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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年前 ...


  •   二十年前。C大学。

      大学二年级开学的第二周,陈君宁走进教室的时候,看到自己的专座上坐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生。陈君宁愣了一下,一般这个位置是没人坐的,尤其是上个学期末,他跟元朗的事闹出来,大家更是传言说他是变态同性恋,躲他都躲不及呢,现在甚至整个第一排的左侧位置都是空的。可是偏偏今天,他常坐的位置上坐着个素未谋面的男孩。

      陈君宁犹豫了一下,隔了两个位置坐了下来,那男孩对他微笑着,君宁也点点头勉强挤出个笑容,然后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来,准备上课。这阵子大家对他议论纷纷,好多话都说得很难听,甚至不怕给他听见,君宁不论心理怎么难受,骄傲的头却从未低下,他只是刻意地把自己隔离开来,不再跟任何人交流。

      男孩一直笑着,挪了过来,坐到了君宁的身边,一脸阳光的笑容几乎驱散了室外的乌云密布,露出极白的牙齿:“我是刚转学过来的,手续出了点麻烦,晚了一周。我叫楚江,你呢?”

      “陈君宁。”君宁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心理自嘲地哼了一声,想着,原来是新来的,怪不得坐这儿了,看吧,用不到中午下课这人就会搬到别处去坐。

      谁知楚江不但一上午都没有搬家,中午还跟着他去餐厅一起吃饭,而且下午课换了教室他也一直跟自己坐在一起,居然跟了他一整天!期间不少人对他指指点点,还“小声”说着让他能听到的闲话,楚江只要不聋,就应该知道大家对他的评价了:变态,同性恋!

      君宁一直等着楚江露出鄙夷的神情,或者只是冷落地离开他,可是没有,楚江一直微笑着跟在君宁的身边,甚至说自己刚来还没有落脚的地方,问君宁可不可以先收留他几天,因为,“旅店好贵呀。”还眨着眼睛做出个委屈又讨好的表情来。

      君宁犹豫了半天,终于在快要放学的时候说:“你如果不嫌弃,我现在自己住,两室一厅的单元,条件一般可是离学校近得很,从前有个人,他……他现在不住了,可是东西还没搬走,要不你跟我回去看看,如果觉得合适,我跟那个人说,让他尽快把东西搬走?”

      楚江笑着说好。这个楚江还真是爱笑,笑得君宁的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可惜老天并没有感染到那份开心,雨时疾时缓下了一天,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更是瓢儿泼的一样倾到下来。君宁诅咒一声,该死的老天!突然一道闪电,吓得君宁连忙在胸口划个十字,又作了个揖,以为要被雷劈了,心里正想着老天可是得罪不得的,雨却渐渐收了。

      君宁抬头看到自己上方的天空露出一小片的蓝,可是四周依旧是深深的黑紫色的乌云,被一方蓝天衬着更显得阴沉可怖,预示着更猛烈的暴雨即将来临。一群下了课的学生拼命往家赶,都想争取在暴雨来临之前赶回去。

      君宁催着楚江,快快快!没看雨马上就要下来了吗?楚江拉起君宁的手,君宁愣了一下,自从……那件事之后,还没有哪个男生,当然也没有女生肯跟自己做任何肢体接触呢。“怎么了?”楚江问,“不是你说要快跑?”

      君宁终于笑了:“没事!”说着主动拉着楚江的手向家跑去。

      毕竟下了一整天的雨,此刻虽停了,可是马路上的积水还是很多,尤其路边。两人正跑在人行道上,偏巧迎面开来一辆拉风跑车,也不减速,激起两三米高的水花,君宁跟楚江虽然极力躲避,可还是被迫接受这这场洗礼,变成两只落了汤的小鸡——真是比被暴雨洗礼了还要惨。

      “喂!你开那么快,急着奔丧吗?”君宁跺着脚气急败坏地骂,真倒霉,雨都停了还被淋成这样!

      话音还没落地,只见那辆车突然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掉到了地下,车顶着地颠荡着滑了出去,好在那辆“作死”的车是顺着自己的车道翻的车,并没有引起更大的交通事故。

      君宁看着那辆车,吃惊地张大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口气小声说:“我今天是怎么了,说话这么灵?”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人帮忙把车主从车子里拖了出来,君宁隐约看到车主头破血流的样子,好像伤得挺重,有人打电话报了警叫了救护车,楚江拉了君宁,说了声走吧,两个人一起离开了那惨烈的事故现场。

      楚江看了住处还算满意,君宁帮他把行李从旅店搬回来,因为元朗的东西还没搬走,楚江当晚就睡在了客厅里。当天晚上君宁起夜的时候看到楚江踢了被子,也没多想顺手给他盖上了。当时,他并不知道为了这个,他后来吃尽了苦头。

