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风流》司空破晓

15、15

　　随着日子流逝，承欢最初对顾写意的敬畏早扔到爪洼国去了。一有机会就在他身边转悠，嘴里“哥哥，哥哥”喊个不停，时不时提些希奇古怪的要求，令人哭笑不得。韩纪元答应荣贵妃成了承欢的伴读，于是时常进宫，还要偶尔回韩家，可以陪顾写意的时间反倒少的可怜……逼的顾写意不得不故意选在放学的时间去找承欢，以解相思。
　　行走在绿荫小径，明亮的阳光在葱郁的树叶缝隙间跳跃舞动着。顾写意抬头看去，时而会被晃到眼。他的心蓦然腾起些微愉悦，记起第一次见纪元时的情景，他的笑容似乎比阳光还要耀眼夺目。顾写意远远停下脚步，遥望着韩纪元。他应该在等候承欢，手里拿着上学用的书本笔墨，懒洋洋地倚靠在学堂外的柱子上。韩纪元在顾写意面前时，脸上永远挂满笑容。顾写意怎也记不起他不笑时的模样。而现在，终于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了喋喋不休的嬉笑唠叨，也没有了亮到可以晃花人眼的光芒。韩纪元整个人很安静，眉目间有着一丝淡淡的落寞与愁郁。顾写意的脑子霎时空白，就那样一直在原地站着看着……直到承欢蹦着跳到韩纪元身边，手舞足蹈地大声嚷嚷着什么，而韩纪元则露出熟悉的笑容时才好不容易回过神，迈开腿朝他们走过去。
　　“哥～”承欢第一个发现他，立即兴奋地跑过去，哼声道：“哥，有人欺负我！你帮我报仇！”边说边得意地左顾右盼。顾写意抽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说：“你说一句我是小姑娘，天大的事哥也帮你摆平。”承欢“啊”了声，脑袋立马耷拉下来：“还是我自己解决吧……”转身走到韩纪元身边，“韩哥哥，到我那玩去！”
　　“我有事找他商量，你自己先回去。”顾写意看向韩纪元：“正好同路，我送你一程。”韩纪元眸中闪过纳闷，随即眼睛弯弯宛如新月，嘻嘻笑道：“好啊，那就有劳至亲王了。”刚上马车，顾写意一把将韩纪元拽进怀里，牢牢禁锢住他的身子，急切地索求亲吻。彼此的气息在舌与舌纠缠中互换，口鼻间全是对方的味道，连四周围的空气都逐渐变得氤氲暧昧。韩纪元察觉出写意满心的焦躁抑郁，双手捧住他的脸轻声问道：“写意，是不是又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顾写意静默不言。
　　“我所认识的顾写意，是永不言败的王者。”韩纪元一下一下爱抚着他紧绷的脊背，亲昵地吻着他的脸：“没有人会比你更强。”顾写意尽力露出一丝微笑，紧紧抱住他纤细的身子：“你说的对……”
　　顾写意拉着韩纪元的手堂而皇之地迈进至亲王府，毫不停留的进入寝室。“纪元，我们好像很长时间没有聊过天了。”顾写意与他相邻而坐。韩纪元“切”了一声：“你一天到晚忙得要死，见一面都难，哪会有空和我聊天！”顾写意道：“你说的没错。”韩纪元惊异地看着他。顾写意沉默了一会：“韩家对咱俩的事情应该很清楚吧，你回家时他们没有说过什么吗？”韩纪元抿了下嘴唇，别过脸，冷淡说道：“他们没说什么。”顾写意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可又觉得必须要说：“韩纪元，在我看来，一个男人可以不成亲，可以不要孩子，但不能没有自己的理想抱负与……自我……”韩纪元转过头，直直盯着他，满眼的惊疑与警惕，慢慢开口：“写意，你究竟想说什么？”
