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真田]夏与冬》意希

39、冬之章 十一

　　在很多时候，结果本身并不可怕，真正会让人觉得恐惧的反而是等待结果的漫长过程。
　　把这句话对应在真田身上其实并不太正确，毕竟对他而言，“恐惧”着实是种过于稀罕的情感。但每每想到阿黛尔那句“相信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真田于期待与好奇中，也自然多了几分焦虑。
　　平心而论，在那天的宴会过后真田的生活依然走在既定的轨道上，上班时间认认真真的完成自己的工作——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下班之后则一如既往的去樱都道馆参与指导，间或约上几个同事或好友去酒吧轻松一下。前几日真田还被迫与母亲通了半小时有关“上杉叶月”的电话，但除此之外他的生活有什么显而易见的改变。
　　不过，他也并没有放松对阿黛尔的关注，或者说，正是对方那句意味深长的临别赠言，让真田不由自主地多次揣摩，自己到底会在怎样的场合再一次与她见面。
　　虽说当时揶揄过柳，但最终军师还是将其了解的资料详实的告诉了真田。“勒文集团”在德国确实算的上特定领域内的领跑者，而他们与迹部的合作也的确是经由阿黛尔之手一力促成的。不过就资料来看，他们家族在德国的产业应该是由比她大五岁的哥哥继承才对，而阿黛尔她的工作更像是尽可能的开发海外市场才对。
　　除了这些正儿八经的资料，剩下的小八卦也多半跟她的击剑特长有关。在他们与阿黛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便提过自己“实力不差”，而就资料来看她确实没有说谎，毕竟她在大学时期就已经是明星运动员了，甚至于她的家人都拥有各自的体育特长，从足球射击到马术各不相同，家族中也出现过不止一个国手。
　　一个世代从事与“健康”相关工作的家族，拥有不同寻常的体育天赋实属正常，但不论是阿黛尔还是她的哥哥最终都没有选择职业体育之路，这样的情形让同样放弃了职业网球的真田颇为心有戚戚焉，毕竟热爱只是一方面，而现实往往比热爱来的残酷与真实。
　　但放弃不代表不再喜爱，这一点凭之前迹部那场以手冢为主题的小型宴会就能被证明了。真田依然热爱网球，毕竟这项运动恰好贯穿了他的整个青春，其意义之重，远甚于他从小就开始练习的剑道。这种热爱是绝对不可能被轻易放弃的，甚至于哪怕有人对此表示出不解，都会让真田感到不爽。
　　而这一点正是他跟上杉叶月的矛盾所在。自从上次被自己母亲卖了之后，他倒是因为各种无关风月的理由与叶月见过好几面。诚然，对方确实是一个长得漂亮气质也不错的聪明女生，而且在几次的见面过程中，叶月逐渐表现出了对自己不加掩饰的好感。但真田很清楚，纵然一开始把他们两个人扯在一起的理由是“剑道”，但叶月本人并不如她母亲所说的“对剑道很感兴趣”，甚至可以说，别说剑道了，她对任何一项和体育沾边的运动所抱有的兴致，绝不及她对购物或者泡吧的十分之一。
　　实事求是的说，就算依然有诸如“为人自傲”之类的缺点，也不能掩盖上杉叶月在外人眼中“优秀”的形象，但那并不是真田想要的优秀。所以在电话中同母亲谈崩之后，周五一下班，真田就推掉了若干出去泡吧放松的邀请，独自开车回了神奈川的祖宅。不管怎么说，在这件事上他首先要摆平母亲，之后才能毫无后顾之忧的同叶月说清楚。而在摆平母亲这件事情上，既然电话搞不定，那就只能面对面的好好聊一聊了。
　　一路都在盘算着如何跟母亲展开谈话的真田，却在从车库出来、刚刚走进大宅内的时候就遇见了家中的老佣人秋山桑。头发已然全白的老佣人在接过真田的外套后，再一次传达出有人要与真田见面的命令。但这一次召唤真田前去的人却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他的祖父——这间大宅无可置喙的主人，真田玄右卫门。
　　在回房换下了身上正儿八经的制服后，真田怀着几分疑虑和忐忑的心情来到了祖父的房间，真田家的大家长正正襟危坐于矮桌之后，而桌面上正摆着两杯清茶，茶汤色泽明亮红艳，散发出一股悠然的醇香——是来自中国的普洱茶。
　　“您找我有什么事？”
　　真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挺直腰坐到了祖父对面。从小到大他的祖父都以一种异常严格的标准要求他，“站如松，坐如钟”几乎是最基本的守则了，但不论长辈对自己报以多么高的期待，真田从没让他们失望过，甚至于，他往往能做的比预期还要好。
　　“听法子说你跟上杉家的女儿见过好几次面了，你觉得她怎么样？”
　　虽说真田知道自己在这个周末一定会多次跟家人——主要是自己的母亲——提起“上杉叶月”这个名字，但他真的没有想到，第一个跟他说起这种所谓的“婚姻大事”的，竟然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祖父！
　　真田在沉吟了片刻后，才字斟句酌地谨慎回答起祖父的问题：
