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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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得知父亲的处境之后，我倒没有以往那么排斥回长安了，甚至有些着急，恨不能立时去长安探问情况。只是目前我身无分文，想孤身回京是痴人说梦，指不定半道就被活活饿死了，于是几乎天天都在祈祷着强子早些拿定主意。
因为不是本地人，五老爷对此地倒也不是特别留恋，他还是挺乐意去见识见识长安的繁华的，而王陈氏是个女人，自然也不会反对自己丈夫的决定，如今只剩下强子他爹似乎不是特别乐意离开，所以强子隔三差五便会向他爹劝说一番。
起初强子他爹嫌烦，总会不耐地挥手，一直到了秋日收割的季节，他了解到佃户缴上来的收成连往年的一半都不到时，终于有些犹豫了。
正好九月份的时候那个陈苗回了趟村子，说是要将一家老小都搬去长安城享福。作为发小的强子自然免不了和他聚上一聚，于是去镇上买了一坛子好酒，又咬咬牙买了几两猪肉，便邀上陈苗来家里吃饭。
那陈苗身量丰腴气色很好，穿得也比农家人好许多，可见在长安的确混得不错。席间，他眉飞色舞极力描绘了长安城的繁华，听的强子、强子他媳妇以及五老爷兴奋异常，心向往之。似乎之前同强子通络过一般，陈苗又拐着弯儿的劝说强子他爹，强子他爹许是见他日子当真过的不错，心里稍稍有了些底，口风也越发松动。
陈苗带着他一家老小风风光光离开的时候，附近村庄的庄稼人都纷纷跑去看热闹，嘴里直夸苗子出息，强子他爹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叹着气地对强子道：“年轻人是该闯闯，俺也不拦你，你想去便去吧。”随即又神秘一笑，说：“指不定俺们老王家的后代便是长安人了。”强子听了自是喜出望外，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便一门心思张罗着此事。据说是卖了田，又找了人联络着要卖了这座院子。具体如何我并不清楚，强子他媳妇也没有和我细说，但看着她笑意盈盈的眉眼我约莫也猜到此事多半快成了。于是心里就更加急切起来。
进入冬天的时候，强子终于把一切安排妥当，说是明年一开春便走。
到了长安之后有不少地方需要花银子，而强子家并不算富庶，我原先还在为做他们家的拖油瓶觉得羞愧，强子他爹倒是善解人意地来询问了我的意思。
那日我刚刷了碗准备回自己屋子，强子他爹便来找我。我约莫猜到了他的心思，便也不开口，只等他先说。
“冉姑娘，俺就是想来问问你，你愿意和俺家一起去长安吗？”强子他爹笑眯眯问道。
我略一沉吟，随即点头。
强子他爹笑看着我，说：“好好，那便一块去。”
我愧然道：“叔，真是麻烦你们了，我知道去了长安后哪儿都要花银子，别的我不敢说，但我敢保证，我绝不会白吃白住你们的。我听说长安城有专门给人洗衣服挣银子的活计，我可以……”然而我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强子他爹打断了。
“嗨！这说的哪里的话？”强子他爹脸色一板，道：“也就多一顿口粮的事，你平日饭量又小，这点子粮食俺家还是供得起的。”
我鼻子一酸，心下感动，却不知该如何感激这一家子。随后又听强子他爹道：“姑娘，俺问你个事儿，你可别动气，你若不想答那就罢了。”
“叔，你问。”
强子他爹微张了张嘴，又犹豫了一下，才问：“你说话的口音和上回来俺家的司马公子很像，你……你是不是也是长安人？”
没想到问的是这个，上次强子媳妇也问过我相同的问题，只是我并未回答，看来此次是躲不过的了。于是我愣了一会儿，才说：“是的，我是长安人。”
强子他爹皱眉道：“那你为何说自己是代郡人？”
我羞红了脸，沉默了好久，才叹气道：“叔，你们待我是真心好，我也不打算再骗你们，只是这事儿我真不能说，也请你们相信我完全没有恶意。”
强子他爹看了我一会儿，才笑着点头：“好好，俺们也不强人所难，你也有你的难处，俺们理解，以后俺们也不问了。”
他虽这样说，我却并没有松气儿，只觉得越发的愧疚，除了“谢谢”便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之后的日子，我便干活干的越发卖力起来，甚至抢着活干，不为别的，只是觉得只有如此才能报答这一家子的恩情。强子媳妇见拗不过我，便也不再客套。
这日我同寻常一样提了一筐子衣服去溪边洗，隔壁王福家媳妇儿忽然对我挤眉弄眼道：“嗳，强子家到底什么时候去京城啊？”
我将垂落在额前的碎发向后抿去，道：“开了春就走。”
王福媳妇“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冬天洗衣格外痛苦，我将衣服都绞干净之后便给发痒的双手哈气，似乎是生冻疮的前兆，可是明明冬天就快要过去。而后又提起那一筐子洗好了的衣服准备离开，就听王福家媳妇又神秘道：“嗳，听俺家那死鬼说，京城出了件大事呐。”
我一愣，便转身看向她，想听听是啥大事。周围的女人也似乎都很好奇，纷纷催促着她说。
王福家媳妇见旁人都不知晓，只有她一人知道，便面露得意之色，笑道：“据说那魏其侯被皇帝砍了脑袋。”
“啪——”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看见众人目光都落在我身上。原是我怀里的那筐子衣服尽数掉落在地。
我怔了还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勉强开口问：“你家王福是从何得知的？”
王福媳妇得意道：“俺家那死鬼在镇子上倒还认识些体面人，是听他们说的。”
我浑身禁不住发起抖来，好在没有人注意。
有人问：“魏其侯是谁？”
王福媳妇“啧”了一声，说：“就是太皇太后那侄子，还做过一年的丞相呢。”
我颤颤巍巍地问：“那，魏其侯的家人呢？”
“这俺哪儿知道。”王福媳妇道。
然后又有人好奇道：“皇上为什么要砍他脑袋？”
王福媳妇道：“听说伪造先帝的遗诏。”而后又低声说：“不过那也吃不准，据说先头他还得罪了丞相。”随后又“哼”了一声，道：“丞相可是太后的弟弟，皇上的亲舅舅，那也是好得罪的？”
田蚡、王姪、刘彻……又是这三个人！将我推往匈奴的黑手，害死我父亲的凶手！
胸口堵得难受，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便胡乱拾起了散落在地的衣服，也不管有没有弄脏，往筐子里一塞便头也不回的地跑回了强子家去。
强子媳妇见我跑的匆忙唤了我一声，我却完全不做理会，只将那筐子衣服塞给了她，便跑回自己屋中，闩上了门后倒头就扑在炕上，不可抑制地嚎啕大哭起来……
随后的几天，我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并且整夜整夜的失眠，即便难得入睡也是不断的做梦。梦到最多的便是父亲南山垂钓的孤独身影，梦中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漫天漫山的大雪，以及独坐于冰封长河之中那个形单影只的背影。
父亲该是怨怪我的，否则不会只给我这样一个背影，却从来不肯转身看我一眼。而我原也应该被怨怪，逃离匈奴之后，听说他出事之前，我居然因为自己的胆怯与自私不愿再回长安，也从未想过要回长安再见他一面。于是不止是父亲，连我都痛恨起我自己来。
注：（元光）四年冬，魏其侯窦婴有罪，弃市。（《汉书武帝纪》）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第二十三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