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劫》狐音符

3、第三章 梦境

　　在寂静的深夜，一股黑风不知道从何处而来，吹到雪家村上空，盘旋了几回，仿佛在找寻着什么，也许是终于找到了，黑风毫不犹豫的朝着村尾靠着山壁那间屋子落下，然而当它来到大门时却骤然停下，门上贴着的门神画像凛然威武，这似乎让它畏缩了，黑风逗留了许久，最后不甘心又似无奈地离开。

　　一连几天的深夜，都发生着同样的事情。

　　那天的事雪菟没敢告诉别人，也想不出能告诉谁。虽然心里一直抱有着害怕、恐惧、好奇甚至连自己也没察觉的兴奋等等诸多复杂情绪，但他还是按捺着自己。

　　雪菟虽然年少，但思想早熟，他隐约晓得，这不是一件可以跟人倾诉的怪谈抑或奇事。

　　可雪菟不知道，在他无法知晓的角落，已悄悄的发生着一些事，在他知晓的地方，也悄悄的发生着一些事。

　　因为遭遇了那种怪事，雪菟心中也变得异常敏感，不知为何，他感觉到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仿佛正有一股暗流在悄悄涌动。不但是他，即便是不敏感的雪家村人，也觉得周遭气氛似乎不对劲了。

　　首先是天气，秋天的气候，应该是清爽怡人的，不是有个词叫“秋高气爽”么，但这几日，天空总是阴暗昏沉，乌云密布，一种暴风雨随时就要来临的压迫感无声散发，然而奇怪的是天上却没有行雷闪电的现象，吹起的风也不潮湿，反而十分干燥。

　　然后便是村子周遭变得诡异的安静，往常那些清脆欢乐的鸟声、幽远低沉的虫鸣声、还有许多朦朦胧胧似有若无不知道如何形容的声音，通通都没有了。仿佛大山之中，一下子冷清起来。

　　最后一个怪异的现象便是，蛇。

　　只要一走出村子，无论是草丛还是路上，到处都可以见到蛇的身影，白的褐的斑纹的各种各样，全都蜷缩着，不声不响，见到人来也不逃开，只是睁着眼，静静的注视同一个方向。

　　那个场景很吓人，该怎么形容呢？就是……冷，浑身都冷了的感觉。

　　这些反常的现象，让雪家村陷入一种不安的气氛之中。为此，村人商量过后，特意把雪家村最老的几位老人家请到大堂，请求指教。而那几位老人家，浑浊而衰老的眼里，却意外地没有年轻一辈那不安的情绪，仿佛这些所谓怪事都算不得什么。也许对他们漫长的岁月而言，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不寻常但也不用惊慌的小事。

　　几位老人家没说什么，只让大家不要捕杀那些蛇，路上遇到就绕开走，等迟些它们做了要做的事就会自行散去。蛇群散走之后，想吃蛇肉蛇羹的一样可以去捉，以前怎样对待就怎样对待，只要不过分，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至于问到“它们”到底要做什么，几位老人都默默的摇摇头，年纪最老那位神色肃穆的说了一句“不要多问”，并特别告诫了几个好奇胆大的青年别惹事。

　　有时候，老人的智慧是很难解释的，但几位老人既然这么说了，大家也就听话照做，心中的不安似乎也消散不少。

　　虽然几位老人家让村民务须担心，但中一辈的大人还是让大家做一些防范措施，例如在屋里屋外洒些雄黄粉之类。

　　这些事雪菟都听说了，但他心里有着其他人都没有的恐慌，因为他隐约觉得这些异象与那天的事有关联，想起那天那条恐怖的黄色大蛇，他至今还会吓得浑身发抖，真的，他从来没看过也不敢想象会有那么巨大的蛇，那要多少个一百年才能长成？还有那条水晶小蛇，留出的血都是透明的……

　　蛇的尸体就在那里，还有那只穿山甲，如果它死了，它的尸体可能也在那里，但雪菟不敢去看，他有想过去看一眼的，但最后还是不敢。带着比其他人更多的不安，他小心谨慎地如往常般生活。

　　漆黑的夜空下，万籁无声的雪家村仿佛沉睡的婴儿，有着恬静的容颜。日间的乌云散走，月华光辉轻轻洒落，繁星闪烁，丝毫没被日间的异象影响。

　　那股黑风从某一座大山深处升起，轻飘飘吹拂至雪家村上空，它驾轻就熟的来到靠着山壁那间屋子，在上方徘徊不散。

　　雪菟在睡梦中，忽然听到一把慈祥的老人声音在叫唤他。

　　“孙孙~醒来了，再睡贵客就要走了。”

