　我摇头笑道：“不是的，送到这里就行了。”

　　他沉默，继而一瞬不瞬看着我，说：“我们是朋友。”

　　我不知他是何意，点头一笑，便又听他说：“今日一别，不知你我是否还会再见，你若真当我是朋友，便至少让我知道你住在哪里。”

　　我想了想，说：“好，我可以告诉你，只是你千万别告诉别人，还有我还活着这件事，对谁都不要提起。”

　　“包括陛……”

　　“所有人！”我忙打断他，斩钉截铁道。

　　卫青顿了顿，继而郑重点头。我知他是信守承诺之人，便将强子家的地址告之于他，又希望他不要找去，毕竟我是寄人篱下，他自是点头允诺。

　　强子家离闹市还挺远，他又实在不放心，我见拗不过他，就应允他再送我一程，等远远瞧见了强子家的灯火，我才将他劝回。

　　待他走了，我不免低低一笑。卫青这家伙，虽说表面上看着谦逊温和，实则内里固执得很，恐怕也是因为这种固执劲儿他才能成为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吧。

　　到家的时候，强子一家还在等我一起吃饭，妞儿颇为委屈地看着我。

　　“冉姨，妞妞饿。”

　　这一家子是当真把我当成家人的，只是我又何德何能让他们如此待我？我心里万分愧疚，又感动的欲泪，有时候“谢谢”这个词当真是很苍白，就比如现在，一声“谢谢”根本无法表达我对强子一家的感激之情。

　　于是我笑了笑，抱起妞儿道：“走，咱们吃饭去。”

　　①：汉朝十二月份处决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