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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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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气氛不对,怕出什么事,一下子睡意全无,慌慌地站起来,小跑步跟着。
王爷速度极快,没走几步,我便看不到他的影子了。
我还未走到前厅,远远地看到阿古里耷拉着脑袋站在门口,王爷发飚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来。
“王爷,王妃身子不适,下官虽是不才,但对医药还是略有所长,不若让下官……”
“不劳孙御医关心,王妃身子健旺着呢。”
“王爷,下官乃奉皇上之命为王妃请脉..... . “
“皇上,本王的家务事不劳他管,再者,他如何知道王妃身子有恙?谁告诉他的?”
“王爷,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其它一概不知,若是王爷定要知道,何不去问皇上?”
“少拿皇上来压我,你给我滚。”
这个王爷,我一时情急,竟顾不得礼节便想冲进去,亏了阿古里,迅速拉住了我的手,递我一茶盘。
这是一清醒人,我心道,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难道别人不敢进去捋虎须,我便得当那出头人,可是扪心自问,我真的愿意冒这个险,虽然心里知道不值。
王爷如一头发怒的狮子,浑身笼着一层厚厚的寒气,可亏了他面前那位红衣人,居然能面对面与他站着,从侧面看过去,脸上还堆着笑容,一团和气。
我紧上前几步,先上茶给王爷,他微愣了一下,目光锐利得让我不禁打了个小小的寒颤,好在杯子没有被他摔了。一时间,室内忽然静了下来。
心中有了点数,我便转过身请那位皇上派来的孙御医上座喝茶。一照了面,心不由咯噔一下,是的,我认识他,正是以前的御医总管,想不到南燕国居然对前朝的一切都照单全收。
笑容僵在了脸上,本能地想躲,随即又想起我已经由一个小女孩长大成人。俗话说,女大十八变,他又如何能认出我来。
罢罢罢,我真是自作孽,王爷若是与皇帝公开闹翻了,岂不是更有利于母后他们。
一回首,却见王爷右手掌向上托住盖碗茶的杯底托,左手掌向下捂住杯盖,微微高举,端茶送客。
原来王爷还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的原意不过想让他冷静一下,这算什么,礼节上虽是到位了,但一个骂都骂不走的人,岂会被请走?
然而,让我惊讶的是,孙御医居然向王爷一抱拳:“王爷,下官告辞。”
过后两天,王府里闹了个鸡飞狗跳,王爷毁掉了那株合欢树,合欢的花掉得满地都是,一簇簇地,仿佛被屠宰的动物毛发,杂乱地铺散在地。
我隐隐地听说那株合欢竟是王妃后来背着王爷补栽的,可王爷为什么要迁怒于这株补栽的树呢。
不想去想这种事,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去解决,王爷竟一下子几乎辞退了所有的下人,韩妈也在被解散之列,遣散名单中却没有我。
母后还未回京,如此突发事件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韩妈无论如何也不放心留我一人在王府,我也对自己说,离开是最好的选择,若再呆在府中,只怕我会泥足深陷,无法自拔。好在府中并没有我的卖身契,与韩妈商量之后,便决定去求了王爷。
我知道事情不容易,可没料到王爷竟然在听到我想走的话语后,会如此发怒。
“天下动荡不安,你果然想走?”
