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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缘续(完) ...

  •   “太子,已过吉辰多时,该启程了。”
      “……再等等。”太子伋伫立船头,痴痴远眺。
      随侍亲信在一旁心急:已等了三个多时辰,再延误下去,只怕惹怒王和王后,于太子不利啊!
      于是他硬起心肠,再度上前。
      “公子寿只怕另有他事,无法赶来。若再不启程,恐王迁怒他人。”
      “……”深深长叹,太子伋黯然垂下眼睑,低声道,“走吧。”
      亲信一招手,吩咐船工。
      “扬帆启程!”
      船工收锚,大船终于缓缓挪动。须臾进入江河,逆流而上。

      碧江两岸,郁郁青葱。未曾想刚褪去厚重衣物不多时,转眼已是入夏。
      太子伋一身戎装立身船尾,猎猎江风吹打在脸上,隐隐生痛。他却对这凛冽江风似乎毫无察觉,朗朗星目直直望着来时路。

      天尽头,隐约有一叶扁舟乘风而来。船头白衣之人如天神下凡,飘然欲仙。
      “停船!快停船!”太子伋高声疾呼。
      待到小舟靠近之时,他已热泪盈眶。执手相看跳上船来的公子寿,竟无语凝噎。
      公子寿亦是秀目氤氲,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公子寿让随侍子童拿出昨日备好的酒具,一一摆在二人面前。
      “伋,我知拦不住你,这杯水酒,就当寿为你饯行。愿你此去无恙而归,寿及百年。”
      说罢仰头饮下送别酒。
      太子伋虎躯微颤,他和公子寿其实都明白,这一去便是天人永别,又怎会有‘无恙而归,寿及百年’的美景残留。
      但这是公子寿的一片心意,他已辜负他良多,在临别前放纵一次又如何!

      二人四目相对,一杯接一杯地饮着。偶尔望向江面,随即相视而笑。此等光景,竟是从未有过的心意相通,宁谧心静。
      后人对此有诗传颂: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
      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
      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百度大意:二子乘舟去出游,
      随波飘荡影悠悠。
      每一想起弟兄俩,
      心头涌出无限愁。
      二子乘舟去远方,
      随波飘荡影全光。
      每一想起弟兄俩,
      愿无差驰和祸殃。)

      日渐西垂,天色将暮。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回去吧。”
      饮下最后一杯水酒,太子伋一抛手中酒杯,故作潇洒地甩袍起身。
      公子寿平静地点点头。
      “是该回去了。”
      听了这话,太子伋强忍心中酸涩,强颜欢笑地转过身去。
      “寿,多多保重!若有来生,再与你做兄弟。”
      公子寿亦含笑起身,却是绕过墩,走到太子伋身后。
      “可我不想再与你做兄弟。”
      太子伋惊诧回身,却意外望进公子寿带笑的眼里。
      “伋之情意,寿已了然,你又何须再瞒。”
      “……寿!”
      太子伋又悲又喜,情不自禁拥公子寿入怀,紧紧抱住。
      公子寿反手抱住太子伋,在太子伋看不到的地方,泪水终于决堤而下。
      “所以,为了我,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太子伋忽感一阵头晕目眩,他踉踉跄跄地后退两步,一手扶着舱顶,一手抚额,困惑地望向神色未改的公子寿。
      太子伋的亲信也察觉出情况不对,赶紧扶住太子伋,怒目相对。
      “公子寿,你在太子酒里下了什么!?”
      “只是蒙汗药而已,你且安心,这不会伤身。”
      亲信仍自犹疑:“可你为何……”
      话未说完,他见公子寿从袖中拿出一物,对他言道:“这个香囊里,装有能解蒙汗药的清醐丹。你将太子带回府内小心安置,等接到我的死讯后再喂他服下。”
      此时亲信已反应过来,他扑通跪倒在船板上,“嗵嗵嗵”连磕三个响头。
      “公子高义,小人无状竟出言不逊,烧纸之时必当奉上小人的头颅。”
      “你不必如此,我若身死王定有悔悟。届时若还有人欲加害太子,尚需你相助。”