      楚江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爱上君宁的,就在君宁给他盖上被子的瞬间。

      楚江是个孤儿,从小被人收养,养父母在他6岁的时候突然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从此楚江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态度的不同。倒也不是虐待了他,只是养母对弟弟的那份精心,跟她对自己的照顾完全不同,养父母对自己是义务跟责任,没有爱。譬如说在他的记忆中,即使没有弟弟的时候,养母也从来没有半夜起床给他盖过被子。可是自从有了弟弟,自从弟弟三岁上跟他一个房间睡觉,养母每天晚上都会进来看弟弟有没有踢被子,却从来不会把目光分一丝给自己,即使自己的床跟弟弟的只相距不到半米,即使自己每天故意踢被子。

      所以当他住下的第一天晚上,当君宁替他拉上被子的时候,他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好奇怪的感觉,据养父母说甚至在他很小的时候也从来没见他哭过。当然这次他也还是没有哭,他只是从此又恢复了每天晚上蹬被子的习惯。

      第二天早上君宁准备了清粥小菜,楚江吃了三大碗,嘴还没擦干净,人就粘到了君宁的背上胡乱蹭着:“赚到了赚到了,你居然会做饭!”

      君宁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这么随便?刚认识第二天呢?而且他对男人的碰触还觉得不自在,全身立刻僵硬了,却在抬眼看到楚江无邪的笑眼后慢慢放松下来,是自己不纯洁吧,都是男孩子,搂肩搭背的应该很正常吧,君宁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于是伸手在楚江的头上敲了一记:“不准把米粒蹭我身上!还有,我煮饭,你洗碗!”说着,嘴角不由向上翘了翘。

      君宁跟楚江一起走进教室的时候,本来熙熙攘攘的教室突然出现了个静场,大家一起看着他们俩,好像在看外星人。

      君宁骄傲地抬着头,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坐好,心里第一百次念着:我不要低头,我不觉得羞耻,我没有做错任何事,随那些人去嚼舌根,他们不能羞辱我!同时又有些失落地想着也许楚江会坐到别的地方,也许一会儿楚江就会来跟自己说又找到了更好的住处。他咬咬牙,那又怎样!我还是我!

      君宁以为他能保持平常心,至少不要让大家看出来他的不安,却不知道自己的上牙已经咬破了下唇。

      一根手指轻轻拂上他的唇,君宁抬眼看,楚江温柔地笑着摇头:“别咬了,会痛。”君宁被催眠了似的看着楚江的脸,全班同学一起吸气,这个动作,太——太暧昧了!一个大男孩把手指放到另一个大男孩的唇边,天!君宁听到吸气声醒了过来,侧头躲过了楚江的手指,然后,先是两颊,渐渐的一直到后脖颈,都染上了一抹艳丽的嫣红。

      楚江收回手指坐到君宁的身边,慢慢回转身,挑衅地看着全班的人,直到大家都回避了他的眼神,一颗颗头全部低了下去。

      教授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一颗颗黑黑的头顶心,心里还想,今天没测验呀,怎么这些小崽子们这么用功?君宁也低着头,心里有点乱又有点甜,上午的头两节课基本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下午的时候,君宁终于恢复了正常,然后,在发生了那件事之后第一次,跨进了工管楼的大门。406室的门半掩着,君宁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没等到回音就直接跨进去,站在门口问了声:“元朗在吗?”

      元朗正在打报告,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当他抬头看到真是君宁时,手指一哆嗦,还没存档,就随手关上了那个文件,刚刚打出来的两千字全都白费了。他暗骂了一声,关上计算机,把手中的资料也推到了一边。那件事之后,两个人还是头一次单独见面。元朗不自在地看着君宁,不知道他想怎么样。

      “你……还好吧?”元朗疏远地问,自己都觉得问这个问题有够蠢,可是,他酸楚地想,君宁应该理解自己的苦衷吧。

      “还好。”君宁淡淡地答,“这次来是想问你,什么时候把东西搬走?有别人想搬去住。”

      元朗看着君宁清冷的面孔,听着他冷静的声音问自己什么时候搬东西,心里的酸楚变成了酸气,脱口而出道:“是吗,这么快就找到别人了。”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说这话,那件事从头到尾是自己的错,而且出事之后,他马上搬出去自己住了,却一直没有跟君宁说明白从前两人合租的房间该怎么办。他也知道这件事自己做得不够漂亮,反倒是君宁一人担当下来,这阵子闲言蜚语的不少,他自己缩头乌龟样地躲了,苦的是君宁。

