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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闷油瓶的承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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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我和胖子都陷入了沉默。气氛压抑下来,刚刚畅快淋漓的推理带来的快感被一扫而空。
现在一条线索已经解开:裘德考是阿宁的老板,用了这么一辆车,以旅游的名义骗了不少人,就为了让阿宁他们在这里做实验。而我和潘子的加入,则完全算是意外的因素——因为我非常确定,自己是凭借自己的意愿来的。没有人逼迫我,也算不上谁计划里的一环。
不知道我的出现是不是打乱了什么人的计划。无形之中,除了裘德考,还有另一只黑手向我们抓过来。潘子在到这里的第一个夜晚就失踪了。现在我甚至开始怀疑阿宁话的真实性,潘子是被尸体拖走了,还是被哪个“人”干掉了?
无论如何都能隐隐感觉到,这个疗养院里隐藏的杀人犯一定和我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司机死在我们的房间,老K死在我们的门口,目睹一切的老谢疯疯癫癫,在最后一刻反水。
然而,再仔细往深处一想,一切阴谋都围绕着我们展开,但是我们几个还好好的坐在这里,没有缺胳膊少腿。
好像它的最终目标又不是我们。
那么,会是谁呢?
司机,老K……这两个死在我们周围的人,有什么联系?
想着,我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们都是阿宁的人,也就是裘德考的人!要说是巧合也太牵强了——那只黑手的目标,恐怕是裘德考!纵观下来,这个局是裘德考开的,他的势力却已经最先被摧毁的差不多了!
现在让人恐惧的不再是他,而变成了那只看不见的黑手。不知道它在消减阿宁他们的同时,为什么要把我们扯进来。
这种摸不着、猜不透的感觉十分难受,就算知道了是谁把我们卖过来的,也不知道是谁主刀,又有什么人会横插一杠。简直有点像把你蒙着眼睛推到战场上,你什么也看不见,逃也不是,躲也不是,只能听见耳边忽忽的流弹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哪一颗就会打在你身上。
我摇头,努力排除这种恐惧感。自己吓自己最没劲了,很容易陷入绝望的地步。还是多想想现在所处的情况,没准又能整理出点忽略的线索。
刚这么想,就又发现一个问题,如果车是珊瑚公司的,为什么黑眼镜也会在那辆车上?他一看就是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阿宁让他上车,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而且从一开始的情况来看,他们还根本不认识,她连他的底都摸不透。
难道是裘德考故意这么安排的?可是这又为了什么?
我脑子一团乱,正沉思着,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是被什么追赶着似的,在一片死寂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我吓了一跳,几乎立刻跳起来,紧张的盯着门外,那声音越来越近,“砰”的一声,门被非常用力的推开了。
难道是阿宁杀回来了?
我和胖子冷汗都下来了,慌乱中摆好了防御和战斗的姿势,却一眼看见推门而入的那人有一双非常熟悉的眼睛——是闷油瓶!
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放下心来,就见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以前他一直非常淡然,算得上泰山崩于前而不眨眼。而现在他的眉头皱得很紧,一进屋就望向我们,少有的有些焦急,问了句:“你们有没有事?”
我和胖子莫名其妙,这么关心我们,不是他的风格啊。难道他刚刚在外面看到什么了,导致性情大变了?都问:“小哥,你怎么了?”
毋庸置疑的,闷油瓶不会回答,只是不住的上下打量我们,也不知道是想确认什么。我不敢乱动,乖乖的站在那里任他打量。
他看得很仔细,眉头越来越紧,我心说这小子有什么不满的?就低头去看,一看吓了一跳,都没发现因为刚刚的搏斗,胳膊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流了一身。不过好像也不觉得疼,可能是神经太紧张了。
闷油瓶皱着眉头看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就差伸手上来摸摸了。
这样过了一会儿,胖子首先受不住了,嘿嘿笑道:“小哥你别看了,这么深情款款的我们受不了啊!我和天真好得很,就算你不在,还能打不过阿宁那个娘们么?”
