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of loser》旧锁

6、6

　　陈宗锦刚开始把自己的莫名冲动理解为原始的欲望。没错，男人就是这样。但好歹他也是万花丛中过来的，情感上绝对的收放自如。所以当他发现自己面对着凌语宸，好几次在想那事时，不禁惊讶不已：再饥渴也不至于饥不择食啊。

　　他以前做过不少混蛋事情，经历过各色女人。灯红酒绿，都市丛林，物欲男女之间你情我愿，换着花样玩耍。现代社会，寂寞为大恶，谁都耐不住、经不起。你也不能说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只不过爱情来去快了点。爱得起，玩得起，输得起，激情过后，决不纠缠，这叫一个洒脱。

　　凌语宸一看就属于那种玩不起的。她太纠结了、太扭曲了，一点也不大方。她不配有爱情——太缠绵的她没那个资本、太速食的她也没那个资本。她适合找个老实本分的男人结婚，男人婚后不小心出几次轨，闹几次别扭，日子照过。生几个孩子，把精力转移到下一代身上，生活不会那么难熬。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的面目。

　　不过她真是古怪啊。也算是个带刺的女人，可惜这刺是内向里生长的，指着自己。所以啊，怎么地都是个悲剧。

　　罢，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招惹她呢。眼下要做的事情不少，自己还是需要这么个清净地方，能省去不少麻烦周折……

　　陈宗锦放了几条眼线去陆江波那里盯着。这一个月来，陆江波春风得意，几起大并购，整个G市一半的江山纳入门下。场面上他还是带着于文菁，俩人目光交汇，恩爱异常。陈宗锦看看那些照片，狠狠甩在一旁。

　　要是陆江波真爱于文菁，他也服了，但陆江波其实就是拿她当棋子来对付自己。想着那些爱恨过往，利字当头，原来一切都是虚情假意。陈宗锦心里真是憋着股恶气。

　　陆江波对外声称陈三少失踪，还发布消息，说是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兄弟。外人看来，绝对是仁至义尽，不计前嫌的宽仁大哥。

　　陈宗锦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有那番经历按说必死无疑，但陆江波不见他尸首是绝不会罢休的。

　　凌语宸知道陈宗锦在忙。现在她下班回家，十次有八次碰不到陈宗锦，剩下的两次，他就站在门口等着她换好衣服出来，奚落和点评一番。有时好几天也不见他踪影。

　　她觉得他变了不少，虽然表面上俩人照旧，但陈宗锦明显心不在此处。也许，他将要回去自己的世界了吧！

　　又是个打扫卫生的好天气呀，只见窗外阳光明艳，天空深蓝。温度稍有回升，一切都神情气爽。她心血来潮，拖出来那个又大又圆的盆，把两床被单床罩一股脑儿扔下去。揉不动了，就跳进去踩，手脚并用，好不欢乐。

　　久违的、一个人的周末！轻哼着歌踩着水里的被单，被单的蓝底映得脚丫子白里透红，裤脚挽到小腿，凉凉的水惬意地包围着。有时候歌声盖过水声，水是默契的伴奏。有时水声大过歌声，她听不见自己在唱啥。

　　她弯下腰，笑了起来。

　　只有这时候，生活才显出它的纯粹和美好呀。

　　陈宗锦打开门，听到浴室里动静。心想这姑娘怎么大白天洗澡，洗澡就算，怎么还唱起歌来，难道不怕把大灰狼招来吗。

　　谁知浴室门也是开着的，他来到门口，就看到凌语宸站在水里，双手用力地绞拧着床单，水帘儿不均匀地往下落。她身穿个单薄的碎花衬衫，腰上系个结，露出一小片肚皮，看起来凉凉的；牛仔裤挽到一半，衣服裤子上都溅了许多水。嘴里唱着不知道名堂的调儿，可能还会做个尾音处理什么的，总之听起来是奇异的轻快婉转。

　　头发松散地挽个髻，后颈颀长光滑，曲线交肩，隐藏入衬衫深处。

　　回头看见他，极爽落一笑。

　　凌语宸随即反应过来刚刚看到了谁。还有自己这副囧样怎么被别人看到了。她立刻懊恼，在心里赏了自己一耳光，但还是假装自然地从水里踏出脚，穿上拖鞋。然后才正眼和他对视，“陈宗锦你回来啦，刚刚好，来帮忙拧一下被单吧！”

