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入迷》夜守孤城

6、第 4 章

　　她那副如临大敌的表情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不苟言笑了。她的回答又让他颇有兴趣。
　　“哦？”尾音上扬，“那还真是有趣，请问蓝小姐在哪里高就？”
　　那么风度翩翩的一个人竟然那么八卦，看来八卦并不只是普通老百姓的专利，现在已是上升到全民参与的地步了。可叹她自己的思想竟然落伍至此了。
　　她讪讪的回答：“谈不上高就，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公司。”
　　“小公司好啊！升职比较快。”
　　她更是难堪：“我们公司办公室只有5个人，典型的家族企业，每个人都要身兼数职，没有升迁的机会的。”
　　这难得的诚实让他愕然，他觉得自己如同高高坐在公堂之上的包青天，面前这位显然是配合度极高的唯恐说错一句话而惹来杀身之祸的普通良民。
　　他们的谈话一开始就引起了其他人的关注。众所周知，周燕南谈过几段迅速结束的恋情，之前那几个女友无论家世还是样貌都是百里挑一的，遗憾的是，无论是活泼可爱的小萝莉，还是性感成熟的知性女人，都未能留住他的心。在那之后，他就彻底变成了一个不苟言笑的工作狂。连他父母都猜测他是否已陷入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爱情”的迷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快步入而立之年的他就开始频频参加他们这些年轻人才会参加的聚会、狂欢派对。以前他总是对他们这些人的“正常活动”嗤之以鼻，认为这是乳臭未干的小子才会做的事。这不得不让别人开始怀疑，是谁唤醒了他的“春天”。
　　周燕南竟然会主动和一个女孩子搭讪，何况那个女孩子还是苏明的女朋友，虽然苏明喜欢的是男人这是个公开的秘密，但是那个女孩子心甘情愿把自己的爱毫无保留的献给一个永远没有回应的人身上？如果不另有目的，比如说金钱、利益，谁会傻到这地步？对于旁观人来说，一个得到了一块“遮羞布”，另外一个得到了想要的利益，大家求仁得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分明是一笔皆大欢喜的买卖。但是对于蓝沉醉那种贪慕虚容的女人，这个社会显然没有那多大的包容力，所以，她的周围通常是寂寥而孤独的。这个世界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想不劳而获，就得付出更大的代价。
　　所以，现在这个大家不屑一顾的女人，竟然得到周燕南这个钻石黄老五的垂青，这是大家始料不及的。事实证明，八卦的确是人类共有的天性。在场所有的人玩什么都开始变得心不在焉，好奇的耳朵也开始竖得老长，然而自己所座的位置距离太远，又可恨自己没长一对顺风耳，想要光明正大的去听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这显然是继人类发明宇宙飞船之后的在面对的又一大难题。
　　不过，让大家纠结的大难题很快被程大小姐轻松的解决了。这其实并证明不了程大小姐的智商比在场的各位高，只能说明她与周燕南有着有别于众人的亲戚关系。
　　程大小姐不负从望地带领大家加入到周燕南与蓝沉醉的聊天话题当中。
　　“我的天啊！你竟然跑出去做文书类的工作。”程乐惊呼。
　　这让蓝沉醉觉得自己找这份工作是那么罪大恶极的一件事。不是说，劳动最光劳吗？
　　周燕南一个冷眼过去，程乐连忙表示自己并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只是觉得她学了那么久的专业不就可惜了吗？况且，继然学了那么久，一定是喜爱至极吧，就这么放弃了吗？
　　“听说俞伯牙奏‘高山流水’觅知音，最后得到了一个钟子期。我想我应该没有他那么幸运，所以只好放弃了。”她说得似是而非，让人难辨真假。
　　“嘭！”
　　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宁墨！”程乐的视线立刻转移，手忙脚乱的走过去，“有没有伤到？让我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那关怀备至的模样惹得周围嘘声一片：“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他又不是小孩子，你用得着吗？从小到大，也没见你对我们这样过啊！果然是重色轻友哦！可不得了啊！”程乐检查完宁墨的确毫发无伤后，才回过头来，对着自小的发友做了个鬼脸，又引来了一片嘘声。