　　“韩纪元，你变了。你的眼里不再有无虑的清澈与耀眼的光芒，那些在最初时吸引我的东西。”顾写意回视他的眼眸，觉得心口被狠狠扎了一下，痛得难以言喻。“ 而我，也变了。”韩纪元猛然站起身，椅子因撞击轰然翻倒在地。他倔强地站立着，全身绷紧，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与濒临绝望的挣扎。眼前的韩纪元让顾写意有种错觉，似乎只需要一根手指的力量，他就可以轻易让他粉身碎骨。他起身朝他走过去，每往前走一步，纪元就退后一步。纪元此刻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凶狠神情，好似掉入陷阱的野兽，即使已被折磨到遍体鳞伤，面对步步相逼的猎人，仍要维持自己骄傲的姿态。
　　顾写意为这样的韩纪元心动。退至墙角，无路可走的韩纪元最终还是被顾写意抱住。怀中的韩纪元，冷得似冰硬得也似冰。“我是变了。”顾写意贴近他的脸庞：“不再是单纯地迷恋一个笑容，不再是因为寂寞而寻求安慰……纪元，我有没有说过，我喜欢你？”怀中的人怔怔与他对视。
　　“我顾写意看上的，就一定要得到手。”食指在纪元已没有血色的唇上轻轻摩挲：“不管你是否愿意。既然让我喜欢上，这一辈子就算赔给我了。挣扎反抗或是求助他人都没用，你应该十分清楚我做事的手段。”韩纪元低垂着眼，嘴唇微微颤抖地张开，将写意的手指含进口中轻舔。顾写意笑着抽出手指，将嘴唇送上去。气息逐渐弥漫开来，如同清澈的溪流，温柔而又轻缓。韩纪元眼中的泪珠滚滚而落，沾湿两人的脸庞。
　　这一刻，顾写意不想□□，只要亲吻与拥抱。

　　大雍满朝文武对太子最大不满，乃是不知为何他迟迟不肯正式册立太子妃。永辉二十七年，皇帝直接下旨赐婚。准新娘慕容婉然不但是当朝三贵妃之一，娴贵妃的嫡亲侄女，更是沙场老将慕容远的孙女。慕容一派是朝中拥护正统的清流代表，永辉为这个儿子也算用足了心思。
　　太子爷的婚礼自然交由礼部筹办，由顾写意全权处理。婚宴琐碎且一个环节都马虎不得，顾写意生性豪放且怕琐碎，被搞得头大如斗。中途有一次两人遇见，那时顾写意忙中偷闲，午饭时间与下属侍卫们席地而坐，共饮美酒。顾康健则如众星捧月，派头极大，前呼后拥浩浩荡荡而来。太子身着朝服官靴，四平八稳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漫不经心地环视正在准备中的会场，官腔十足道：“你办差很尽心。”顾写意行臣子礼，回道：“职责所在，理应如此。”顾康健面无表情地睨他一眼后，便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太子婚礼极为成功，排场奢华空前，耗费巨大。气氛更在永辉帝一道大赦天下的圣旨后，升至最高点。顾写意远远望了新娘一眼，娇小玲珑，不由得怀疑那挂满全身的饰品比她的体重还高，继而感慨女性外柔内刚，居然能顶着那些玩意足足折腾了三四个时辰。
　　东宫内，数十个造型各异的巨型铜铸长明灯将整个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昼。不设桌椅，一百组方几矮榻环绕中央。姿色过人的舞姬们，轻敷薄彩，神色飞扬，霓裳轻薄，在金丝绣成的巨大百花争艳图地毯上翩翩起舞。堂下乐师鸣钟击磬，演奏着象征富康安乐的音乐。乐声中，宫女灵巧穿行于中，服侍在座宾朋。
　　顾写意慢吞吞喝着酒，倚在角落里百无聊赖地打量周围。“五弟真是人如其名，写意风流令人心折。”顾慧中手拈着一只酒杯，笑得斯文。顾写意心中诧异，往日里除了顾正凛外，顾慧中极少与其他兄弟接触。顾写意回敬道：“该跟四哥道声恭喜。”
　　大雍如今中宫之位悬空，当朝有三位皇贵妃。一是顾写意的小娘亲荣贵妃，二是顾慧中的娘亲娴贵妃，三就是顾正凛的娘亲妍贵妃。这也正是顾正凛能行事百无禁忌，顾慧中凡事超然于外的原因。更何况两人平日最是亲近不过，谁敢同时去触他二人的霉头？这门亲事一订，顾慧中与顾康健所代表的两股势力正式结成同盟。日后顾康健登基为帝，想来顾慧中的待遇会比其他兄弟好上很多。
　　顾慧中苦笑：“你这句恭喜可是听得四哥直冒寒气啊！”顾写意展露最完美的微笑：“四哥真爱说笑。”两个人如同对弈的棋手，笑容满面地揣摩对方意图。
