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风流》司空破晓

12、12

　　入京的迎接仪式给足了顾写意面子——太子顾康健代皇帝出宫五里相迎！都说仇人相见当分外眼睁，三年不见，两人在众目睽睽下，再度重逢。
　　“五弟车马劳顿辛苦了。”顾康健脸色毫无变化，亲切又不失威严地与顾写意攀谈，举手投足已有君主之态。
　　“臣不敢。”顾写意淡定以对。俩人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家亲的姿态，相互把着对方手臂，边说着不疼不痒不着边际的废话，登上马车，进了城门，一起去向皇帝请安。在接风宴席开始前的空挡，顾写意按耐不住，起身去见他的小娘亲。谁知刚入御花园，就有热闹可瞧。
　　“哎哟小祖宗，别动，千万别动，奴才已经找人来救您啦！”一个胖成了球的太监，正绕着树打转。顾写意觉得这场面颇为搞笑，忍不住停下脚，朝那太监对着的树上看去。只见一个几岁的华服小孩坐在树杈上，脸色发白，却装出很拽的样子道：“谁要人救了！我，我只是现在不想下去！”
　　顾写意多精的人，怎能看不出这小子分明是爬上去下不来，又怕说出来没面子，在嘴硬强撑！他又往前行了几步，看清那小孩的长相后，又惊又喜猜出他的身份——十皇子，他的亲弟弟顾承欢！那眉眼，那瞪人时鼓腮帮的小动作，和小娘亲如出一辙。想不到走时还需人抱的小不点，如今树都会爬了！
　　那胖太监急得满头冒汗，不停央求千万不要动。
　　“不敢下来就直说，拖到最后被人拆穿更丢人！”顾写意走到树下，笑容灿烂打趣道。树上的小家伙闻言，脸先是通红继而又变白，羞恼道：“你是谁？敢取笑本皇子？！”张牙舞爪的，像只小花猫。顾写意冷哼一声：“皇子怎么了？小小年纪别的本事没长，仗势欺人倒学得不错！”
　　顾承欢气急：“我，我，你信不信等我下去了，找人打你板子！”顾写意装的比他还嚣张，挑起眼角斜睨他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打得你屁股开花。”看他气到咬牙切齿却依旧可爱的小脸，顾写意强忍笑意：“有本事下来说话！”顾小朋友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突然牙一咬眼一闭真从树下跳了下来！顾写意大惊失色，当下快步上前，伸手将他接住紧紧搂进怀里。顾承欢始终紧闭着眼，好半天眼睛才颤颤巍巍睁开，瞪着顾写意的脸道：“怎，怎么样，本皇子这不是下来了吗！”顾写意无奈看着这个躺在别人怀里，还能拽成这样的小家伙，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顾承欢突然想到什么，紧张地小声问：“你叫什么？”顾写意强行将弯起的嘴角压下去，装出害怕的表情道：“回十皇子话，在下名为顾、写、意。”顾承欢“啊”的张大嘴，傻了似的望着哥哥。
　　“哈哈～五哥一回来就拿兄弟开心！”在宫里哇啦哇啦大叫的除了老六顾正凛外，没别人！顾写意寻声看去，发现几位兄弟都在，点头算是打个招呼，放下怀中脸红得像煮熟大虾的承欢，对那胖太监道：“还不领十皇子去更衣。”太监吓得抱起承欢一溜小跑。
　　顾写意目送他们走远，转头笑问：“各位怎么都凑这了？”
　　顾天赐出落得愈加丰神如玉，见人未言先笑：“都赶着去参加为你接风洗尘的酒宴，路上遇见一起过来了。”说罢，打量片刻赞道，“五弟原本就气质出众，如今更加万中无一叫人过目难忘！”顾成双嘿嘿冷笑两声。顾正凛围着顾写意转三圈：“确实不一样了！过去见谁都是面无表情，爱理不理的样子，如今瞧着是亲切多了！”又用羡慕的口气恼怒道：“咱俩一年出生，凭什么你就长这么高？！”顾写意瞧着莽撞却不失纯真的老六，好笑道：“你个老六，三年不见竟一点未变！”“你心里想说的是毫无长进吧！”顾正凛撇撇嘴：“四哥天天拿话挤兑我，让我变我还不乐意呢，像你们那么多心眼活着多累！”他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大家都尴尬了片刻。
　　顾写意婉拒几人邀请，快走几步赶去了锦绣阁。
　　又闻到了熟悉的香味，看着熟悉的场景，坐在小娘亲旁边，顾写意彻底放松了下来，享受那保养极好的手指轻轻摩挲脸上伤疤的感觉。
　　“疼吗？”荣贵妃心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疼。”顾写意笑，“战场上这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伤了。”荣贵妃眉头一挑，手指猛的由摸换成拧：“还嫌伤的轻？那我给你加重点！”“别别！”顾写意急忙按住她的手：“换个地方随您拧，我一会还要赴宴，肿着脸怎么见人！”荣贵妃嗤一声笑出来，道：“你小子真行，回来就逗你弟弟！吓得那孩子在我面前差点哭出来！”“哭？”顾写意纳闷：“哭什么？”荣贵妃白他一眼道：“你不知道他听到你的那些传闻有多崇拜！听说你武艺好，羡慕的不行，这才去爬树的！如今被你取笑，能不哭吗？”顾写意纳闷，我武艺好跟他爬树有什么关系？！

