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水》夏云尧

1、第 1 章

　　第一章
　　历朝之都城，无论盛世与否，皆乃富贵聚集之所，繁华溢流之地。既然是富贵之所，繁华之地，自然少不了寻极欢，作极乐的场所，这些寻欢作乐的人，自然是男人居多，对男人来说，妓馆，自然是首当其冲的选择。
　　绮红阁，面子不大，只是京城西面一条普通的巷子永乐巷里的一处牌楼，不像那万花楼，一笑阁，皆开在人群鼎沸，热闹非凡的大街上。这绮红阁却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面子不大不打紧，整日迎来送往的却是别家盼都盼不来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甚至有传言，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六王爷，早年时候也时常光顾，可想而知，“绮红阁”的名声，自然是在这京城响当当的，而这绮红阁的头牌，自然也是红遍京城，千金万银求不得一面。
　　而现在，绮红阁没有像往日一般，一入了夜便万紫千红，□□一片，惟听大堂丝竹之声萦绕，却不是往日的靡靡之声，清丽悦耳，绕人心头，台上一人翩然而舞，舞若彩蝶，翩跹而起，身若无骨，细柳缠绵，目若含情，撩人遐思。舞美，人更美，美到台下已毫无声息，只有目光随着台上之人的舞动而游走，心神被那一抹红影牢牢摄住。不过，众人痴迷之间，却有一个身影匆匆离席而去。
　　“哦？张大人。。。哪位张大人？”沉静若水，柔意绵绵的声音，不论是哪个男人听了，都要为之心神荡漾一番。
　　“自然是京兆尹张大人呐。”纵是见了不少“大世面”的绮红阁的鸨母妈妈，提起“京兆尹”三个字时，眼中也不禁放出万丈红光来。
　　“京兆尹。。。不去。”
　　“哎，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我不想去。”依旧是慵懒娇柔的声音，却又带了那么几分斩钉截铁的感觉。
　　“哎哟，我的梦吟姑娘哎，这我可不好和大人交代的呀！”
　　“那就让京兆尹大人。。。自己来说。”她前面几个字，是做足了一副慵懒娇弱的姿态，后面四个字，那一双慑人美目中却又跳脱出几分小女儿的俏皮神态来，观了她这么一会儿，鸨母也不禁在心中暗叹：若自己是个男人，便也该是想把这么一个可人儿据为己有的吧。
　　鸨母正待开口继续劝说，却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梦吟姑娘可在？”那声音，颇为沉稳，底气厚足，常年居于上位者的特征。
　　“在，在的！”鸨母急忙起身过去开门，转身前还不忘使了个眼色给尚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的梦吟。
　　“呵，说曹操，曹操到。”轻轻抿下一口香茶，漂亮的嘴角不由得泻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眼看那男人待房门关紧以后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月牙色罩衫，灰白长袍衬得这人长身玉立，样貌端正，算是上乘，官至三品，年轻有为，就是那双眼睛，仿佛是两把匕首，能拨开人的衣裳，剖开人的血肉，直直看到人心底去，不舒服。既然不舒服，梦吟索性移开了目光，只盯着自己白皙的手指看着，也不管人已经坐到自己身前。
　　“梦吟姑娘，在下京兆尹张端朝，姑娘适才一舞实在美哉，令在下魂牵梦绕，倾心向往。”声音温柔若水，仿佛口含蜜饯，甜到人心底。
　　再抬头看他，那满目的精光已经换成了柔情蜜意揉在眼底，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哦？大人觉得梦吟跳的好？”
　　“何止是好，简直美若仙子在凡。”
　　“那大人。。。为何看都不屑于看完呢？”轻柔地低语，仿佛带了些委屈一般，可听在张端朝的耳里，却是冷漠异常的问话。
　　“梦吟姑娘的舞的确很美，姑娘的人，更美。”冷冷的，明明是褒奖，因了这层冷，却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我美，所以张大人想要我？”她的眼又对上他的，美目盼兮，却同样冷然：“恐怕不是大人要梦吟，而是因为。。。”
　　“因为什么？”张端朝也不再客气，端起沾了些许唇粉的茶杯，唇贴上那抹红痕，笑得邪气。
　　“因为什么。。。呵呵，我不想说了。”她又露出那一副可人的娇态，盈盈一笑：“反正大人的心思，梦吟已经明白了，大人的心思又正和梦吟的心思，梦吟何乐而不为呢？”
　　张端朝俊眉一挑，微微眯了眯双目：“那为何刚才我向鸨母说明为你赎身之时，你却不肯？”
　　梦吟眨巴眨巴那一双流光婉转的美目，俏皮地笑道：“呵，大人一看就是没做过生意的，梦吟可是要把自己卖了出去的，怎么样，也得亲眼看看买主是何方神圣吧？”
　　“做生意。。。”张端朝咀嚼了一阵，眼中复杂的光一闪而过，复而微笑道：“你现在看到买主了？“
　　“看到了。”梦吟乖乖的回答。
　　“可还满意？”
　　“自然。”
　　“很好，那我们这单‘生意’就算是做成了，你今晚便收拾好了，明日会有人来接你。”说罢，便起身欲走，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头看向梦吟，观察了半晌，伸出右手轻轻抚了抚她柔软顺滑的一头青丝。
　　“你跟我想的，好像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梦吟抬头望着这个居高临下的男子，直直看向他此刻似乎有些迷离的双目，嘴角溢出一丝笑意。不过这几分迷离和梦吟的笑意不一样，倏忽便逝。
　　“好好跳你的舞，我不会亏待于你，明白吗？”
　　“梦吟明白。”依旧笑意盈盈地，毫无瑕疵地，荧光点点的眸子里仿佛盛满了企盼。
　　张端朝朝她点点头，便转身快步离开，毫无留恋地。所以他不曾看见，那一抹残忍冷酷的笑意，美丽地绽放在梦吟的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
　　残忍得，仿佛是被一把凌厉的刀，生生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