　　蓝沉醉工作的消息，让那些满足了好奇心的人又打开了丰富想象力的大宅门：哇噻！她出去工作了啊！她不是快被苏明甩了？还是她已经得到足够多的钱，可以让她无忧无虑的过后半辈子？还是终于发现了拜金使她失去了所有，所以她要发奋图强，自食自力，最后完成了一个女人由不劳而获的拜金主义走向自力更生的传奇人生经历……等等，各种狗血。因篇章有限，这里不能一一诉说了。
　　这时，包厢的门找开了。先是闯进了一个肥头大肚的中年男人，后面身穿紫色制服的服务员尽忠职守的跟进来，还在喋喋不休：“先生，先生！您不可以乱闯进来的！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那人环顾了周围，接着兀的跪在宁墨的面前，声泪俱下：“宁少爷！求求您救救我，你不救我，我就活不了了！”
　　众人的脑袋马上从猜测蓝沉醉是否被甩的话题转到为什么刚认识的宁墨竟然一下子变成了救世主的疑虑中。
　　“周叔叔？”蓝沉醉吃惊不已，这地上跪着的，分明是五年前收养过她的周世明。虽然她从不怀疑他阿谀奉承的能力，但还是想不到，当年总是用俯视的目光看看她的那个人，今天竟然……
　　命运之轮在转动，苍天果然是谁都不会放过。
　　周燕南看了她一眼，那眼里涌动的，分明是深藏已久的往事，只待谁的触发便能汹涌而出。
　　看着宁墨一头雾水的模样，周世明马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明原委。
　　原来周世明听到消息，到银行贷巨款买下一批货，打算奇货可居，哪知道，买家忽然消失无踪。这批货屯积了几个月都无人问津，他也没找到销路把货销售出去。他不但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欠了银行的巨额贷款还不清。
　　宁墨倒了杯酒，一边慢慢品尝一边听他声情并茂的诉说，心不在焉的，也不知听了几句。未了，看还跪在地上的那个人泪水汪汪的像只哈巴狗一样的眼，不为所动的说：“这话，我是听明白了。你听错了消息，买错了货，现在想卖出去，好还上银行的货款，是不是？”
　　周世明可怜巴巴的点头如捣蒜，配合他那肥头大耳的脑袋尤显得可笑。
　　宁墨一副可惜了的样子摇了摇头：“我想，这我帮不上什么忙吧？”
　　“帮得上的，帮得上的。只要您肯帮我向令堂多多美言几句，令堂肯定愿意买下我那批货的。”他看着这样一双冷漠的眼睛，一颗心绝望到了极点。只盼着面前这个人能大发慈悲，他又是跪地又是磕头，整个人颓然老了几岁。
　　然而面前的这位却不是救世主，他是来牵命的阎王。
　　蓝沉醉再也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正要在这尴尬的境地中离去。
　　哪里想到这一站竟然惹出了麻烦。
　　起先周世明并没有注意到是她，毕竟已经有三年没有见面了。她这么一站，他脑袋的不知哪根筋搭到了，忽然想起这姑娘分明就是他收养过的那个小姑娘。他不只买股票输掉了大部分的钱，欠了银行的帐，还连连向高利贷借款，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了，所以，就算是茫茫浮海中的一根稻草，他也要紧紧抓住。而且，听说她跟了个叫苏明的富二代，现在又跟一群公子哥混在一起，应该过得还不错。
　　“沉醉！”他跪爬过去，“你可怜可怜周叔叔吧！你一定可以帮我的对不对？你就发发慈悲吧！叔叔已经走投无路了。”
　　蓝沉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看她眼中似有泪光闪动，不禁从绝望处生出希望来：“你想想，叔叔当年还收养了你，供你吃穿，供你上贵族学校，对你那么好。现在，你报答一下叔叔也是应该的不是吗？”
　　众人听到这，更是没想到，原来这人竟然跟蓝沉醉也有些瓜葛，而且是养父女的关系，看来真是人生何处无相逢啊！这比八点档电视剧还精彩啊！
　　蓝沉醉听到他这么一说，更是骇然：“周叔叔，我叫你一声叔叔，是因为你收养过我。你不要说得好像我欠了你一样。就算我欠了全世界什么，我也不会欠你周世明的。你心知肚明，当初你是为了什么才收养我的。你现在还敢这么说？我真是高估了你厚脸皮的程度。”她以为她必定是冷若冰霜的说出这些话，但是其实，泪水早已扑簌簌的落下，脸上一片被水冲过似的湿淋淋，只是她从未发觉。
　　“对不起，我想我人微言轻，实在不是帮得上忙的人。”
　　她一把推开跪在她面前的人，冲了出去。
　　只不过想逃开这一切，只不过想躲开这一切，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这么难？难道非要找到传说中的忘忧草才可以忘记，才可以不再想起过往吗？
　　那时候。
　　那个时候。
　　她跪在那个人的前面，泪如雨下：“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求求你了，看在我们喜欢过一场的分上，求你救救她吧！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能没有我姐姐……”
　　那个时候他说什么来着？
　　那天的雨好大，好大……