　　有些人，天生就有令人无法忽视的风度气质。顾写意作为宴席上的主角，自然倍加引人注目。已满十六周岁的顾写意，容貌英俊，身形挺拔，笑声爽朗。右脸颧骨上的伤疤不但无损他的相貌，反而更添魅力。出生于皇家的高贵身份，自小习得的良好教养，让他举止之间优雅从容；三年的军旅生涯，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经历，又使他周身都透着一丝残忍冷酷的杀伐气息。
　　筵席上，顾承欢从一开始就躲顾写意远远的，一副想亲近又不敢上前的样子。顾写意看他，他就吓得低头。不看他了，他又一个劲拿眼盯着他哥脸看。视线一相撞，脸红得像番茄。顾写意摸下巴，暗想我有这么可怕么？！
　　酒席刚结束，承欢一马当先往外跑。顾写意快走两步，拽住他后衣领口，将他腾空拎起到同一高度对视。顾写意笑咪咪：“弟弟，腿脚挺利索啊！”承欢和小娘亲如出一辙的杏眼瞪到不能再大，磕巴道：“啊？啊？”顾写意继续笑眯眯：“我回来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过听你跟我打招呼呢！”“哦，哦。”承欢眨下眼：“五哥……”顾写意放下他，摸摸承欢的脑袋，道：“乖，早点回去休息吧。想学武艺哥抽空教你，别爬树了，没用。”只见通红小番茄一路小跑，不一会就瞧不见了影。
　　来时顾写意和荣贵妃约好，赴完了外人的大宴，还要回她那赴小宴。在目睹小娘亲豪饮的壮举后，顾写意发誓，再不相信女人不会喝酒这种谎言了……

　　三日后，顾写意进宫听封，永辉帝居然直接晋封他为亲王——至亲王！自雍开朝以来，跳过郡王直封亲王的，顾写意算第二个。永辉问：“想领哪个部的职务？”顾写意答：“礼部。”皇帝“喔”了一声，半晌说道：“朕以为你会要求去兵部或吏部。”顾写意答：“儿子自小学问就做不好，十三岁直接进了粗汉成堆的军营。如今年纪大了，也该收心养性，好好学习礼仪一番了。”皇帝点头说好。顾写意恭敬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良辰吉日敲定，晋封亲王的仪式相当隆重，皇帝亲自加冕。诸位皇子的脸上，大都笑的不自然。还好顾写意选了礼部这个不疼不痒的地方，否则他们笑的更难看。
　　赐赏予顾写意的至亲王府，崇阁巍楼，看上去极是富丽堂皇。特别是各处匠心独具，让人叹为观止。譬如粼波潋滟的荷花清池与亭台楼阁交相辉映，又譬如青郁葱葱的人工假山与飞溅而下的瀑布相得益彰，真如天上人间一般绚丽多彩。前脚顾写意刚搬进府邸，后脚皇上的赏赐圣旨也来了。好一番折腾后，他才拿着圣旨进了刚收拾妥当的书房。如今包括皇帝在内的某些人，对他选择礼部相当满意。想到这，顾写意不禁摇头冷笑。算算日子，今年的科举考试快到了。还有，祭天与永辉的生辰也不远了。届时，无数外国使臣将会齐聚一堂。哎，又有的忙了。顾写意一声轻叹，随手将圣旨扔到墙根角落处。

