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冯府一宴 ...
-
翌日一大早，主仆二人鬼鬼祟祟地出了后门。
“好个芳官，你是天上的神仙还是地府的小鬼儿，怎就晓得冯大爷约了我今日出来？”贾宝玉一路盘问花吃吃。
吃吃卖了关子。实在被问烦了，才说：“听见你们俩说的。”
“鬼丫头。”宝玉言毕，俩人会心一笑。她的确擅长装神弄鬼。
宝玉又问：“不过，你也要跟我赴宴去？”
“二爷答应过的。”
宝玉点头说：“是是是，你想吃什么，便一定带你去。”
“哦，我吃完先走啊。”
花吃吃不客气地打了招呼，她可不想坐听他们各种醉言乱语。
宝玉热络地问：“你去哪儿？”
吃吃专心致志地看着车窗外，有一搭无一搭说：“去做招牌的店里取个东西。”
“是什么？”
“秘密。”
吃吃拍了拍手里提着的竹篮。里头躺着一只“呼噜呼噜”睡得正香甜的「花无缺」。身为一只花家的爱犬，难得品种这样高贵，长相又好看，一身如雪似霜的白色像极了古典美男子最爱的白衣飘飘。
说时间就到了冯紫英家里。冯家乃武将世家，建筑风格强硬彪悍，下人孔武有力，摆好的肴馔果品也非同寻常，尽是烧鸡烧鹅烤羊腿等硬货。
篮子里的“花少爷”一下就醒了，顶掉了竹篮盖子，“刺溜”一下跳上了凳子。好在还识规矩，眼巴巴地望着主人花吃吃。花吃吃再眼巴巴地看向主人贾宝玉，贾宝玉又与冯紫英、蒋玉菡攀谈起来，大约又是在问打伤仇都尉儿子的事。
花吃吃一脚抖地，双臂环抱于胸前。她站在门口，不妨被一个跑得满头大汗的鲁莽公子哥撞了个正着。
“嗳哟。”那人哼哼唧唧地叫唤。那人又粗鲁大骂：“哪个不长眼的，敢挡你薛大爷的路！”
薛大爷？丰年好大雪。四大家族的护官符里，花吃吃对这句记得很清楚。
想来，他就是全书男子里吃吃最想当面会会的薛蟠了。
贾宝玉忙过来说：“薛蟠兄见谅，这是我的丫头，芳官。”
“嗨，薛胖。”吃吃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众人默然。
“你、你你刚才叫本大爷什么？”薛蟠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花吃吃也很尴尬，谁让薛蟠是她最想一睹真容的人，一时难免激动。不过她反应极快，笑眯眯道：
“薛大爷息怒。奴婢是江浙人士，前后鼻音不太分。”
n的音是舌尖和舌头的前边缘抵住牙龈发鼻音，舌头的其他部分离开上颚；而ng的音是舌根抵住软腭，舌头的其他部分仍放在口腔底部。
薛蟠瞧这是个甜净俏丽的丫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似闪动爱慕。他虎躯一震，堆着笑说：“原来如此。你是宝玉的丫鬟，我怎么从没见过？”
宝玉笑着隔开薛蟠对吃吃的垂涎，岔开话题：“薛大哥来得正好，冯兄正给咱们说跟仇都尉的儿子挥拳的事呢。”
薛蟠一听就来了兴致，蹿步上前狂傲道：“那有什么。本大爷又不是没干过架，冯兄，咱们今日比划比划？”一面拿眼瞟退在冯紫英身后的蒋玉菡。
薛蟠果真是个呆子，浑然不知蒋玉菡身份的复杂，还敢明送秋波。
花吃吃心里笑得欢快，她迫不及待要看薛蟠被柳湘莲摁在泥塘里暴打、脸肿成猪头的小模样。
冯紫英拍拍手，便莲步轻移进来了几个乐坊女子，抱着琵琶、手执二胡，冯紫英笑道：“来来，诸位请入席，今日咱们几个定是要不醉无归。”
大白天就这样重口味，还真是纨绔子弟。花吃吃内心吐槽。
贾宝玉摆手说：“烂饮易醉，如此也无味，倒不如行酒令。又有冯兄特意请来的歌姬唱曲儿，弦乐飘飘、岂不快哉。”
薛蟠不满地嚷嚷道：“什么酒令，你们素爱整那些高深的，我才不。”一面就搂过一个身披薄纱的女子，问她打哪儿来。那姑娘便也顺势往他的怀里钻，说自己是锦香院的云儿。
“妙得很。妙得很。我住梨香院，你住锦香院，来来，陪我喝一杯。”薛蟠拍着巴掌大笑。满屋人嗤笑，薛蟠也不觉得羞恼。云儿戳着他的脑门，娇哝道：“喝你的酒罢。”
宝玉便要行令，想的玩意倒也新鲜别致：“如今要说悲、愁、喜、乐四字，却要说出女儿来。说完了，饮门杯，酒面要唱一个新鲜时样曲子，酒底要席上生风一样东西。”
冯紫英、蒋玉菡二人皆说好，连锦香院的云儿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当个纨绔子弟也不容易呢。花吃吃心里更正道。
花吃吃看向大声反对、败坏酒令的草包薛蟠，料想他也不会。两人对视，“惺惺相惜”。花吃吃乐观地想，连四大家族的公子也不会，十分放心。