　　“上杉叶月是个很不错、很优秀的女生，而且看情况母亲也很喜欢她，但很遗憾的是，她并不是我想要找的那个人。我这周回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同母亲讲清楚这件事，不过没想到您先跟我谈起这了。”
　　“不是你想要找的那个人？”真田老爷子目光炯炯的复述了一遍真田的话，“为什么？”
　　嘶……果然是审问么？真田慢慢地呼出一口气，不过要是能在祖父面前说清楚，说服母亲就简单的多了。
　　“我们志趣并不相投，”真田言简意赅的概括了他对上杉叶月的不满之处，“在很多方面我们都没有共同语言，或者说，我们感兴趣的事物差别很大。她纵然很优秀，但这种优秀只是对外人而言，而并非对我。”
　　在注意到祖父的表情依然无波无澜、犹如古井般沉静后，真田思忖片刻后再次开口：
　　“而且，我认为叶月是个很骄傲的人，换句话说，她的性格中带着几分自以为是，更何况据我所知，她是个非常喜欢玩乐的女生，我并不认为这样的人……会博得祖父您的好感。”
　　诚然，以叶月的年纪来说，喜欢玩乐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更何况别说性格外放有着叛逆公主般特质的叶月了，就连当年被大家一致认为古板而无趣的自己，现在对于泡吧之类的事情也毫不苦手，甚至会把这当成放松的有效手段之一。但真田很清楚，对于祖父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妙龄少女却喜欢玩乐”，只用强调到这一层上，就足以激起祖父对叶月这个人适度的反感了。而自己的最后一句话，虽然是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将军”，但早在童年时期，真田就学会了“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这句话，他心知肚明，就算跟祖父这般让自己打从心眼里尊重的人交谈，适度的攻击性也是必须的——更何况还是这种与自己的人生切实相关的话题。
　　“哦，是吗？”真田玄右卫门那犹如古井般平静的面容上却突然激起几分波澜，在片刻之后真田才意识到，他的祖父在……笑。
　　“法子虽说是出于好心，但毕竟是女儿家，思虑不全。我们真田家不论男女的婚姻大事，必然还是要看当事人自己的意思的。既然你觉得对方并不合适，那我就帮你同法子说一声好了。你难得回家一趟，就不要把精力浪费在这些小事上了。”
　　在你发话之前，这颗根本不是一件“小事”啊！真田几乎抑制不住自己脱口而出吐槽的冲动了，但最终他还是深深低头冲祖父行了一礼，以示感谢。
　　“不过，前几天我接到了一封拜帖，”真田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呷了一口，“爱知县的浅野氏要为一位新成员举办入族仪式，希望能邀请我们家族的人前去观礼。”
　　——爱知县的……浅野氏？！
　　——难道阿黛尔所指的……就是这个仪式？！
　　“虽说那孩子只是浅野宗胜胞姐的外孙女，而且出生成长于外国，几乎跟日本毫无关系。但浅野宗胜多年来一直在后悔，当年没能调停好自己胞姐和长辈间的矛盾，更何况他的胞姐在七年前去世，他心中的悔恨也因此变得无法弥补。这次据说是因为那孩子要在日本忙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浅野宗胜执意正式为她冠名，毕竟他们也算有地位的武家，带着这样的姓氏，在商场上也能赚来几分优势。”
　　真田老爷子最终将茶杯缓缓的放回矮桌上，神色清明的打量了几眼真田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老实说，我们这些武家之间都清楚，在孙辈上，相比于你大哥我更欣赏你。那孩子同你们是平辈，考虑到我们同浅野氏的交情，派你去观礼本来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不过我想你也明白，对方既是浅野家备受关注的新成员，又是年纪与你相当的女孩，让你去的话，就很难不让外人浮想联翩了。”
　　“我能先问一下，对方的名字是？”真田接过祖父的话头，沉声问道。
　　“啊哈，我差点忘了关键之处了。对方名叫浅野浔，有四分之三的德国血统。”
　　——果然是她啊。
　　桌上属于真田的那杯茶已经渐渐凉了下来，但真田却依然能闻到那若有若无的香味。就是这一步了，真田想。他已经听过太多有关错过的故事，他自己也曾干过这种因为犹豫不决而导致心生悔恨的事情。而这一次，既然对方已经早早对他发出了邀请，他绝没有不主动应下的道理。
　　真田伸手拿起茶杯，一口气将已经渐凉的普洱茶喝了下去，在最初的苦味慢慢散去后，舌尖上果然逐渐生出几丝甘甜。
　　就是这种感觉，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我很愿意。”
　　真田放下茶杯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