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剑》司夜

4、艾尔帕兰的回忆

　　钟楼前的广场，热闹非凡。

　　不少想要前往钟塔内修习的冒险者在这里聚集，寻找适合搭档的伙伴。从来没有人知道魔物为什么存在。依据大陆上广为流传的的普遍说法，曾经在遥远的过去，以大魔导师们为首，集结众人之力，在历经好几次激烈争战之后，终于成功将大部分凶恶的魔物封印在几个固定据点。

　　艾尔帕兰，国都边境北方的大城市，矗立市中心的巨大钟楼是它最醒目的目标，亦是封印之地的其中之一。

　　今日的王国大城皆比邻封印地的所在兴建，以便于监视看守为目的，就连王都普隆德拉也不例外。

　　风景优美的艾尔帕兰，整座城市为人工挖掘的运河所围绕。天气好的时候，一座座相连桥梁下的河面反射着金色阳光，波光潾潾，营造出属于运河之都独有的美景。

　　拉尔飞孤身坐在广场空地旁的石阶上，观察来来往往的行人。

　　人潮会带来商机，广场两侧不曾间断兜售商品的吆喝声就是最好的证明。除了普隆德拉，能够在同一时间看到各式各样职业的冒险者也是大城市的特色之一。

　　大家都有着相同的目标 ── 消灭封印之塔内的魔物、修练技能、获取宝物。

　　比起较温和的斐扬尸洞，能在这里自由出入的多数是领有头衔的冒险者。在一群群的祭司、骑士、猎人之中，身为服事的自己倒成了醒目的存在。

　　为什么会选择来到这里？

　　拉尔飞从拿出怀中的信件，那是获得祭司资格考试的通知。

　　如果再加上这一回，自己即将错过第四次考试了。成为祭司是所有见习服事的梦想，能够取得考试资格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每个人无不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期盼转职资格考的到来。

　　尽管如此，拉尔飞却有着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想法。

　　与其他一直待在大圣堂由祭司们带领修习的服事不同，拉尔飞独自一人到各个地方旅行，藉由和不同类型的人组队搭档，从中学习经验、吸收新知，更加的见多识广，就更让他明白世界的广大和能力的不足，这也是他自动放弃数次资格考机会的原因。

　　一路上，他结识了不少形形色色的朋友，要是被大圣堂那些思想古板的家伙知道他曾经蹲在梦罗克旅店的一角和流氓盗贼混在一起拼酒划拳，或是跑到克魔岛跟当地的舞姬大跳艳舞，被取消考试资格对他而言还不打紧，比较悲惨的是他肯定得忍受三天三夜以上的精神训话。

　　“唉…………”

　　拉尔飞长长叹了一口气，活动活动因枯坐良久而略微酸麻的双腿。

　　搭档，也不是这么容易说有就有的。

　　一向以来，即便没有祭司跟随，进阶职业的人们依然只会寻找同样是进阶职业的冒险者结伴。应该说，没有人会信任一位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小服事。

　　“喂，你 ─── ”

　　拉尔飞正自怨自艾地想着，脑袋上方突然冒出一句不客气的声音。他抬起头，发现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名法师，在他身后还有数名队友，几个人身上都带着大小不等的伤口，那是受到魔物攻击所造成的创伤。

　　“你还发什么呆，快点帮我们治疗啊。”

　　趾高气昂的命令句出自于法师的口中。

　　也难怪啦，这些高等职业的人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他们唯一看得起的人就是法师。神秘冷漠，一直都是法师留给外界的印象，再加上优越的魔法攻击力使然，让法师拥有能够跨越□□限制，挑战高等魔物的力量。一般人想要邀请法师做为搭档的伙伴一向不容易。想当然尔，眼前的骑士跟十字军，也是因为这个理由而接受尚在见习修练中法师的组队要求吧。

　　“要是我帮你们治疗，你们愿意让我加入你们的队伍吗？”拉尔飞站了起
　　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你也想进钟塔？”队友之一的猎人蹙起眉头。

　　“开什么玩笑！”法师毫不考虑地接下话，言词中充满轻蔑之意：“就凭你？只是个服事，既没有攻击也没有自保能力，我们进去是为了修练，而不是去玩的，我可不想多带个拖油瓶在身上。”

　　啧，法师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生物。

　　拉尔飞耸耸肩，并没有生气，反而朝对方亮开一抹灿烂笑。

　　“嗯……你所说的很有道理，法师大人。”