　　“抓……到了！”顾正凛喷着酒气，一手抓住一个，嘿嘿嘿笑，明显喝多了！顾写意与顾慧中无奈地对视一眼。顾正凛伸过头来，在我俩之间左瞄瞄右看看，摇头晃脑嘴里啧啧有声。“你这是干什么？”顾慧中忍不住问。“不好选，真是不好选择！”顾正凛晃晃大脑袋，说着用两只手扯住顾写意的衣袖：“嗯！好吧！还是五哥更英俊潇洒！”顾写意强忍翻白眼的冲动，老六真算的上是顾家的一株奇葩了！
　　顾慧中怒也不是，笑也不是：“这可是太子的婚宴，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你就不能稍微正经会？”顾正凛翻翻白眼哼哼两声，加大力气扯着顾写意嚷道：“都说你酒量好，咱俩今天就比一比，看谁先把谁喝趴下！”顾慧中一脸受不了地拽住顾正凛：“要耍酒疯回你自己家去闹，少在这丢人现眼了！”顾正凛被人制住颇不服气，手脚开始扑腾。顾慧中环视四周，已经有人开始注意，急得眼中冒火：“老五和你一样的年纪，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有半点可比之处？”顾正凛闻言老实下来。顾慧中架起他走出几步，突然回头对顾写意：“边洲风光与京城大不相同吧？”顾写意道：“自然。”
　　顾慧中：“真羡慕五弟能出外历练一番。不过四哥过惯了安逸日子，吃不得苦。你说我若是出京城更适合到哪？”顾写意暗中攥紧了酒杯，面上依旧保持着浅笑：“以四哥这样的人品风流，自然更适合到江南去。”顾慧中淡淡笑了笑：“我也觉得那地方不错，有机会肯定是要去看看的。”“啊，去哪？你们商量着要去哪？带我去不？”顾正凛口齿不清地插话。顾慧中翻翻白眼，扯着他离开了。顾写意慢慢将手掌摊开，酒杯已被捏成了几块。看来，还是太小看这个老四了。

　　满身酒气地回到王府，顾写意下意识就走到了纪元房间。一进门见聂子夜像只猫一样，神情安详地窝在躺椅上看书。顾写意眯起眼，微醺的想了想才一拍脑门，韩纪元今天回韩家了！聂子夜不紧不慢地起身，微微躬身向他请安。顾写意睨着这态度桀骜的小子，牵扯了下嘴角，走过去往椅子上一靠，道：“爷今天喝多了有些头疼，过来帮我按一下。”
　　子夜犹豫片刻，缓缓走到他身后，白皙的手指抚上他的额头，轻柔按在太阳穴处。冰冷的触感叮得顾写意皱起眉头。即使在冬天，韩纪元的身子也永远是温热的。他会在他回来前将身上烤暖，绝不会用冷冰冰的手指触碰。顾写意抬手扇开子夜的手，聂子夜立在一旁，低垂着眼，看起来顺服乖巧。顾写意酒后恶趣味，掐住他纤细的脖子问：“爷为什么留你这个毫无用处的废物在身边？”在掐上脖子的一瞬间，子夜眸子闪了一下，听到问话缓缓开口：“因为韩纪元哥哥。”“行，不算蠢！”顾写意笑道：“纪元心肠好，瞧你可怜拿你当亲弟弟护着。爷也就懒得追究你平日里做的那些目无尊长的事了。可那什么发抖对换之类的话，也是你能乱嚼舌根的？！”
　　顾写意边说边加大手上的力气，子夜苍白的脸开始憋得发红，如同涂抹上诡异的胭脂。聂子夜抬起头，空洞的眸子里没有恐惧，反倒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色，道：“王爷铺下的天罗地网真是无处不在，连一句闲话都不会错过。入网的鱼虾不知凡几？”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顾写意慢慢捻捏他的脖子：“韩纪元是我在意的人，我不希望见他不开心。你若还想让脑袋长得牢固，就给爷老实点，吃穿用度会给你最好的。否则，爷会叫你明白那时能死在边洲是件多么幸运的事。”“明白了。”聂子夜缓缓抬起眼帘，望进顾写意的眼，轻笑道：“不要瞧不起人，总有一日，你会用得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