“回王爷,小清与韩妈相依为命,不想分开。”
“若是我留下韩妈呢。”
“王爷,老婆子离家多时,蒙王爷开恩,放我返乡,如今归心似箭。”韩妈跪着磕头。
“哦,可是我改变主意了。”王爷冷冷地说。
“王爷明鉴,老婆子并没有卖身为奴,只是当初为避战乱,入府做工。”
王爷脸上噙着笑,忽然手中鞭子挥出,韩妈顿时跌倒在地。
我扑上去搂住她,却见她的半边脸已经被血糊住。
气急,我努力地抱起韩妈就要往外走。
王爷却蛮横地拦在面前。
“你想干什么?蒙府中照料,可这一鞭子也该把我们欠府上的都还了吧。”我尖叫。
“如果你离开的话,我怕你的韩妈请不到什么好的大夫看他的伤势呢。”王爷优哉游哉地说。
我冷笑道:“这不劳王爷关心,我们本是贱命,怕还不容易出事呢。”
“可若是我把所有大夫都抓起来呢。”王爷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
我愣住。
“小清,我们走,韩妈身子健旺着呢。”韩妈努力地睁开被血迷住的眼睛。
“那要不要我再加上一鞭。”王爷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开玩笑的样子。
我不由自主地用整个身子去遮住韩妈,留下一个脊背对着王爷。
“小清,放心,怎样我都不会伤害你,你还是把她扶到房里,呆会我会请个好大夫来的。”王爷的语气平缓而真诚,可不知为什么,我突然非常地害怕。
“王爷,你放过我们吧。”韩妈挣扎着想再跪下。
王爷倏地伸出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臂膀:“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只有留下你才能留下小清,不是吗?”
这一次,我切切地感受到韩妈的恐惧,她应该是发现自己如此长的时间忽视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在韩妈养伤的这段日子里,王爷倒放了我一马,由着我镇日陪在韩妈身边,事实上,韩妈也离不了我了,起初几日,她若是一忽儿看不到我,便会发狂地呼唤,不顾自己的伤痛,四处寻找,后来慢慢地才好转,却也不许我离了她时间太久。
或许是与王爷发生了冲突,王妃竟开始曲意地奉承我,不顾自己瘦弱的身子,常常借探韩妈病来看我,甚至把给自己看病的郎中请到韩妈房里来。
我与韩妈,不过都是这府中的奴仆,何需她一个主子如此做为,怕只是为了表现给王爷看罢,其实她又何苦如此?
出乎意料,对王妃的到来,韩妈却是喜欢,甚至要我和她好好相处,我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难道就是因为王妃与我长相相若,她便分不清好坏么?但她现在是病人,我只能答应着,表面功夫做足。
这一天,王妃突然唤我和她一起去皇宫。
皇宫,那个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已经与我分离快十年了,它有没有什么变化?我种在庭园里的那株小树还活着吗?一时间,悲喜交加。
韩妈见王妃切切相求,不由有些为难,替我说了一些托词,总不外是我粗陋,没见过世面,怕出问题什么的,王妃再三打包票,除了夸我机灵、善解人意、竟当着我们的面说,我是她在这府中最信任的人,又承诺会好好带着我,话都说到这份上,韩妈哑口无言,又见我有些想念皇宫,终于默认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韩妈每次碰到王妃都只有听话的份。
如今再次踏上皇宫的地面,我已不是一个尊贵的公主,而只是一个地位卑下的小丫环。
一路上,王妃都一脸肃穆,沉默不语,好像还带着点不安。除了告诉我这次是太后召见她,她不肯与我多说一句话。
我心中暗暗纳罕,去皇宫的人总是欢天喜地的,王妃怎会如此表现?
皇宫真大,大门小门重重叠叠,大路小路九曲十八弯,若是换了别人,估计早就转得眼花缭乱,但这里是我熟悉的地方,除却物是人非,南燕国居然没有改变这里的一草一木,让我感慨不已。
我们终于在一扇门前停下来,这儿曾经是我的寝宫,大门里面是院子,院子里还长着我亲手种的小树,如今已是郁郁葱葱,树冠覆盖屋顶之上。
再往里走是厢房。厢房里传出了阵阵笑声,那笑声不是我的。
太监尖着嗓子宣布了我们的到来。
不一时,就见一个满头珠翠、香扑扑的女人转了出来,娇笑:“哎哟喂,可来了不是,太后恰恰还念叨着呢。”
王妃的脸上立即闪现花儿似的笑容:“云妃,可想死我了,待见过太后,我可一定要叨唠叨唠你。”
“那敢情好,我在宫中正无聊呢,也想姐姐......”