      君宁应该是恨他的吧,元朗想。可是他真的有苦衷,他是元明集团的第一继承人,不得不注意形象。如果给父亲知道了他喜欢男生,尤其是给堂兄弟们知道了,传到爷爷耳朵里,那他就会被取消继承权,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交了个女友,一个他知道爷爷会极力赞成的女朋友,苏云清的妹妹苏云浓,也再没有见过君宁。可是……他还是不想把东西搬走,他总觉得东西留在君宁那里,两个人之间就还有一份牵连,如果搬走,就真的恩断义绝了。

      可是今天君宁突然跑来要自己搬东西。

      “是。”君宁答道,简单明了,没有作更多的解释。这阵子受的委屈,他心里不是不怨恨的,还几次甚至想抓出元朗来三头对峙,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个明白。可是现在,听着元朗酸溜溜的语气,君宁只觉得这人好没意思,当初是他先追的自己,非要搬到一起合住,后来在学校小树林里又偏要接吻,结果被人看到了,他反而倒打一耙,说是自己勾引他,还在三天内交了个女朋友以示清白。自己现在弄成这样全都是拜他所赐,他有什么立场拈酸呢?

      “能问问是什么人要搬去住吗?”元朗还是忍不住要问。一想到君宁要跟别人“同居”,让别人吃他做的饭,住他收拾整理的房间,晚上跟别人促膝谈心,对着别人温柔地笑,还有让别人看到他头发滴着水珠从浴室里出来的样子 ……他就受不了。他是自私的,就算他自己不能跟君宁在一起,也不希望他跟别人在一起。

      君宁没回答,有什么必要回答呢?什么人要搬过去又有什么分别?

      元朗看着君宁平静的脸,突然开始恨他。原来他以为君宁是恨他的,他也恨自己,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君宁,可是君宁这样平静的看着他,他突然发现君宁并不再恨自己,君宁只想要两人之间不再有任何瓜葛,好像自己是他手上沾染的污渍,只想迫不及待地洗脱干净,他反而开始痛恨君宁。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忘记他们之间的一切?从相知到相恋,整整九个月啊!

      “当然什么人搬都跟我没关系……我马上搬,明天,啊不,今天晚上就搬!”元朗想我绝对不能让他看出来我还在乎他。

      “你来这里干嘛?”一个女生,元朗现任女友苏云浓走了进来,看到屋子里只有元朗跟君宁两个人,马上不自在起来,她先问了君宁一声,然后意识到了什么,象是跟君宁说话都失了身份似的,转而质问元朗,“他在这里干什么?”

      君宁不觉得自己有义务跟这个女人解释,他对苏云浓点下头,又对元朗说:“今晚,我等你。” 转身离开了。君宁知道他这么说很暧昧了,他突然有种恶作剧地开心,让元朗跟他的大鼻子女友解释好了。

      苏云浓长得不丑,化上妆甚至可以说是个美人,只除了……鼻子确实有点大。现在她正摸着她的只稍微有一点大的鼻子在担心。

      她知道元朗的心不在她身上。交往了三个月了,元朗最亲密的举动就是在她的嘴唇上碰碰,根本不能算接吻,冰冷的嘴唇,没有任何爱恋,甚至没有任何情欲。苏云浓对自己说也许元朗天生就不是热情的人,可是她今天看到了元朗盯着君宁的眼神,那么热烈,象是要吃人一样。

      她并不傻,她知道三个月前元朗突然要求跟自己交往一定跟那个传闻有关,她也知道十有八九元朗只是拿自己做临时挡箭牌,可是,这是她的机会。因为如果她不能嫁给元朗,就只有嫁混□□的凌峰,花心的李世雄或者是四十岁的周振邦了。

      作为苏氏集团的独生女,她知道能配上自己的男生不多。元朗恐怕是唯一的一个。C校园的四王子,元朗,凌峰,李世雄还有自己的哥哥苏云清,其中凌峰□□出身,家世复杂,她没有兴趣做什么“老大的女人”了;李世雄花心得不得了,而且他不是直系继承人;只剩下元朗,虽然上学期末有人看到他跟男生接吻,可是元朗的形象一直视积极向上的,又是元明集团的唯一嫡孙,风度翩翩,追他的女生多如过江之鲫,连大哥都说让她放心,元朗跟那个男生应该只是一时的冲动,这种世家的少爷,不可能真玩同性恋了。

      所以她一直很细心地经营着自己跟元朗的关系,在元朗面前她是大方得体,上得厅堂的大家闺秀,元朗虽然对自己不是很热情,可是一直很专一。今天那个男生又来干嘛?元朗说他们两人之间没什么,没什么他会用那种吃人的眼神看人家?

      不行,她要找哥哥好好谈一谈。

      苏云清,人如其名,对什么事都云淡风轻的,只除了自己的双胞胎妹妹。所以当云浓跟他说元朗可能跟那个男孩死灰复燃的时候,他马上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拿起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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