      “寿!不可以…绝不可以!”
      公子寿抓住太子伋拼命伸过来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感受那暖彻心底的温厚,他笑了。
      “伋,你要记得,来生我不会再与你做兄弟!”
      “不——!”
      太子伋狂吼着,极力想挣脱亲信的束缚。但逐渐上头的药力,使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力气也毫不留情地被抽走。
      公子寿立定在船边,一直看着,一直看着。直到太子伋乘的小船消失在眼前,直到耳边再也听不到凄厉的呼喊。

      抵达岸边时,天色已暗,日月无光。
      公子寿安然步下船头,平平静静地走入岸边的丛林,等待挽钟被敲响的那一刻。
      杀手如约而至。
      “你是太子伋?”
      “是。”
      在赴死的前一瞬,耳边依稀传来熟悉的喊叫。
      是公子朔。
      他到底还是不肯放手。
      公子寿嘴角噙了一抹苦笑,毅然引颈就刎。
      他不愿与太子伋再做兄弟,却仍祈愿唯一的亲弟能放弃对他的那份违背人伦的情感,平淡幸福地过一生。

      公子寿自以为他能挽救这一切,但他还是错算了别人的感情。
      当公子朔晚来了这一步,只能抱着他的头颅时,公子朔疯了。
      当亲信告知太子伋这一切,换来的是太子伋无边绝望的恸哭。而后,在那天夜里,太子伋躲过亲信的耳目,用匕首插入自己的心脏,当场死亡。

      三个爱子死的死,疯的疯,卫宣公终于醒悟到自己犯下了多么愚蠢的错!他废了宣姜王后,每日荒淫度日,不久后便病发身亡。
      公子朔被当作傀儡给推上王座,史为卫惠公,然实权却落入一干大臣手中。
      朝中的争斗愈演愈烈,卫国子民越发度日艰难。
      终于在四年后,左、右公子发动叛乱,将卫惠公赶出了卫国。此后很长时间内,由黔牟即位。
      疯了的公子朔,卫国的卫惠公,从此被人遗忘在历史的洪流中。

      岁月如梭,匆匆又是一年的金秋。
      江南的某所大学里,下午的阳光分外明媚。
      新生们叽叽喳喳得拥在校门前临时搭起的帐篷里,寻找各自的班级做新生报到。

      方子寿头昏脑胀地被挤在人群里,眼前不由得阵阵发晕。
      他从小生长在北方,最受不了的就是南方秋老虎的天气,热得几乎能要他的命。这时再被人群一挤,他心中暗叫不妙,该不会是中暑了吧。
      “你没事吧?”
      歪歪斜斜的身子被人扶住,方子寿勉力睁眼,眼前晃动着一张面孔,却看不清楚。
      “你这是轻度中暑,来,喝口水就能没事。我扶你到荫凉地里坐会儿。这鬼天气,真是热得可以。”
      那人喂完水,又搀扶着方子寿走到一棵大树的树荫底下坐好。
      等缓过劲来,方子寿才有力气跟人家道谢。
      那人突然看向方子寿手中的报到表,兴奋道:“你也是学人文历史的?太好了!咱们这专业男生特别少,刚才被一帮子女生围着,愣把我吓得跑了出来。”
      夸张地吐了吐舌头,继续嘻笑道:“这回撞见你,我可算是找到组织了。”

      树荫下,那人郑重地伸出手,自我介绍。
      “我叫吴伋。名字不是很常见,你知不知道很久以前有个卫国的太子伋?就是后来傻到自杀的那家伙……哦,你可能没听说过。”
      名叫吴伋的大男孩微红了一张脸,搔搔头,有些为难地看着方子寿,不知该怎么解释。
      方子寿笑了笑,也伸出手去。
      “太子伋,公子寿的故事,我也曾听过。我叫方子寿,今后四年,大家互相关照。”
      命运的齿轮再度转动起来。
      阳光从树叶中穿透进来,细碎的金光洒在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历史在这一刻延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缘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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