　　乔迁之喜自然要庆贺，收了无数贺礼后，顾写意发出请柬邀所有皇子做客至亲王府。他的府邸坐落于繁华的朝阳道上，商铺连成一片，人来人往相当热闹。承欢首次出门，兴奋得又蹦又跳，瞧到什么都觉稀罕。小脸红扑扑，更加像只小番茄。顾写意对这个一根肠子里爬出来的弟弟，怎么看怎么顺眼！
　　双胞胎到访最早，顾写意发现这二人看他眼神十分奇怪。来不及细想，精力都被承欢牵走——承欢嚷着要去街对面逛小摊位。顾写意想反正整条街都在我的控制范围内，不担心会出危险，弟弟想去也就容得去了。承欢没见过民间孩子们玩的玩具，图新鲜下买了一大堆。胖太监要帮拿，他也不许，只全抱在怀中，晃悠晃悠的从路对面过来，看的顾写意一阵好笑。就在这时，一驾马车旁若无人地横冲而至！顾写意大惊，推开挡在面前的老六，箭步飞身上前，一把抱起承欢，玩具扑啦滚了一地。承欢失声大叫，顾写意乍一听还以为他受了伤，急得脑门突突地跳！放下弟弟，反手将那车夫揪下地，抡胳膊就是一巴掌，犹还不解气，照肚子又是一脚踹上去，怒骂道：“哪来的混帐！？”
　　马车内有动静，顾写意眯着眼瞪过去，掀帘子出来的是顾成双！他一露头就见顾写意面色不善的站在那，也是吓了一条。扭脸看看倒地上□□的车夫，再看看蹲地上抹泪捡玩具的承欢，立刻明白过来三分。望着写意像是要道歉，转而却又换上跋扈的神情，睨着顾写意不出声。顾写意强压下怒气：“二哥府上的车夫在闹市中纵马撞人，有违法纪。弟弟代为教训，还忘二哥不要介意。”顾成双怔愣下，撇撇嘴下马车，既不看那车夫也不正眼瞧我，对承欢喊道：“没事吧十弟？哥哥跟你道个歉。”
　　“十弟没事就好，“顾天赐上前打哈哈：“咱们还是进屋别在路中间挡着了。太子爷还在那等着呢。”顾写意转头一看，顾康健身穿便服，搭乘并不起眼的马车而来。现下正和那群兄弟们立在至亲王府门口，望着这边。顾写意遥遥向他拱手为礼，算是打个招呼。转身走到承欢面前，拎起小家伙道：“丢不丢人，堂堂十皇子当街哭得流鼻涕！”承欢拿袖子一阵猛擦，抽噎道：“胡说，才没有。”顾写意好笑的拎着他走回门口，丢给莫怀前：“帮他买身衣服去，顺便洗干净脸和手再回来。”莫怀前笑着接住承欢，小家伙乱踢腾腿：“放本皇子下来，听见没有，我让你放我下来！”顾写意上前弹他一个脑奔儿，笑道：“你那些个玩具我先帮你收着，丢不了！”听到这话，承欢才老实地跟莫怀前去了。顾写意则以主人身份引着他们进了府。
　　顾自在与顾悠然走在最后，前者见他人注意不到，立马拉下脸，恨恨的瞪着最前头和太子并肩而行的顾写意，满脸愤恼的神色。顾悠然看到很是不解。低声附耳问道：“自在，你又怎么了？”顾自在冷哼数声道：“不是一个娘生出来的果然不一样！”顾悠然更纳闷了。顾自在似恨铁不成钢的敲了下哥哥的脑袋，道：“你那好五哥冷脸骂顾承欢时，眼里可全是笑！对着咱们时，脸上到是一直在笑，可那眼里有笑意么？！”越说越恼，眼珠转来转去，蜜糖似的磨着细白的牙齿冷笑。心道，顾写意，我还就和你较上劲了，咱没完！顾悠然仔细想想，还真像自在说的那样。五哥对自己和承欢，论亲密，一个天一个地。一时间，心里头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进而忽略了双胞胎弟弟动了异样心思。
　　至亲王府斜对面就是一家酒楼，韩纪元与子夜不方便堂而皇之地在至亲王府中出现，今日内只好避出来。刚才在街上发生的一幕，自然落入两人的眼里。
　　“他刚才手抖了。”子夜表情语气仍旧淡到不能再淡。韩纪元笑笑，端起一杯茶：“是啊，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因害怕发抖，虽然只有一瞬间。”子夜空洞的眸子转到韩纪元脸上，道：“如果韩纪元哥哥和那个孩子调换，他还会发抖吗？”韩纪元全身一震，手中茶水飞溅出不少。“子夜，”韩纪元转过脸，从窗户望向至亲王府，笑得三分悲凉七分落寞：“你的问题，永远尖锐得让人难以招架。”子夜静静垂下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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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