　　他两手插着口袋，偏头露出一抹他自认为最可爱的表情。

　　“既然我是这么没有用的小小服事，相信我的治愈能力一定也达不到你所期望的要求，所以还是请你们另寻高明。”拉尔飞拐弯末脚地回敬对方之余，不忘理所当然地挥手赶人。

　　“你───”法师闻言涨红了脸。

　　这恐怕是他生平以来第一次被人当街羞辱吧，而且对像还是一位服事。

　　“算了，诺瓦，去商店买个药水或是伤药涂涂就好了，别勉强人家。”一旁从头到尾保持缄默的十字军出声了，以眼神示意他的队友们离开，可惜法师毫不领情。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不想想你是在跟谁说话？”唤做诺瓦的法师双眼冒火，顾不得形象拉高了嗓门，浑然不觉自己已然成为周遭看热闹人们的议论对象。

　　拉尔飞懒懒地瞄了对方一眼，对接下来一连串的咒骂声充耳不闻，当他正打算起身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气流窜动，还来不及回头，四周响起了一阵惊呼，只闻法师惨叫一声，想要施术的右手瞬间结成一层厚厚的冰。

　　整件事情发生在一眨眼之间。

　　“是谁干的好事？”

　　猎人大骇，连忙卸下背在身后的猎弓紧握于手中，冲着人群大声喝道。嘈杂声顿时安静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及发的气氛，包含一旁开露店做生意的商家，所有人都屏息噤声，深怕一个不小心扫到台风尾。

　　“是我。”

　　清亮的声音扬起，众人的眼光随着声音的来源一至望去，一道修长的人影自两旁分散开的人墙中缓缓步出，束高的淡金色长发随着步伐乘风飞扬，沐浴在黄昏夕阳的光晕里，全身散发着一股卓然出尘的气质。

　　他是一名巫师，而且是一名很年轻的巫师。包括拉尔飞在内，没有一个人不被他这股天然的气势所慑服。

　　法师见到来人，不敢置信地瞠大了眼，方才嚣张的气焰瞬间消失殆尽，说话结结巴巴地，好半天竟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克……克………”

　　“我正在找寻搭档的伙伴，你愿意加入我吗？”无视身边的人，巫师笔直地走向服事，朝他伸出手。

　　此言一出，更是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与惋愕声。

　　拉尔飞眯起眼睛，望着比自己略高的巫师，没有马上回答。

　　收回适才在心底偷骂法师的一席话，眼前这位巫师叫他另眼相看。他不否认自己也对法师这个职业有着先入为主的刻板观念，认为他们都是一群高傲冷漠的生物。然而，眼前这位金发巫师不但主动替他解围，甚至还对他提出伙伴的邀请。

　　不过，他真的好年轻，拉尔飞心想。

　　看他的外表模样，年纪最多只长自己一两岁，这么年轻就能当上巫师，一定拥有超凡过人的才能与智慧，能和他一同前进钟塔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他什么职业都搭档过了，唯独法师例外，更遑论巫师。难得有机会见识巫师操纵元素魔法的力量，这可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不担心我拖累你？”

　　心里想着是一回事，拉尔飞挑战似地迎上对方澄蓝色的双眸。

　　“你不相信你的能力？”

　　巫师笑了，淡淡的笑容自俊美的脸上化开，让人移不开视线。

　　见状，拉尔飞难得地呆了一下。

　　“嘿，你果然比那些家伙有眼光。”

　　他朝巫师伸手，一道光华自摊开的掌心中浮起，在半空中逐渐形成一张透明卷轴，这是成为组队搭档所必须签订的契约。见状，周围再次响起一阵哗然。大家都知道，只有能力相当的人才能为契约书所承认，成为共同修习的伙伴，在那一段时间之内，共享所有的经验与知识。

　　不过，巫师……与服事的组合？

　　‘拉尔飞．赛弗洛斯’

　　契约上清楚呈现原契约持有者的姓名。

　　“你别不自量力了！”

　　法师诺瓦铁青着脸，碍于在场的巫师，口气不似之前的尖酸，甚至带了点畏惧与敬意。他转向众人，冷笑地宣布道：“大家看着吧，契约书绝对会马上支离破碎，除了安格尔大人之外，从来没有人敢主动向导师亮出组队契约。”

　　导师……？

　　听了法师一席话的十字军微微陷入了沉思。

　　他听说过法师们都会以老师来称呼平时指导自己修练魔法的巫师，这个称谓并不特别，在其他职业中也是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