他一提到这个,我就想到刚刚差点没命,火气就上来了,说:“小哥你走的话好歹也打声招呼,我是运气好,不然你现在就该把我们扛去停尸房了。”
我口气挺冲的,闷油瓶却不生气,也不回答,只是仿佛松了口气似的,朝我又走近了一步。我心说会叫的狗不咬人,这小子不声不响,难道是要打架?立刻摆好了吴家祖传防身术第一招的架势,却见闷油瓶连看都懒得再看我一眼,直接从旁边慢吞吞的走了过去,走到他的床边,一翻身躺了上去,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我还摆着备战的姿势,一时间觉得自己超级傻逼,哭笑不得,气也气不起来了。胖子第一个大笑,说:“好啦,天真你盼着小哥回来,他现在也回来了,咱也收拾收拾该走了。”
我什么时候盼着闷油瓶回来了?想着却也来不及反驳他,心说胖子讲的没错,离开这里是正事。我看了一眼钟,是下午四点,就转头对闷油瓶说:“小哥,我们趁现在还不到晚上,赶快离开这里吧!这里太邪气了,再多呆一个晚上,还不知道夜里会发生什么。”
闷油瓶没有回声。我探头一看,这个挨千刀的家伙竟然气息沉沉的睡死了,压根没有听到我说话!
就算是非人类也不能那么快就睡着啊!这小子是装的吧!胖子哈的一声笑出来,说:“小哥做得对,走出去估计是个体力活,之前得补充一下能量。”说着话,他的肚子非常配合的发出了一串绵长的叫声。
胖子脸也不红,捧着肚子,厚皮老脸的说:“没吃东西胖爷可走不远,我先下去找点东西垫垫肚子。天真你赶快抓紧时间睡一会儿。一会儿我们吃饱了就赶路。”说着,乐呵呵的拍了拍我的肩,走出了房门。
我心想这也太邪门了,怎么每次说立刻要走,最后都被各种原因拖下来了。
不过活动了一下才发现胖子和闷油瓶做的没错,我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要是就这么出去,那么长一段戈壁,不一定能全部坚持得下来,磨刀不误砍柴工,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一间双人房里,一张床上躺着云彩——我和胖子最后还是救了她,就算可怕了点,毕竟是个疯丫头,我们俩大男人也不能和她计较。另一张床被闷油瓶占领了。看了一圈,就只有昨天胖子打地铺留下的那些被褥还能睡人。
草草的铺了一下,我就躺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总觉得酱油臭更重了。
这些都不能抵挡潮水一样的睡意,很快脑子就昏了,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闷油瓶的声音,从我的斜上方徐徐传来,他说:“现在出不去了。”
什么?
我一个激灵就醒了,撑起身体看着他,结巴道:“小、小哥你说什么?”
闷油瓶躺在床上,姿势没有动过,眼睛隐在刘海里,看不清楚。只见到他慢慢的说:“有人在捣鬼,他不想让你们出去。”
我一下急了:“那怎么办?如果我们偷偷出去呢?他总不会打死我吧!”
闷油瓶不说话,微微摇了摇头,过了很久才说:“不值得冒险,太危险了。”
“那怎么办?一直留在这里肯定更危险!”我说。
等了很久,闷油瓶都没有回答,他的呼吸非常浅,几乎让人以为已经熟睡了。
油瓶塞又被塞上了,看来是问不出东西来了。我无可奈何地躺回去,却再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的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不让我们出去?闷油瓶刚刚在外面看到了什么?回来以后,他整个人怎么感觉那么不对劲?
又想到复活后,老K说的那句话:“它就在你们当中。”“它”指的是谁?会不会是那个杀人凶手?还是给大家寄信的那个半成品实验员?“你们”又指的是谁?这句话到底有什么深意?
老K说话时那张诡异的脸又浮现在了我的眼前,不知道是不是经过了记忆的加工,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好像是极度憎恨我们,贪婪而迫切的等着看我们去死一样。
我浑身一寒,翻了个身,想转移注意力。
眼前是黑洞洞的床底,透着莫名其妙的寒气。床单从床上垂下来,一飘一飘的,无风自动。
我看着觉得邪气,好像哪里都不安全,哪里都藏着杀人犯。浑身冷汗渐渐冒了出来,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了。
这时候,闷油瓶平淡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不要担心,我会送你出去的。”
我一下愣了,继而转身看他。他还是那个仰卧的姿势,闭着眼睛静静的躺着,好像睡得很沉,刚刚说的只是一句梦话一样。
看着他,满腹的疑问都要奔涌而出,我终于忍不住问:“小哥你为什么说这里很危险,出不去了?你怎么知道的?谁在暗中捣鬼?你刚刚出去到底看到了什么?”