　　他站着不动，似笑非笑。凌语宸一阵脸红，心想该不会是在嘲笑她吧。

　　许久俩人都没动静。凌语宸又抬头，男人已经走到身边，还有他特有的气息，力量感和控制欲。

　　凌语宸心里扑通扑通跳，一面暗骂自己没出息动不动就不好意思，一面想这陈宗锦是吃错什么药啦，今天怎么这么怪，是要把她吓死嘛。

　　陈宗锦表面平静地瞧着她，心里有一堵墙轰然倒塌。看见她那副羞答答的样子，真像是田野里未经雨露的花苞啊，陈宗锦仿佛看到它的颤栗与不安，它的羸弱与哀伤。

　　本是欢快美好的景象，却勾起这种彷徨，陈宗锦自嘲地笑笑，及时中止自己的心猿意马。看来是以前美味的荤菜式吃多了，如今这种边角吐芳的野菜都想尝啊。

　　接过被单时，碰到她的手，冰冰凉凉的。俩人各怀心事，默不作声。凌语宸从水里捞起床单被罩，想和他合力绞干水，但陈宗锦把床单拽过来，三下五除二拧成一条儿。

　　凌语宸站旁边看着。他穿得好正式，衬衫袖子从里面卷了起来。搁大街上也是一人模狗样的才俊呢。西装领带衬衫什么的，最有爱了，主要人家个子高，裤子完美地修饰两条长腿，真是金玉其外呀。败不败絮，就不好说了……她想到电视里男主角把外衣一脱，领带扯下，解开衬衫纽扣的样子。口水差点流下来……

　　羞死羞死。凌语宸羞惭地吞了口口水。

　　“你不冷嘛？去换件衣服吧。穿这么少，加上你这湿溜溜的一身水，保不定就冻感冒呢。”陈宗锦看凌语宸还愣在那里，就这么说了一句。

　　“木事啊，习惯了。你看不到的千千万万个周末，我都是这么洗过来的。”

　　“听着语气还酸溜溜，那让时光倒流千千万万，我回去，从头开始仔细把你看遍？”

　　“不流氓会死星人。”

　　“啥意思？哎！说真的，你感冒了我也不能幸免啊，还是快去换身衣服吧。下午还要出去买东西呢。”

　　“稀奇的说。要买啥呢？”

　　“买菜呀！你晚上要给我做一顿大餐好好犒劳我！”

　　“切，不就拧个被单么，一会儿你要把它们晾起来。”手往陈宗锦衣服上抹了好几下，她回卧室换衣服了。

　　梳好头发穿好衣服出来，她又成了平时那副呆里村气的傻姑样。

　　陈宗锦看看她，说：“咦，刚才那个人去哪啦！凌语宸把田螺姑娘再变回来吧！”

　　凌语宸斜了他一眼。把浴室一片狼籍收拾了去。

　　“陈宗锦，趁你今天在家，咱们把家里整个收拾一下好？秋天要过完了呢，今天天气真是好。”

　　陈宗锦虽然没明白她的逻辑，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也换上了T恤，外面套个卫衣，下面穿着长裤。相比之下，凌语宸刚刚衣衫单薄还不觉得冷，真是剽悍得不像话。

　　凌语宸擦干手后把毛巾挂在陈宗锦脖子上，大笑：“短工短工！”

　　“短工有这么帅嘛？”陈宗锦相当自恋，黑漆漆的眼睛骨碌一转，亮光一闪，又说：“这位善心的姑娘，您还有什么吩咐的？”

　　“嗬，瞧你细皮嫩肉的也干不了重活儿，就把墙、地板和窗户都擦一遍吧！”

　　“靠，这种事为啥不找阿姨来做！”

　　“你是短工嘛。呵呵。文明施工，不要讲粗话哈。”说完就飘走了。

　　凌语宸这辈子第一次能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做个旁观者啊，她感动的泪流满面：“家里有个男人就是好啊。”

　　“嘿，直接夸我就行，甭这么绕绕。”