　　不过，法师却是用导师来称呼对方，而且他刚刚还提到令外一个令他意外的姓氏 ── 安格尔。

　　安格尔是今日吉芬的五大古老魔法世家之一，脑中思绪转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可思议地瞅着眼前的金发巫师。

　　他想起来了，在崇尚魔法的吉芬城中，只有一个人能够被称为导师。传言他继承所有巫师们望尘莫及的强大能力，地位凌驾于五大家族之上，称得上是吉芬、甚至是整个魔法世界的精神领袖。

　　没想到领有这么惊人头衔的人还只是个青年………

　　就在十字军打量巫师的同时，巫师却为眼前服事主动召唤浮现的组队契约而一楞，眼底毫不掩饰他的惊讶。

　　他的出发点单纯，原本只是想替这个有着坚毅眼神的服事解围，没想到他真的在大庭广众下唤出了契约书。

　　蓝眸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没有考虑太多时间，巫师走上前去，带着皮手套的食指在泛着闪耀光芒的契约书上方快速签下自己的名字。

　　‘雷帝亚．克雷斯特’

　　灿着金光的字迹慢慢烙印在半透明的纸卷上，虽然大部份人心中猜测都与法师相同，还是有少数的人期待奇迹出现，相信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快看，契约书产生变化，一分为二了。”

　　“怎么可能！”

　　诺瓦吃惊地合不拢嘴，看着契约书上头并列的两排名字未曾消失，自动化为两份在原持有者与新加入者的手中消散，种种迹象都明白诏告组队成功的讯息。

　　“你……不应该只是服事。”雷帝亚冷静地说道。

　　“我是服事没错啊。”

　　拉尔飞笑着陈述一件显而易见的事实，只差自己错过好几次的考试机会没说。

　　“看样子，我不比你口中那位安格尔大人差呢。”他拍拍法师的肩膀，瞧对方一张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铁青脸色，心中真有股说不出的痛快。

　　“……………”

　　法师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字句，尽管再怎么心有不甘，也没办法改变眼前的事实。他悻悻然地甩开对方的手，向眼前的巫师行了一记大礼。

　　拉尔飞眼尖地注意到巫师双眉微蹙，似乎并不喜欢这种对待。

　　“请允许我先行离开，导师。”

　　“嗯。”巫师只是一声简单地回应。

　　见法师一行人远去，一旁聚集的人潮也跟着散去，商人的叫卖杀价声再次响起，钟塔前的广场再次恢复一贯闹哄哄的热络。

　　“走吧，伙伴。”

　　巫师回眸，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服事。

　　被唤回思绪的拉尔飞这才将焦距调回眼前的巫师，意识到自己方才失神，拉尔飞朝他抱歉地笑了笑，并迈开脚步，走上前和巫师并肩而行。

　　巫师拍拍他的肩膀：“等等我走前面，如果碰到危险的状况记得先护着自己，不用顾虑我。”

　　“了解。”

　　拉尔飞明白对方是出于好意才这么说，难得地点头配合，没有出声计较。

　　不过，为什么大家都将服事当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职业呢？他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旋即振奋精神，尾随巫师的脚步走进企盼已久的钟塔。他早已耳闻巫师有着其他职业无法比拟的强大破坏力，而这句话在不久之后立即得到验证。

　　他知道巫师真的很强 ───

　　但是，没有亲自见识过还真让人无法平空想像。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完全派不上用场。即使没有他的辅助与加持，巫师在应付成群结队的钟怪袭击时依然游刃有余。

　　雷帝亚．克雷斯特……吗？

　　似乎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哪。

　　还记得自己事后向几个好伙伴提起时，炽红那很不赏脸、差点被入口的开水呛到咳嗽不止的反应，至今仍记忆犹新。

　　“阿飞，你这家伙是真迟钝还是假迟钝？”

　　他努力拍着胸口，用着好不容易顺过气的声音说道：“他可是吉芬城中家喻户晓的大人物，也是整个王国地位最为崇高的超魔导师。不过，你说的是真的吗？”半晌，狐疑的目光投向他：“你当真跟他签了组队契约？”

　　“当然是假的。”

　　当时的他没好气地应道。

　　‘走吧，伙伴！’

　　那个充满信任的清澈嗓音，如今仍在耳边回荡。

　　“伙伴”，真令人疑惑的关系。如果他的能力真的这么强，为什么契约书不会当场破碎，反而还能成功融合呢？

　　如果还有机会见到他，一定要当面跟他确认这件事。

　　然而，这一个等待，一晃眼就过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