闷油瓶没有回答。
疑问太多了,偏偏我又是属于好奇心特别强烈的人,不问出来好像胸口都要爆炸了。叽里咕噜问了一大堆,说得口干舌燥,闷油瓶还是那副沉静的样子,一声都没有吭。
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在听?还是又睡着了?
我郁闷的住嘴了,看着他雷打不动的样子暗自恼火,心说这家伙还真是守口如瓶,半点口风都不肯透露。恐怕我说的话对他来说就如同放屁,直接被过滤掉了吧。
我也不开口了。沉默蔓延开来,整个房间里只有我气呼呼的呼吸声,哼哧哼哧的,在一片寂静里显得格外响亮。
要是我不是当事人,一定会觉得现在的场景十分有趣,好像唱独角戏,就我一个单方面的连续发射愤怒光波,而另一个生活在别的次元,根本对我视若无睹,照样该干嘛干嘛。
可惜我是当事人,除了恼怒,真是没有别的想法了。
又锲而不舍愤怒的瞪了他一会儿,累得不行,只好躺下,心里正郁闷,忽然听见闷油瓶终于开口了,他淡淡的说:“你不用问那么多,什么都不要管。我会送你出去的。”
他没有看我,眼睛还是闭着,隐在额发里。他的声音很轻,语调也很平缓,但是每一个字都不容置疑。
他是说给我听,又好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这一次,在这句他说过很多次的话里,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听出了一丝毅然决然的承诺的味道来。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问他:“那你呢?”
他没有回答。
我们之间又沉默了。
这种沉默带着一股十分不祥的预兆。我只能努力把它看作是闷油瓶不爱说话,又热衷卖关子的表现,而另一种可能性,我连一点都不敢去想。
我是答应过他出去要请他吃饭的,要是能打通电话,现在我就去定位子。要事先预约的清蒸鲥鱼我也可以点上三份。要是三份不够胖子吃,点上再多也没关系,我一直私藏的那几幅字画贱价卖了也没有关系,只要他们吃得开心。
只要不是这种让人窒息的沉默。
闷油瓶不说话,我简直没有办法,只好自顾自的对他说:“小哥你知道吗,我家在杭州,那里美女指数是全国最高的,过去我就喜欢坐在店里看美女。”
他气息沉沉,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懒得理我。
我也不管他,继续往下说:“除了美女,我们那里景色也不错,气候也好。现在这里死气沉沉,我家那里还都是一片金黄,很好看的。”
没有回应我也锲而不舍的继续说:“还有吃的也好,我们馆子吃腻了就在家吃,在家吃腻了就去馆子,钱不是问题,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闷油瓶一直没有回答。我就一直说下去。
说着说着,就忘了这里有多可怕,好像马上就能回家似的。以前没怎么觉得自己住的地方有多好,现在都开始想念起来了。诗唱得贴切,江南好,能不忆江南。
也不知道闷油瓶家是哪里的,听口音也听不出来,看样子也看不出,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四海为家的流浪汉形象。不行,这也太惨了点,等出去了,留他在杭州住一阵子吧。气候温润,四季宜人,说到居住的地方,还是江南好啊。
正神游着,闷油瓶忽然问我:“你想家吗?”
我愣了一下,油瓶盖子终于拔开了?我老实的说:“以前没觉得,这么说起来,好像还有那么一点想。”
他沉默了一下,起身对我说:“你上来睡。”
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我看着他煞白的一张脸,就想昨天晚上好歹我是睡了觉的,不知道他有没有睡,他是我们的主要战斗力,有一张床还是留给他吧。想着我就翻了个身,说:“我就睡地上好了,舒服着呢,地方又大,还透风。”
闷油瓶又喊了我一声。
我压根不理他。
然后后面没声了,不知道是不是放弃了。
我睁着眼睛看着前方。现在同样是黑洞洞的床底,飘来飘去的床单,难闻得要死的咸臭味,但是似乎都没有那么害怕了。因为我知道,闷油瓶在我的背后,这里不是我一个人。
这么想着,疲倦渐渐开始把我淹没。我终于陷入到沉沉的睡眠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