　　他站在伞下，纵然不能遮档住全部的雨滴，也能用倨傲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就好像、就好像无论你乞求多少遍都不会理睬你的邪恶的魔鬼。
　　他怎么可能会理解她的心情？即使一无所有也想要挽救亲人的心情。
　　雨下得太大了，太大了，狠狠的砸在她身上、脸上，那漫延如洪水猛兽般倾刻遮住了她的眼睛。
　　他薄薄的唇断断续续的开启，那只字片言，他只用只字片言，就把她打入了无间地狱。
　　他凭什么？只不过因为她一无所有却对他有所求。
　　那个时候他说过什么？
　　不！
　　她永远都不要再想起来。她的命运已然重新开始。
　　那些都是过往！全部都是过往！
　　也许苏明说得对，她潜意识里，只想记住他的好。其它的，都是过往。她就当作是一场梦，梦醒了之后，梦中所发生的一切，统统都不重要。
　　周燕南一路追出去，只见她失魂落魄、漫无目的走着，走着，永不停歇。他只能跟着她走啊走啊，天知道她竟然能走那么久？天知道他竟然跟着她走了那么远！而她竟从未发觉。
　　她走到民安医院门口，望着那上面的霓虹灯，终于停了下来。
　　医院门口依旧灯火通明，她似乎想去探望什么人，但又似乎有什么为难的事阻止了她，所以只在那踌躇不前。
　　他正想着是不是应该上前去安慰几句的时候，她已招手叫了一辆计程车扬长而去了。他担心她，刚拿到车钥匙，这才想起他是一路尾随那个小姑娘而来的，并没有开车。
　　看着毫无用处的车钥匙，他摇摇头笑了，随后也拦了一辆计程车跟过去了。一直看着她回到了公寓这才作罢。
　　她打开房门，那个人果然不出所料的坐在客厅上优哉游哉等着看她的笑话。
　　“我期待已久的‘丽江生死恋’明天就首播了我要赶紧睡觉不然明天睡过头就看不到了。”她一口气说完直冲卧室。
　　她语速太快了，苏明嘴巴张成“O”型还没反应过来，等他消化完她说的话，客厅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丽江生死恋’？不是明天晚上八点才开始么？她最近不是一直念叨吗？难道最近老了，记性消退了？”他还在纠结。

　　工作两月有余了，许多事慢慢上手了。
　　她有时候也需要到人才市场招聘业务员。
　　有经验的，必定要求待遇比之前的单位高，毕竟人往高处走，这无可厚非。但她们单位能给的待遇有限也就罢了，提成还只有一个点，而且要求新员工能吃苦耐劳，恨不得他们吃的是草，吐出的是奶。以前的业务员都是没做多久就走了，走了的有了她们单位这个平台之后发展都很好，有一个留下来三年的，单位里除了老板的其他同事见他大单子跑了不少，但是工资还是很低，不由替他惋惜，都觉得他应该出去闯闯。结果，当然如她们所愿了。这些都是公司的同事一点一滴的讲给她听的。她社会阅历毕竟短浅，和公司里其他善良的同事一样，都希望他以后的前途一片光明。所以，招聘业务员这个重任落到她肩上倒也毫无怨言。
　　综上所述，有经验的，咱请不起。但她觉得奇怪的是，当她以“你不太适合我们公司”这种委婉的借口拒绝他们时，他们通常会问为什么，接下来滔滔不绝地举例说明自己的适应能力无人能敌。真是让她匪夷所思。
　　那她觉得既然这样，那只有聘用没有经验的这一条路了。没想到没有经验的人公司又挺看不起，很不想录用一样。最后搞得她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招到一个吧，都是来了一两天就走了。因为公司是正规的公司，所以做一天辞职的发一天的工资，做两天辞职的发两天的工资……依此类推。这样的情况发展了一个多月，财务实在是被折腾得抓狂，去它的什么劳动法，什么也顾不上了，重新明文规定，没做满半个月就辞职的，一毛钱也拿不到。当然，这规定并没有让情况好转，新招进的业务员这下是不打招呼就没影了。不过，这下是总算没骚扰到她们公司可爱的财务。
　　财务是个刚刚而立之年的女人。姓肖，人称肖小姐。说她可爱并非是她长相“卡哇依”如同日本动漫里的女孩，而是她的性格依然保持少女般的单纯。当然，这是彻彻底底的赞美之词。她是典型的中国式房奴。早年和丈夫在G市买了一套房子，没想到后来公司把她调到现在静江市的子公司，为了还房贷，不敢辞职，只能咬着牙和丈夫分居两地，每年只能节假日里见个面。所以到了而立之年了，连孩子都没敢要一个。公司后来缩减人手，所以她一人三用，不但是副理，还是公司的财务兼采购。
　　每一次消防局来检查公司的消防设备，都能列出八个需要改善的地方。这让她苦恼不已。蓝沉醉献策：“这个，递红包就能解决了吧？”
　　“别提了，旁边的一家公司试过，封了五百呢，不过人家没要。”
　　蓝沉醉纠结：“是嫌少了么？”
　　肖小姐恍然大悟：“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大大的有可能。说不定他们上头有七八个人，必定想要每人都包个五六百的。只给了个五百的，叫他们七八个人怎么分？”
　　比如说这个时候，就让沉醉觉得她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