游戏开始。宝玉身为令官，饮毕一大海，依次说出悲愁喜乐。吃吃不得不佩服，他固然不爱仕途经济，在浓词艳曲方面确有天赋。接着，宝玉又高歌一曲，歌词极美，比如“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吃吃虽也常跟着大家到歌厅消费，却无论如何不敢在文绉绉的古曲面前唱诸如“爱情买卖”、“月亮之上”之类的神曲。
宝玉饮了门杯，拈起一片梨，说道：“雨打梨花深闭门。”
众人齐齐道好。花吃吃也很高兴地跟着鼓掌，然后，爪子长长地伸向梨片，她幸福地咀嚼。味甜微香、松脆多汁，据吃吃猜想这是安徽砀山的酥梨。酥梨可是贡物。
“前儿才得北静王爷赏的，请用。”
冯紫英挨在她的身边，悄声解释。
接着是冯紫英。也是顺顺利利行完酒令，完了说道：“鸡声茅店月。”
花吃吃带头鼓掌，然后迫不及待地夹鸡。桌上摆的是白切鸡，易下酒。清代的吃货袁枚在他得意之作《随园食单》里列出蒸煨卤糟等多种做法，列以首位的便是白切鸡，说它有「太羹元酒之味」。
“姑娘觉得可好？”冯紫英又找了空当，偷咬耳朵。
双颊鼓如小仓鼠的吃吃未料有人问话，“唔喔？”，撑得嘴巴说不出清话。这可爱的模样逗笑了冯紫英，冯紫英忙说：“姑娘慢用。厨房里还有许多。”
吃吃点点头，猛地仰脖一吞。冯紫英对她豪迈的吃相又惊又乐。
与旁边那些矫揉造作、不敢吃又吃不动的扶风弱柳女子相比，花吃吃还真是特别。冯紫英谈性极浓，殷勤地问：“姑娘可喜欢野味？”
吃吃眼睛“噌”地发亮，好似茫茫黑夜里，仙人盗来的火种。
冯紫英在她热忱的目光里有了成就感，得意道：“过几日便开春了，我会随驾去铁网山打围，回头给你带些野味回来。”
冯紫英的语调不自觉地温柔着，讨好着，哄着逗着。只为博吃货一笑。
烧烤……孜然羊肉串、野猪肉鲜鹿肉、鸽子鹌鹑蛋，花吃吃美滋滋地畅想起来。冯紫英看她若隐若现的梨涡，月牙弯弯的笑眼，如清水芙蓉的自然，像梨花开时的悠远。衬在那些脂粉前，倍觉清雅可人、怦然心动。
这时，云儿也唱完了，轻启朱唇：“桃之夭夭。”
不待吃吃动手，冯紫英已帮她取过一枚粉嫩的桃子。花吃吃赔着笑，讪讪地接过桃子，满足地一口咬下去。吃吃那粉扑扑的脸颊本就像极了鲜美的桃子，让看者忍不住也想。
该薛蟠发话了。薛蟠肚里没有半点文墨，又好脸面，不肯。偏他好几杯酒下肚发作，起了色心，与蒋玉菡纠纠缠缠，说什么“你替本大爷做一个，本大爷亲你一口”之类的混账话。
蒋玉菡不敢滋事，躲得甚为辛苦，贾宝玉又是个不中用的屏风，眼见蒋玉菡落入魔爪。
“傻帽，放开！”花吃吃突然怒叱，一脚踏上了踏板。
你能够想象得到，在一片狼藉里，她是如何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请给吃吃船长敬礼。
薛蟠虎躯又一震。他被小娘们儿突然高大的阴影所笼罩，忙松开了蒋玉菡。
贾宝玉和冯紫英也听呆了，又在心里叫好。冯紫英更想到如何替她缓颊，毕竟那个是王孙公子、得罪不起。
花吃吃疾步上前，高大全的影子越长，薛蟠重心不稳、瘫坐在地。花吃吃并不看他，冲过去一把捉住嘴里塞满了鸡骨头的小花狗。
“给妈妈吐出来！”花吃吃抠住小花狗的嘴巴。
众人再一次深深地沉浸在静默里。琵琶声停欲语迟。
京巴犬啃骨头是天性，但鸡骨头的构造是中空骨，不像实心的猪骨牛骨在咬碎后呈颗粒状。被咬碎鸡骨头就像锐利的刀片，难以消化，更怕刺破狗儿娇嫩的消化器官。
小花狗贪吃，不肯松口。花吃吃气得边抠边骂，坐在地上的薛蟠倒先冷汗涔涔。先前他以为花吃吃是个伶俐丫头，原来是个夜叉。
薛蟠又觉得不好意思，抢嘴道：“不就是只畜生，你也至于。”
“闭嘴！”
花吃吃正是不知该把怒气泼给谁，兜头献给不知好歹的薛蟠。她笑得古怪：“祝你将来有一个爱吃骨头的媳妇。”
薛蟠转过弯来，气着了，冯紫英忙摁住他，边问吃吃“怎样帮你”。
好在发现得及时，花吃吃已把骨头悉数抠出。吃吃作势要打，宝玉知她下不得狠手，给个台阶，托住她举起的手。小狗也知道错了，拼命摇尾乞怜。
宝玉笑道：“芳官，你不还要去取什么东西么。”
吃吃也觉气氛不妥，忙行礼告退。
冯紫英刚要开口相邀，蒋玉菡抢先道：“巧了，我也要去那附近。姑娘若不嫌弃，不如一道？”
吃吃扫了眼灰头土脸的薛胖子，说：“蒋公子，请。”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冯府一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