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冬之章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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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真田一样，浅野既然能让真田主动发问，就一定会预备好针对所有有可能问题的答案。
但不得不说，真田带着闲逸的表情问出的这个问题，虽然她确实想过，但却并不在她认为可能性最大的那几个之中。
就算之前浅野和舟的出现超乎过真田的意料，但他今天必然是有备而来，想也想得到啊，他既然来了，就绝不可能仅仅是观个礼吃个饭就打道回府。
但浅野确实没有想到，最让他在意的，最让他觉得威力强大的问题，却是这牵扯到七年前旧事的一个。
不过，其实这件事……其实真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缘由。
“我奶奶病危，所以我才匆匆回国的，之后因为她去世……我自然就决定不回日本了。”
更何况，浅野暗自补上一句，当时来日本读书也不过是顺着长辈的心愿而已，最大的理由已经没有了，何必再巴巴的回到异国他乡多受半年的罪呢？
那时家中因为奶奶的去世多出了许多麻烦的事情，更何况当时因为同真田的争执让她觉得颇为面上无光，她也就更不想理自己在日本认识的那些人了。
假如是现在的浅野面对当年的场面，一定会有不同的结果，但“少年心性”这般事物，本身就是不好说的东西。
浅野回答的心平气和，毕竟这事本身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而看真田在听到这个答案后一脸惊疑的表情，却又让她觉得有些好笑。
也许他曾经暗自揣测过无数种可能性，甚至不乏“浅野因为觉得受了轻视而愤然回国”这种，也许在老师说自己是“因私事回国”的时候，他还默默地加上了别的揣测……但生活不是小说，事情又哪里会有这么复杂呢？
更别说，当年真田对她的意义以及那天他们之间发生的冲突，纵使当时确实让她觉得刻骨铭心，但过了这么多年，当年的那些愤慨与不爽，早就成了模模糊糊的残影了。
而那一年真正留在她骨子中的改变，其实来自于她奶奶去世这件事情。
老哥那天突然给她打电话就已经是很奇怪的事情了，但随之而来的消息才真是让人发懵——他们的奶奶前几日旧疾又起，本以为只是变天时候的小问题，没想到这次的小病却势如猛虎。当老哥联系她时，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时不我待”的焦急。
父母都没空来打这通电话的情况，逼得浅野心里都慌乱了起来，而在匆忙中直接从日本飞到瑞士之后，她不过只见了弥留中的奶奶一面，后者就终于被时光与旧疾这双重压力所彻底击败，于一天后溘然长逝。
生和死的交界不过那短短一瞬，但对于从没有亲历过近亲死亡的浅野来说，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却远比一瞬长了许多。
当然，那时的她并不觉得有多么的哀恸，毕竟她跟奶奶的关系实在淡薄，但在父母忙于后事以及更加麻烦的遗嘱问题的时候，她却因为那平白到手的大把闲暇时光，而陡然思考起许多对她这个年纪来说，本不应该思考的问题。
浅野在奶奶疗养的别墅内见过许多她年轻时的照片，她不愧出生于世家大族，又在欧洲求学生活，相貌端庄气质优雅自不必说，那种眉眼中隐藏不住的异国风情，更是引人入胜。但最让浅野感到惊异的却是，就算一直身体欠佳，但她的奶奶却保养得当，就算是五十多岁时的照片，看起来却比欧洲这边大部分三十岁的女人还要年轻貌美。
时光……真是个奇妙又残酷的东西，她的奶奶逃过了时光对容颜的摧残，却终究逃不过时光对身体那抽丝剥茧般的消磨。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契机，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浅野发现自己突然特别在意身边之人，在时间流逝中的变化。
那些变化都是一时半会看不到的，可从一秒钟一分钟一小时慢慢累积起，到之后的一天一月乃至一年，那些变化就渐渐显得鲜明而巨大。浅野注意到父亲黑发中慢慢变多的苍白，注意到母亲花在穿着打扮上逐渐增多的心思，注意到她的哥哥从英俊轻佻的形象变成沉稳老练，还隐隐透出几分继承人的风范……甚至于她也注意过那个与自己奶奶来自同一国的英俊少年，在流逝的时光中是怎样在成功与挫折中不断成长，他身上那种曾刺痛过浅野双眼的锋芒渐渐隐去，却最终变成了一种内敛中却不失魄力的王者风范。
那些人的改变，不论是多么微小的一点一滴，都被浅野暗暗记在心中，但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这一个……
浅野微微眯了下眼睛，而注意到对面女人神色变更的真田，却立刻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你又回到日本，真的只是为迹部家的那一单生意吗？”
“你觉得呢？”这个问题到算的上浅野先前重点准备的那一个了，可这次她只是诡秘的一笑，却并不急着正面回答。
