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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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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我从来没有这样孩子气过。
我收拾了书包,连期末考都没有来得及去管就跑回了家,我甚至连他们的脸都不敢见到。
爸妈一看到我只背着一个包回来,没有问原因,只说:“调整好了就回去。”
我突然无限愧疚。
我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就让他们赔上所有希望。
我躺在陪了自己十多年的床上,听着窗外熟悉的机车飞驰而过的声音,脑袋里思绪纷乱。
我知道这样的行为过于矫情,可是我克制不住。
我总是想到一些画面,里面是小舒和匿名在笑,我远远看着。
我将手机关了机,连续三天,都窝在家里,浓浓的烟味。
我甚至没有问一下小舒,她什么时候会走。
当我终于安慰自己成功说: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这时又何必难过。
我和匿名距离一直很明显;而即使没有小舒,也早晚会有另一个女孩出现。
我要的,不过是他走之前的这点时光。
已经够了。
我站在窗口,看着这十几年来没有变过的风景,忽然想到了那个如血的残阳,那个光影分割般的侧影。
“你倒很悠闲啊。”
我愣住。
我回头,便看见匿名一双疲惫又温暖的眼,还有他眉宇间抹不去的淡淡无奈。
57.
匿名说,我是他见过最麻烦的小孩。
孤僻,自私,整天想七想八,还多愁善感,敏感得不像个男人。
我想了想,忽然发现自己没有语言反驳他。他总是这样清明。
匿名找到我家,这是我从来没有期望过的事。
他把门带上,人融入黑暗里,只有一双微微笑着的眼明亮的惊人。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坐到我的床上,说:“终于有机会让我折腾你的床了啊。”
我没法回答。
他看我,突然说:“……抱歉。”
我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就笑,笑得无赖又痞气。
我忽地就一个用力扑向他,将他死死压在床上,嘴巴不受控制地恶狠狠吐出两个字:“混账。”
一种难过的喜悦分明地就从心底溢了上来。
58.
一个月后,失踪的族长回来了。在她再次接手过家族第二天,匿名在同一个区创建了一个账号,一个药师,叫“匿名用户”。
我问他,怎么忽然有兴趣弄个小号了?
他就笑,说是随便玩玩。
那之后,匿名没有再上过吟风的号。
时光似乎倒回到了四年前,我和匿名一起试炼,一起炼装备,一起带宠物。
只是不同的是,这一回,是我带着匿名。
我们有时候会一起把号挂在楼兰的某处,然后开着YY听着活宝族长乱搞耍宝。
我们有时候依旧和小舒一起出去,三个人好似一个整体,一起假装正经地参观某些画展,再两个人苦逼无比的被兴致来潮去逛街的小舒当做劳动力使。
我们有时候去森林公园,立志在青春年华里画下所有森林公园里的美景。
族长曾悄悄密我,问我小舒和匿名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回来的时候,各种版本的八卦听了太多。
我只是笑,从没给过她具体回答。原因是我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这样,到底算是怎么回事了。
直到某天,我又一次接到小舒电话。
59.
小舒告诉我,她飞机票已经订好了。
我这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我们剩下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小舒站在我的宿舍楼楼下,一个女孩总是容易遭到侧目。她看见我的时候,似乎有些尴尬,可是很快又释然了。
“我和陈衍说过,我喜欢的是你,而不是他。”小舒说。
我点头。
“他说,他早就知道了。”小舒继续说。
我笑了一下:“他总这么说。”
小舒安静地看我。我这才发现,原来不止匿名,连小舒都拥有这样的表情。这样一种无奈的,似乎看透了什么的表情。
小舒缓慢地开口:“你和陈衍……”
她似乎是想找什么合适的措辞,可是最终还是放弃。她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好像有点抱歉的样子:“我总是想着自己怎么想,可是我没有想过我这么做你们会变成这样。”
我看着她,忽然有种感觉,其实小舒真的是那个适合匿名的人。
她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敢说敢做。她从来不会像我这样,优柔寡断,思前想后。
我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们自己没有处理好。”
于是小舒笑了,她总是很爱笑:“我不希望看见你们这样。”
我没有来得及问她,她不想看见我们哪样。
我也没有来得及告诉她这个不幸的事实:其实我和匿名,一直都没有怎么样过。
小舒走前,对我说,匿名曾经和她说过,他也会去英国。
小舒问他为什么,匿名回答,那是一个只告诉我的梦想。
60.
二零零七年的寒假来临前,我终于主动鼓起勇气去找匿名那个混账。
他穿着一年前同样的黑色大衣,同样的花格围巾,头发微微长了些,还是一副懒散模样。一见到我,就故意一副惊讶模样:“小子,你还记得我啊?”