　　“来来，停下来歇会儿，我给你端杯水，”看着陈宗锦当真接过水来一口气喝了，她赞赏地笑笑，“小陈呀，看着年纪也不小了，老家是哪里的，结婚了没哪？”

　　“呵呵，凌姐姐呀，俺老家是山东的，还没成亲，您有没有人介绍一下？”

　　“唉，我就是随便关心一下，你不要想太多啦。”

　　“我看您也孤身一人，不如我们将就了一对……”

　　凌语宸脸一红，假装没听到，跑进屋做午饭去了。

　　不自量力！还想逗一下他，结果就是自己的脸红得像是挨了几个耳光似的。

　　下午俩人继续收拾，凌语宸时不时瞄一眼陈宗锦认真干活的样子，心想还真是个俊生生的短工哩。像有心理感应似的，陈宗锦回头看她，一时目光交错，两人又立刻假装看向别处。凌语宸的心“扑通扑通”的。唉，应该多补补韩剧啊，多看看那些帅哥、产生免疫力，就不会对陈宗锦这么犯花痴了！

　　傍晚时，俩人一块去了超市，说起来，他们还是第一次一起出门，相伴走路。

　　凌语宸觉得场面又和谐、心里又别扭。这是什么啊！居家过日子嘛？怪难为情的。可恶的是，陈宗锦走路时离她好近！近得能感到他身上的气息！两人不时有身体接触，肩膀也好，手也好，总是不小心碰一下什么的！凌语宸想离他远一点，但觉得太矫情了，所以就那么走着。陈宗锦说着话，她扭头瞅瞅他，又瞅瞅他。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看他嘴角弯弯，眼角弯弯，温暖得让人想沉溺其中。

　　陈宗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感到她在偷偷盯着他，但他一转过头，捕捉不住她的眼神。像要确认她的存在，他有意无意地碰到她。他觉得她弱弱的软软的。手是无力的，若有若无地接触一下，一丝冰凉滑过。而他，嘴里不知道在讲什么，滔滔不绝，像一个不谙世事的狂傲少年。这完全无法解释！

　　好在超市离家很近，这种折磨很快就要结束了。上扶梯的时候一个冒冒失失的小鬼从凌语宸手边儿钻过，她一仰身，差点要倒，陈宗锦要扶时，她已经反应很快地握住了扶手。

　　买了不少菜和零食，足够一个星期吃了。

　　不用说，还是凌语宸主厨。噼里叭啦一顿忙活，丰盛的晚餐摆上了桌。坐下来的时候，陈宗锦不知从哪拿出来一瓶红酒。

　　凌语宸说：“还喝这个啊！你就做了一丁点家务，不至于这么隆重地庆贺吧！”

　　“你懂啥，去拿俩酒杯。”

　　这时门铃响了，凌语宸心里惊惧，一念闪过，虽然这段时间表面平静，但总觉得有什么事潜伏在哪里。今天，陈宗锦，他……是被发现了么……

　　陈宗锦对她使了个眼色。她没看懂。陈宗锦去开门，拎了一个大蛋糕放到桌上。

　　“大……大哥……你这是怎么啦。很不正常的说，我胆子小，可别刺激我啊。莫非你这是要话别了？”

　　“话别个头啊！迷糊鬼凌语宸今天过生日！别告诉我你自己都不记得！”陈宗锦看着她笑。

　　“可你没理由知道啊。哦！你看过我的身份证！”

　　凌语宸的生日已经提前跟同事们一块儿庆祝过一次了。周日当天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和往年一样，这一天也就零星收到几条商场促销短信，说什么生日当天买商品打折……

　　她从来没有单独跟别人庆祝过生日，以前，不管是自己生日还是别人生日，总有一帮人在旁边闹闹什么的。这次俩人独处，加上白天不尴不尬的心情，叫她怎么面对嘛。真是说不出的别扭。

　　她嘴唇抵着杯子抿了一口酒，酒润湿了嘴唇，舌头上也沾了一点儿，甜甜的，涩涩的，不舒服，也不难受。接着，她像是想从酒里面找到什么灵感似的，又抿了一口酒。

　　陈宗锦看她情绪低落地一口口喝酒，就说：“凌语宸，红酒的后劲儿可大了，你……”

