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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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当晚夜里下了小雨，比棉针还细，自解家到游园台走了一路，暗沉的天色中火烧云聚了又散，空留一片浮华的淡红压在天际线上。
轿车停得很正，直对着游园台那道龙鼎纹耀的金雕大门。
原本守卫在门口的人被先行拿下，一个个狼狈不堪的被压在墙面上，有的脸上还带着淤青和血渍，显然是反抗中吃了苦头。
整条街被清了场，寂静无声得让人心悸，远远能看见街口有行人路过，匆匆忙忙的不敢探头，显然是被什么人放出风声叮嘱了。
这倒不是解雨臣做的，一是他不喜欢太过铺张，引人瞩目就难免会留下把柄，说不定就给日后添了麻烦。二是近期刚上任的警界高官还没熟络，他不想引得新官上任那三把火烧在自己头上，三是游园台本就经他一手操办，大门一关隔音效果好到里面发生枪战都能掩盖，实在没必要摆出这种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要闹事的阵仗。
车内，解雨臣很体贴的估算了时间，里面人是听戏也好厮混也罢，足够享受一轮了。他打开门迈出去，不紧不慢的动作同车外肃杀的氛围大相径庭。
刚一现身，手下立即尽职尽责的撑伞遮住窸窸窣窣的落雨，解雨臣好笑的瞥了他一眼，抬手推开，还未说什么，身侧便有人抖开一件黑色风衣，自顾自的披在他肩头。
解雨臣的脖颈被那人温热的手掌蹭了下，不禁眉头微皱的闪开一段距离。黑瞎子为他披了衣服也不松手，旁若无人的顺着衣领整理了半晌，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说看过古惑仔电影没？风衣是出场的必备品。
周围手下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垂头不语。
俩人离得很近，呼吸纠缠在一起暧昧不明，黑瞎子的墨镜被雨水沾得氤氲，但解雨臣眼底的冷光却铮亮如刀，说又是睡前故事又是香港电影，你倒费了不少心思。
黑瞎子对他的刻薄视而不见，反而借机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是花了不少功夫，还希望能物有所值，下次花儿爷如果失眠，可以随时叫我去讲故事……话还没说完，就换来对方的手肘狠狠一击，刁钻的撞在穴位上，疼得黑瞎子闷哼出声，咬牙按着胸口抽气。
解雨臣面无表情的收回手，说行啊，那就每晚候着，等朕翻牌子吧。
结果都称不上破门而入，解雨臣优雅的踏进灯光昏暗的厅堂时正巧对上贵宾席中两个男人回身望过来的目光，一个惊讶一个淡然。
场面也不算乱，除了对方的保镖冲上来反被压制的呼痛和台上演员的尖叫外，就剩下播放的吹拉弹唱的伴曲音乐了。
舞台上光束缓缓移动着方位，时而强烈时而温婉，解雨臣拢了拢衣领顺着台阶往下走，看到几名身着宫廷唱服的俊男美女均满脸的惊慌失措，不禁笑了笑，朗声说，打扰了两位叔叔的好雅兴，真是对不住。
座位上的一个男人猛地站起，那是解雨臣的四叔解志文，开口就是怒气冲冲的质问，厉声说，不请自来，半点规矩都没有！
解雨臣漫不经心的回答，从小到大解家也没个长辈教规矩，失礼之处，还望四叔多担待。
解志文冷笑着说，那我今天就好好管教管教你！
解雨臣身边都是些血性方刚的年轻人，自然受不了主子被人教训谩骂，忍不住要出手找他晦气。解雨臣及时制止了他们的躁动，解志文的鲁莽叫嚣他只当犬吠来听，真正让他有所忌惮的，是隐藏在贵宾座里的另一个人。
自始至终，那人一言未发，仿佛事不关己的交叠着一双修长的腿，面孔遮在黑暗里模糊不清。解雨臣注视了半晌，直到解志文安静下来，才礼貌的笑了，朝那人恭敬的叫了声二叔。
放下酒杯，拍了拍由于惊吓而搂着他不放的陪酒姑娘，解天浩这才慢悠悠的站起来，脸上尽是慈爱温和的笑意，说几年不见，小侄子的脾气虽收敛，但嘴上功夫可渐长啊！不过这样也对，当家坐镇的摆不出派头，外人该以为咱们解家好欺负了，是不是？
解雨臣翘起嘴角说是，暗地里却眯起眼骂他老狐狸。
叔侄俩看向对方的目光都是审视的，眸中偶尔闪过的波澜都掺着煞气，就连解志文都屏住呼吸看这场对峙。
良久过后，解雨臣率先打破了沉默，沉沉的叹息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无奈，说二叔，我就不绕弯子浪费时间了，接下来的事情还希望您别插手，我在这儿先说声谢谢。
解天浩故作疑惑的挑起眉，说那是当然，东西本来就没在我手上，你想算账也算不到我头上。
解志文如醍醐灌顶般惊醒，诧异的瞪他，二哥！
解天浩转向自己的弟弟，幽深的目光中含着点别的意味，语气却温和的好似只在攀谈，说怎么了？你方才不还同我讲，今晚只是来请我听戏，顺便叙旧的么？
被加重的“只是”二字，震在解志文耳边瞬间就煞白了脸色。
他此次在游园台设宴是打着将解天浩拉拢在同一战线的主意，哪知平日严肃的解天浩今晚兴致极好，一刻不停的挑起话题追忆小时候的事情，酒过三巡美人在怀了也没给自己空出表露心思的机会，他此刻听着这叔侄俩的对话，就好像一场精心安排的戏被人拆了台，只剩下一堆名角尴尬的面面相觑，愤怒之余，还感到一股子凉风往骨头里钻。