我一个拳头打到他的肩膀,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算是正式和好了吧?”匿名问。
我没理他,专心糟蹋他的床铺。
他无奈地看着我,抱臂靠在床架上低头看我:“喂喂,不要这样吧。我那不是恋爱了嘛,恋爱的人都是傻逼啊。”
我心中微微一痛,只是很快又隐了过去。我看着他,故意嘲讽地说:“谁说我是傻逼来着?”
他举手投降:“行行我傻逼,你天才。”
我用尽全力忍住蹦起来踹死他的冲动:“滚。”
他眼睛弯了起来,嘴角噙着笑:“不然,我今晚带你升到四十级?”
我被这似曾相识的话弄得愣了一下,看到他眼睛里的笑意,忽然无法言语,他却径自没心没肺地笑开。
笑着笑着,匿名也坐到床上。他抬头看着头上的木板,轻声说:“小子,你相信朋友吗?”
我侧头看他,说:“我相信你。”
他故意抖了一下,说:“我靠你要不要这么肉麻。”
我笑起来,心想,真的,我相信你。
他叹了一口气,又是那样淡淡的无奈:“以前,我和另一个家伙,一起做过很多事。”
我听见匿名那种冷静的,温和的声音。他缓缓地说:“那个家伙也很有才华,当然了,没我来得高。”说着,他轻轻笑了一下,“我们一起合作过很多作品,在高中的时候,就经常参加国际性赛事了。”
“大多数的时候,作品的获奖者都写着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只是,很多人都以为他只是一个陪衬而已。”
“后来,当我们终于有一个机会被法国那边看中,参加同一个测试的时候,我们画出了同样一副作品。”
匿名忽然伸手到我的口袋里,吓了我一跳。
他看见我别扭的样子,挑了半边眉,好似有些无语:“喂,你要不要这么大反应,借个烟而已。”
我愣:“你会抽烟?”
他抓出烟盒,叼了一根在嘴巴里,哼哼:“偶尔为之。”
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点燃。
我们两个就这样无声地呆在宿舍里,我静静听着他的呼吸,想象着他没有讲完的事。
同样一幅作品。
这代表了什么?
黑暗里我侧头看见暗淡的光投射在匿名宿舍的窗帘上,随着风不断起伏,好似夜晚的波浪。
我想起匿名说过的话。他问我:“假如你一直想要某个东西又得不到,那么你会大方地把它让出去吗?”
那么,如果一个人永远都被笼罩在另外一个人的光环之下,即使另外那个人从来没有争取什么的念头,这个人能够依旧心甘情愿地衬托着那人吗?
匿名没有告诉我答案。
我已经猜到了他们的结局。
我问匿名:“甘心吗?”
匿名只是笑,说:“过去了。”
61.
我发现,我和匿名的相处中,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彼此沉默。
我看着一点点的光散在窗帘上,想起了森林公园里被匿名细心观察过的烟头。
“我要走了,小子。”
黑暗里,忽然响起这么一句话。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含义的时候,呼吸已经顿住了,连手脚都开始冰凉。
许久,我才反应过来这样一个事实——他终于要走了。
我于是笑,可是脸颊却是冰冷的:“是去找小舒吗?”
他的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怎么可能。”
我躺在他的床上,旁边是他温热的身体,我们安静地共生在一个地方,不置一词。
良久,我才开口,以为掩饰得很好的低笑:“到那边要记得联系。”
这次换他沉默。
猛然地,他一个翻身,双手支在我的身侧俯身看我。他嘴角慢慢挑起,表情戏谑,却掩不住他那淡淡无奈:“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的。”
我闭眼,企图把他挥下去:“滚,谁哭了。”
他不为所动。
我用尽全力去抑制住那该死的液体,却徒劳无功。我能感觉到匿名那种淡淡,温柔的目光,刺得我无所遁形。
忽然,一个温热的触感落到了我的额头上。匿名的呼吸近在咫尺,他的额头顶着我的,我闻到他身上特别的树脂味。他轻笑着说:“小子,到时候记得来送我啊。”
我一个用力,将他掀翻,直起身。一声叹息散在空气里,极微极弱,我甚至以为那是幻觉。
那一刹那,我忽然明白,匿名其实什么都懂。
二零零八年的冬季,匿名走了。
他走的时候,学院里一大帮子男男女女跟在后面,引得旁人频频侧目。我看着他面红耳赤的样子,忍不住笑,好像是开心,又好像是难过。
我对他说:“记得联系。”
他并没有应我,只是给了我不轻不重的一拳:“好好画吧,别太丢人。”
他走的时候,一个人拖着一个行李箱,背着一个巨大旅行包,在偌大的机场上,在簇拥的人群里,显得无比的渺小。
他的头发上落满了光,笑容温暖,我看见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我明白,他在对我说,走了,小子。
只是这一次,是道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