　　凌语宸想对他翻个白眼，但是没成功，眼珠一滚，把眼泪给滚下来了，失神说道：“你像是，完全生活在我的幻想里啊。像是完全不存在啊。我不喜欢做梦啊，每天昏昏沉沉的，又要和幻象抗争，我好累啊。你说这个梦什么时候醒呢？”

　　陈宗锦没想到她突然放下戒备了。

　　平时俩人经常逗嘴说笑，不可否认他们当时确确实实感到轻松和开心，如同器皿相撞时溅出的水花。但也都知道彼此身上有着厚厚的壳，都本份地守着自己的坚固的城墙。

　　陈宗锦是经历太多，所以比较谨慎，不愿轻易付出感情。他宁愿去夜总会买醉，随便找上一个女人。面对凌语宸时他产生过欲望，也挣扎过，但始终无法去诱惑她。

　　凌语宸是太过敏锐，自以为是地觉得，人人都是一座孤岛，陈宗锦离自己更是遥远，她什么也不敢触碰。

　　是以两人貌合神离。正如两个器皿里装着水，虽然相互碰撞能溅出水花，但并没有实质的交流和安慰。

　　他们各自背负着沉重的过去。遥远的，不回头的。过去是如此可憎、不堪，如此顽强地横亘在两人中间。是以两人对面相视，却相隔千里。

　　他何尝不觉得辛苦和累呢。离开她的时候还好一些，有事情忙，并且，她整个的也虚幻、飘浮了起来，对她的渴望是笼统的，像远方的隐隐的雷声，只要不去仔细分辨，就可以假装不存在。而一旦到她身边，就忍不住猜测和试探，暗示和印证，像个少年一样有所期待，却又嘲笑自己，活到这把年纪还没活明白。他所鄙视的，以感情为化身的欲望的本目，太过丑陋，却真真切切地苟存在自己心里……

　　想到这里，他就会打消许多念头。何况，当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等什么都处理妥当，他自会将这千头万绪理出个所以然……

　　此时他惊讶的是，这第一步竟是由她先迈出！这样也好，他也不用再绕弯子。“凌语宸，这不是梦，”他拿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身上，“你看，很真实。”

　　“陈宗锦，你搬出去吧，从明天开始……”事情在往错的方向发展，她应该找回理智。呵，不同的世界，有交集就已经很难得了，还妄想留住什么……她凌语宸做了太久的痴梦的。她也算赚到啦。

　　那个大大的蛋糕，没来得及看上面写了什么字，不管啦。她胡乱抹了一把脸，跑回自己卧室。

　　不久她听到外面的门关上的声音。她又傻笑起来，她觉得今天一定是自己太高兴了。所以才乐极生悲。不过她确实很高兴。

　　其实，她很希望陈宗锦随便绉出一个借口，赖着不走。她想，她不会真正赶他走的。她真是孤寂啊。好留恋他的身影。她好希望有他陪着。哪怕他只是躺在那里，安静地睡着了。知道他在那里，她就很喜欢。她愿意听他奚落啊，愿意看到他发脾气啊，愿意感到他靠近时那醉人的眩晕啊。

　　他有没有过一丁点儿的动心呢？他笑的时候，都是真的吧？虽不知道他过去做过什么坏事被人追杀，可总觉得他其实是个好人哪！那个叫菁菁的，真是幸福啊，能被他这么惦记着。其实，就算做一个只和他有一夜之欢的女人，也是幸福啊！

　　还在做梦！你个大白痴！

　　就这么又哭又笑，凌语宸趴在床上睡着了。她做了个大大的美梦，梦里陈宗锦回来了，一下子把她揪起来，狠狠瞪着她，她以为他下一刻就要大发脾气，于是呵呵呵笑了起来“没错，我是这么想的，我很喜欢陈宗锦发脾气时……”他怒火汹涌，却只是用力把她搂在怀里。“咳咳。”她喘不过气，咳了几声，“陈宗锦身上真凉呀。真凉。”

　　醒的时候她恍惚了好一阵子。吸了吸鼻子，嗡地发了个声，自己感冒了。

　　陈宗锦一夜未归，想必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凌语宸把两间屋子重新收拾一下，依旧住在以前的屋子里，另一间依旧当小书房。把陈宗锦的东西塞在书房的柜子里。

　　Cheers，为久违的、独处的、轻松的、惬意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