“我怎么觉得并不重要，这是你一句话的事情，而并不是我的。”
浅野自己答的似是而非，而真田的回答更显得圆滑，毕竟不管真田说什么，浅野一句话就可以推翻他的答案，既然如此，那不说才是最稳妥的回答。
真田这人从来都是喜欢凡事尽在掌握的，浅野很清楚这一点，毕竟这一点在七年前就那么鲜明的展现出来，而在七年后，在两人之前打的几次交道中，这一点依然如此明晰。
就如同他身上那种日本武士的气度一般，这一点一直没有变，但他毕竟成长了，改变了，而如今与现在的这七年空白，却让后来分外在意这些改变的浅野，在几次接触后，就清楚的知道时光在真田身上留下了哪些印记。
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过分刚直，不太在意他人感受，而且还带着几分狂妄的高中生了，他同手冢、迹部乃至自己一样，在成长中学会了隐藏，掩埋，以及其他许多不得不学会的东西。但那些核心的本质，那些根植与内心深处的价值观和为人准则，却并没有丝毫的改变。
在时隔七年之后，在他们于道馆中第一次重逢的时候，浅野就察觉到了这些区别，而就是这以上种种，最终让她在今时今日，站在了这里。
哦，也不能这么说，其实还有一点与以上无关却有关的理由——那就是“手冢国光”。
浅野到现在都记得她第一次见手冢时的画面，他站在逆光中时带着一股游离于物外的飘然，而从光华中走出后，他那端正的面貌，和刘海下镜片后有着锐利眼神的双眼，却让人在看了一眼之后，就再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从当年的十五岁，到如今的二十二岁，浅野自问也是见识过无数优秀的异性，但再也没有哪一个，如手冢一样，在她脑海中留下过如此经久不衰的刻痕。
但成也萧何败萧何，过于惊艳以至于无法被超越的第一印象，让浅野在之后每一次同手冢见面的时候，都暗自带上了几分怅然和“他怎么会如此如此”的不满。
而真田却与手冢完全不同，她在认识这个人的同时，就一同熟悉了他的诸多缺点，而且这诸多缺点并没有影响到她之后喜欢上了这个家伙。真田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立体而丰满的，有缺点也有优点。
而不管是个体的人还是这个世界，都是因为有缺憾才显得更加吸引人心。
同手冢在浅野心目中留下的，那完全可以被命名为“瞬间即永恒”的那一刻相比，还是有所成长有所改变的真田，让她觉得更加的真实……而有趣。
“迹部的生意自然是最重要的，不过……”浅野拉长了尾音，在注意到真田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后，她才继续说了下去，“我们之所以会在意迹部家的这单生意，却是因为别的理由。”
既然看似柔弱的蝴蝶能引发一场骇人的飓风【注10】，一些细微的理由也能改变一个人的生活。就如同浅野当年喜欢上真田仅仅来源于一分好奇一般，如果不是有当时在日本求学的短暂经历，也许事到如今，浅野依然只会是真田记忆中一个模糊的影子。
“勒文”的姓氏已然注定了浅野的未来，毕业之后她多半要留在自家老哥身边作为辅助，要不就是去开发可能存在的海外市场。他们家聘请过一个来自中国的家教，如果世事顺利，浅野此刻应当能说一口不错的中文，并且在那片神奇而广袤的土地上寻求新的机遇。但最终匆忙中从日本回国的少女，却因为当时胸中的一口恶气而继续学习日语，并最终因为这门熟练掌握的语言，而将海外市场试点合作的第一站，定在了日本。
人类曾想修建一座高塔挑战上帝的威严，最终神祗用不同的语言毁灭了人类的计划。而如今也是同样是因为“语言”决定了浅野的前程，而在这门语言之后，却仅仅源于当时她对真田的“喜欢”。
当年的浅野浔怀着几分少女的小心思，如此心心念念的在意着喜欢着真田，而如今的浅野浔再也不可能怀着同当年一模一样的心态，但她却心知肚明，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在不经意间已经改变了她人生的走向。
而在重见之后，在那些细枝末节汇聚起来之后，浅野很清楚，她并不能说已经疯狂的爱上了面前的男人，但她对他的感情，却早就不仅仅止于“喜欢”二字了。
浅野重回日本并非为了真田，但她现在站在这里却也不仅仅只为生意。在这一刻，她突然想起当年在立海大那小花园中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如果说之前的刻意隐瞒不过是为了好玩和逞一时之快，那如今种种，已经让她知道这场互打哑谜的游戏应当告一段落了。
“如果你的问题全都问完了，那就换我说几句了。”
在渐起的寒风中，浅野看着面前面色依然沉静的男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没有任何杂质的笑容。
【注10】：此句来自于赫赫有名的蝴蝶效应：“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作者有话说第42章 冬之章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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