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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破体(大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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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家早已掏空,尽数分号已改姓林。外公的遗像在焰火里燃烧成灰,微笑的嘴角,花白的长须,徒留一分印象,让人挂念。
绯色,是染血的颜色,此玉可调动骆家分号。大妹,小弟姓林,我却姓骆,爹心思不正,还想从我这里找到绯色。
姨娘三番几次着手害我,然不下杀戮之狠,也便是为了这块绯色。我的绯色,妄动欲念者,皆该死。
心里的藤蔓又一次将我扯得生疼。
因着大妹的事,全府人都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姨娘是心力交瘁,爹爹也是满脸阴郁。然,我知道比起大妹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对于权势,财富的执著和向往,他不会让自己那么不堪一击。
5年来,爹第一次来我的小筑。
爹,眼角湿润,看着我纤小的身子,竟一把将我抱在腿上,“心儿,我的心儿。”
“那绯色,骆家的秘密……”爹欲言又止。
这些年来,小筑挖地三尺皆被搜寻,然秘密终究是秘密,告诉你了,就不是秘密了。
爹一改常态,满目慈祥,此刻竟双目垂泪,“爹生意亏损,如今必须凭借着绯色调动资金,复兴骆家商号,不枉你娘在天之灵。”
我看着爹,回想着5年前抱着我娘尸首的他,俩个人影重合,过去种种,如今还要再来一次。
娘最后的日子是心死如灰的,她的不甘与怨恨,因着她的骄傲,只能郁结于心中,爱一个人,便卑微到尘埃里去了。
我从爹的膝盖下跳下,摇摇不稳,半晌,我摇摇头。爹的眼角即可闪过一抹狠戾,瞬间消失,而后辛酸至情,满目凄华,“心儿,爹知道你恨我,但此事事关骆家存亡,爹爹若要这绯色,早在5年前便可以要了,奈何至今未曾向你开口。”
狡猾阴险如我爹,诚然早已动了绯色的心思,奈何过去试探捉摸,皆无所获。外界都只道骆家姑爷手握绯色,皆以攀附,如今骆家遇难,怕是绯色不现,难以服众。
绯色,骆家家传之宝。
林然,名不正言不顺,包藏祸心粉饰太平的面皮纸,怕是要燃烧了。
烧吧,烧吧……
我还是摇摇头,爹一个巴掌拍来,我面皮生烫,火辣一片,爹目光狠辣,“你那娘早把绯色交给你了,如今骆家遇难,别不知好歹,做些让你娘生气的事。”
我知道爹要对我动手了,内心的花蕊刺破了我面皮,被爹甩了一巴掌的地方,冒出了花心,花瓣。心中的花朵绽放,从花心里昂然钻出一条毒蛇,它正吐着腥红的信子,嘶嘶地盘旋呢?
“明天,给我交出来。”这是一个期限,也是一个结束。
爹走了,背影笔直。娘爱极了爹的背影,过去的5年,娘望着这个背影,跟随着这个背影,看着他进入姨娘的屋子。
娘咬碎了手中的帕子,对我说,“好一个萍萍啊.”
在骆府红艳艳的花海中,姨娘这朵小白花,独秀一枝,无用的女人是最最厉害的女人。
高傲如娘,未曾低下的头颅,因着爹而折损了原本的那份霜华。
笑,全世界便与你同声笑,哭,你便独自哭。
我的计划又起了,我的秘密要保护好。
巧慧,娘,外公,三条人命,他们死不瞑目,我只觉他们还在骆家漂浮,如同我在骆家阴暗处诅咒,染血。
月色迷人,我养的花开了。这是为爹开的花,它叫“迷醉”。此花有毒,此花多情,乱人心智,沉迷幻想。
我拿了剪子,轻轻划开了手腕,鲜血流进花根,它贪婪地吮吸着我的心血。以血养花,毒性更大,回天乏术。
迷醉一生,诚然未是憾事。
这片泥土地下,有盘根错节的花根花须,也有娘亲身体的一小部分。娘爱了一辈子的花,自然也要同花相伴。
我悄悄剪下过一缕娘亲的头发,就埋在那株虞美人下。看着月光下开的旺盛的虞美人,我忽然觉得娘亲借着花重生了。
也许,她正在看那些花朵如何一点一滴地蚕食人心。
赏完花,屋子里红烛荡漾,这会子的意境很安宁。暴风雨前的平静,我很是喜欢。我找出一只发簪,还是爹一个月前给的那只断了坠子的流云钗,钗柄末端尖细,是被我磨成这样的。自以为是的施舍,殊不知这些原本就是我骆家的东西。不在乎一个人,果然可以冷酷到将责任当作恩惠。
我把手里握着几瓣“迷醉”拿起,放在瓷瓶里,用这流云钗挑抹搅拌,看着血红色的花瓣妖冶地迸发花汁,我希望迷醉碎成一滩红水。良久,我看着瓷瓶里一片血红。我摇了摇瓷瓶,里头波光粼粼,红到浓郁。淡淡的香气袭来,一切都很完美。
良久,我心满意足得将瓷瓶随身藏好,流云钗复重新放在镜台上。看了眼铜镜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头发不成样子,还有那有些畸形的身子,忽然心里一酸。心思繁重,过度劳累,我严重发育不良。
我的花样年华里除了阴谋,就是死气。我无法像普通少女那样长成亭亭玉立,玲珑有致的美人,我只有这个浸染了各种毒素的破败的畸形的身体。
我的大妹会长成娇嫩的美人儿,世间的不公平与际遇的差别,我终其一生都无法赶上。毁灭她,温暖我。只有他们全部消失,我才能好好的,开心的活着。
我拿着梳妆台上的桃木梳一下下,小心地梳理着我的如稻草般的头发。
吧嗒,梳子断齿了,真不吉利,明明已经很小心了。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爹神采奕奕,踏入我的小筑,“心儿,绯色呢?”
我点点头,爹一阵欣喜,我转身朝窗子前走去,爹尾随而来,窗子上雕了一朵荷,花心上欠着一块花石。
我指指花石,爹诧异,“这只是普通的雕饰物?”爹伸手去抠,半晌,一块圆形的淡红色花石落入手掌,“这是绯色?”
我点点头,做了个双指捻开的动作。爹照我所做,拇指与食指,细细开捻,果然一层白色的蜡屑分扬而下,随后露出血红色的颜色。迷醉就要渗透到爹的身体发肤了。
“绯色,果然是绯色。”爹大喜,脸色绯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对我笑道:“心儿,有功,你娘必会欣慰,爹这就派人给你做顿好吃的。”
我点头,微微一笑,心情霎时明媚开了。
爹爹捻着花石,双眼竟是贪欲之色,必将迷失在欲望中,迷醉一生。
骆家的人都有执念,为了这个执念,我们愿意将自己化作最厉害的武器。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很好,指甲够锐利。
娘死时,我看姨娘的戏,现在我要看爹的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