　　雪菟茫然的起床，他在床上坐了一会，才掀开被子，声音好像是从厅里传来的，他穿上鞋子，神思恍惚的走出去。

　　不知何时，厅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纸灯笼，圆圆的，好似电视上古代丧事用的引魂灯，纸灯笼的烛火照亮了厅堂，有个人坐在那里，从这个方向只能看到她的背影，朦朦胧胧的，有种很奇怪的模糊感，可望着这个背影，雪菟的眼睛一湿，竟莫名其妙的流下了眼泪。

　　“嫲嫲……”

　　背影没有转过来，就那样坐着说话，但从她的口吻语气中，似乎能感到她的怜惜与宠爱之情。

　　“孙孙、好孩子，辛苦你了。外面有贵客来了，赶快把门打开，不然贵客就要走了。”

　　是嫲嫲，真的是嫲嫲！

　　可为什么嫲嫲不肯转过身来？为什么不让他看一眼？

　　雪菟走上前，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他的亲人，可就在他的手要触及之时，背影忽然变得模糊涣散，周遭也恍如幻术般旋转……

　　“嫲嫲！！”

　　雪菟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竟是满头大汗，他在床上喘急的呼气好久，才发现原来是南柯一梦。

　　可那种感觉，真的好真实……雪菟摸了摸脸颊，自己好像真的哭了。

　　他在床上坐着，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然后才起身，穿上鞋子走出房间。

　　厅里黑漆漆的，没有梦中的烛火，他摸索着打开灯，下意识的望向角落处，便见到公鸡正怔怔的看着自己。

　　“阿才，吵醒你了么……”

　　公鸡没有回应，雪菟叹了叹气，倒了一杯水坐到桌边，他现在的心思好乱，实在也没力气理会别人了。

　　这一坐下发呆就是好久，直到自己的情绪完全静下来，雪菟才把水一口气喝完，然后便想回房睡觉。

　　他的脚步才抬起便又停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把门打开。

　　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会这样做，似乎有种鬼使神差的冲动，让他一定要这样做。

　　深邃的星空下，雪家村突兀亮起的灯光熄灭，一切重归于寂静。

　　黑风再次从天上落下，这次毫无障碍的进入屋里，进入大厅，在这时，它仿佛感应到什么，朝角落处顿了顿，等了一会，然后才飘进房间。

　　黑暗中，公鸡一直默默的注视一切。

　　雪菟知道自己又做梦了，梦中光怪陆离，剧情缤纷杂乱。

　　有时候很奇怪的，往往你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梦中的自己依然好像不是自己，控制不住，只能顺着剧情走。人做梦，而梦操控梦里的人心。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一种清晰的声音，这种声音让人感到安宁。于是那些色彩斑斓的幻象便完全消散了。

　　雪菟忽然就醒了，可这一次他心里没有不安，只觉得很宁静。

　　不知从哪里而来的光让他看见了周围的景象，还是在他的房里，还是熟悉的场景，但有一种虚幻的扭曲感，让他觉得似乎又不是在家里。

　　冥冥中好像有谁在呼唤他，他茫然的走下床，走出房间，走出屋子。

　　天上繁星点点，柔和的月光片片洒落，分明还是黑夜，但自己的身边，却被那种奇怪的光照耀着，让他清晰又朦胧的看见了所有东西。一切都像是扭曲了，房子扭曲了、大地扭曲了、直的变成弯的、弯的更加弯了。

　　他倾听着安宁的声音，心里没有恐慌。

　　他朝菜园走去，他打开了篱笆，他慢慢的走进去。他见到了，在菜园子的中央，有一块空地，空地上，有一只很大很大的穿山甲。

　　这一次，他不觉得害怕，安宁的声音仍然响起，仿佛无处不在。

　　穿山甲朝他笑了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穿山甲会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知道穿山甲是在笑。穿山甲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朝着他鞠躬，然后匍匐在地上，恭恭敬敬的朝他磕头。

　　做完了这些，穿山甲才慢慢的爬过来，然后如人一样叠起双掌，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东西递到他面前。

　　他看见了，那是一颗水蓝澄澈的珠子，纯净透明的漂亮极了，隐约间还见到珠子似乎有淡淡的光晕流动，富有一种饱满的活力气息、生命气息。

　　他怔了怔，心思全被珠子吸引住了，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把蕴含着无穷灵气的珠子取过来。

　　穿山甲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它匍匐着一步一步后退，回到它原先呆立的地方，然后朝着男孩再次伏下它的头颅。

　　景象开始模糊，开始旋转，更加的扭曲。

　　啵~

　　冥冥中仿佛听到了一种破碎的声音，然后一切归于虚无、黑暗。

　　“！”

　　床上，雪菟猛地睁开眼，再次醒来，这才发现，又是南柯一梦，又是梦中梦。

　　一连做了两个怪梦，让雪菟迷惘的同时也感到困惑不已，这是在代表着什么吗？还是在预兆着什么？

　　雪菟用力甩了甩头，觉得精神特别困乏、疲倦，他坐了一会后才躺下，盖好被子，想着一些事，迷迷糊糊的，又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