他的额际已冒汗，抬头看了看解天浩，又去看解雨臣，一个可笑的结论在他心里成型定论。
颤巍巍的抬手指定了他们，从牙缝中挤出声音，说二哥，我料到你是故意把东西让我拿走，可千算万算没想到你竟然串通这个戏子养大的来害我！
解雨臣被骂惯了并不在意，他只想反驳说自己同解天浩没有半毛钱关系。
解天浩的眉间却笼上一层阴霾，低声说你再讲一遍，我没听清。
解志文眼底通红的吼道，咱们兄弟同心的时候，这小子还跟他那淫词滥调的师父学描眉呢！要不是当年姓张的鬼迷心窍横插一杠，解家会让他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夺去？大哥的算盘打得精细，知道二月红身后有个张启山撑腰，无声无息的就把儿子托付给了他——学唱戏？别笑死人了，是学了一身伺候男人的本事吧！
音效极佳的厅内都能听见咆哮的回声，针扎一般刺在耳朵里，让很多人都沉了脸色。解天浩捏了捏鼻梁，从口袋里掏出无框眼镜戴上，突然叹气，说老四，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有勇无谋，想不到还是高看了你。
解志文微怔，你什么意思？
解天浩似是已经失了同他交谈的兴趣，提起自己的西服外套甩在肩上，就招呼角落里始终未动的属下往外走。解志文设宴邀他，排兵布阵似的安排了众多保镖，他是赴宴一方，却只带了林豪一人。
解志文站在席位的通道口想拦，却被他抢先挡开，交错时压低声音说，还有脸怪小辈没规矩，那是我都要恭恭敬敬叫声二爷的人，你不但直呼其名，还敢出言侮辱！
顿了顿，嘴角勾起锐利的弧度，点头说，好在刚才那几句话没人打断，也算让你图了个言语痛快，死了也值了。
说罢扬长而去。
解志文没有捞住他二哥，眼睁睁的看着他越走越远，脸上终于也有了惧色。他带来的保镖都被缴了械，解雨臣的人明显来势汹汹，此刻居高临下乌云一般黑漆漆的压了下来，每双眼睛都似带着恨意，像是要抽筋拔骨。
他吞了吞口水，忽然凄惨的叫道，二哥，你若要那东西，我可以还给你！
解天浩的脚步没有停。
而解雨臣及时站出来打垮他最后一道防线，微笑着说，那个啊……我刚派人去您家取了回来，就不劳烦四叔再替我保管了。
解志文的眼神迷茫了片刻，而后恍若困兽的焦躁起来，一把扫下酒杯酒瓶，又掀翻了桌子将它砸了个粉碎，惊天动地中他脸上闪过一丝决绝，眼角发红的瞪着解雨臣，那张把艳丽和斯文完美融合在一起的脸让他厌恶到了极点，心中翻滚的杀意终止了所有思考，解志文伸手就朝后腰摸去。
可惜还没碰到，就被人一脚踹上腿弯，膝盖一软猝不及防得跪倒在地，手臂被人反剪制住，然后腰间重物感顿失，枪被人夺去直指脑后，冰凉的枪口硬生生的杵在汗湿的头发里，让他打了个哆嗦。
身后神出鬼没的男人拍了他的肩膀，低声说您老别乱动，我第一次摸枪，手抖。
对面的解雨臣双臂环于胸前，这一幕让他轻轻笑了，说第一次？
黑瞎子一边笑，一边故作正经的点头，说第一次用杀伤力小的，不顺手。
一旁的艺校学生哪里见过真刀真枪的架势，有几个忍不住哭了出来，台上的人也顾不得授受不亲的礼节，男男女女抱成一团瑟瑟发抖，解雨臣隐约觉得道具摆设和戏服都挺眼熟，挑了个缩在座椅后面的女孩问，这是唱的哪一出？
女孩脸上的浓妆已经花乱，怯生生的瞥了解雨臣一眼，用蚊子大小的声音说，贵、贵妃醉酒。
身边有个手下噗得笑了出来，指了指台上扮成杨玉环香肩半露的人说，这样的叫贵妃？乍一看我还以为进了盘丝洞呢！
解雨臣摆手制止了他们的哄堂大笑，说这京剧未改编前就是场奢靡香艳的戏，他们……也算是返本还源了。
说罢他合着乐声提亮了嗓子，唱道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黑眼镜侧头看他，解雨臣突发兴致时唱戏的样子与登台时不同，带着六分洒脱三分率性外加一分让人欲罢不能的风情。一群小伙子们也热热闹闹的欢呼起来，起哄撺掇解雨臣多唱几句，好让这帮人知道什么叫国粹！
已经走到高阶上的解天浩停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正巧解雨臣似笑非笑的勾着唇角看过来，彼此的目光在空中撞上。顿时瞳孔一缩，陈年旧事和那人的音容相貌铺天盖地的砸进脑海里，搅得他筋疲力尽，抬手架住身旁的柱子才稳住身形。
林豪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扶住他，担忧的问，爷，出什么事了？
解天浩没说话，脸色阴晴不定，一团孽火在他心里忽上忽下，烧得喉间淌血，恍惚中听见解雨臣问道，因为隔了远了声音都飘渺起来。
二叔，我和师父，谁唱的好？
静了半晌，解天浩才缓缓眯起眼睛，压下心中如鼓躁动，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你师父从不唱这出戏，没得比。
——tbc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08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