她正说着,却见了在王妃身后的我,脸色有些迷惑,多瞅了几眼。略顿一下,就命令我在门口等。
王妃脚步略顿了一下,可能也未想到会如此,却也并未抗议,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朝我微微一点头,转身而去。
我恨恨地站在门口,听着里面寒喧声、嘻笑声不断,总是小女人的话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王妃终于出来了,满脸春风,刚才来接她的云妃陪伴着,走到门口还不时地致歉:“您哪,先到我那儿歇歇脚,我马上就来。”
那壁厢听到一个老年女子的声音:“你这就去吧,这儿也累不着你,你们两姐妹好久不见了,倒是好好聊聊才是正理。”
“不急。”王妃倒是反过来劝她,“老祖宗那儿也少不了你,还是下次罢,我也正好有借口再来与你从从容容地说话,岂不更好。”
两人又谦让了一回儿,王妃便转身冉冉而去,去时的心情竟是比来时好,让我心中结起了一个老大的疑团。
回府的路依旧漫长,南燕国除了皇帝,无人可在宫内坐轿,苦了王妃,跟在个引路太监后面,左转右转,却总也看不到宫门,看不到来接她的小轿。
我越来越感觉不对劲,太监到底想把我们带去哪儿?他走的都是偏僻小道,鲜有人经过,方向却是御花园。当然,我不会愚蠢到去问,只默默地随着王妃走,猜测下面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王妃突然停下了脚步,我感到气氛有点不对,抬起头,那太监早就不知道跑那儿去了,面前站着的却是一个穿明黄衣服的年轻人。眉眼与王爷有些相似,长得甚至比王爷还漂亮,但总带着一股柔弱之气,然而,即使这柔弱之中,也透出一股咄咄逼人的味道。
我不用抬眼看,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御花园。
不知为何,王妃脸色潮红,浑身簌簌发抖,如同风中的桃花。
这会是谁,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让王妃如此失常,看起来王妃之前的种种表现,十有八九有此人有关。
我忽地一激灵,普天之下,又有谁敢穿明黄衣服。
我居然离自己的仇人如此之近。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观察观察形势。
现在整个御花园只有我们三个人。
皇帝,这个霸占了我家的人此刻正把他炽热的目光投放在王妃的身上,对周围的一切无动于衷。
王妃,紧张地拽着我,把我往前推,自己想往后退,想躲到我的身后。
可惜,事情并不会如她所愿,我只是一个丫环,丫环应该见到皇帝更胆怯,所以,我稳住自己的身子,坚决不往前一步。而那位祖宗则一步跨过来直直地站在她面前,很认真地问:“你真的这么不想见朕?”
看来皇帝与王妃之间果然不简单,我想起了王爷的怒气,忽然有些明白了。
如今,他们两人的注意力全在对方身上,我微笑了起来,不好意思,旁边的荷花池中只剩残荷,景色萧条了点,不过他也只能将就了。
我悄悄地走到一边,猛地一推。男女混合双重奏“啊”字刺破了天空。
皇帝在荷花池中挣扎,努力地想揪住身边的荷枝,只可惜,荷枝虽然像稻草,却无法做他的救命稻草,而是毫不犹豫、奋不顾身地折断自己的身子,陪着尊贵的帝王在水中陨落。
耳边蓦地响起王妃变了声的尖叫:“快来人哪,救命呀。”
这样的人,既然如此喜欢皇帝,不如就让她下去陪陪皇帝,我走到她跟前,扶住她的后背,可就那一刹那,我想起了韩妈的嘱咐,想起了王爷曾经的喜悦,若是她死了,王爷会开心吗?爱之深才会恨之切,我又有什么权力替王爷决定?那一掌,始终推不下去,由着她惨叫声连连。
时机稍纵即逝,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和人声传来,让我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