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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陈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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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睁开双眼的瞬间,已然忘记了梦中的一切,只是记得那个梦荒凉如同沙漠,哀伤如同哭泣。这样的梦境还是这样忘记了最好,如果人生也能这样在梦醒的瞬间就忘记了那许许多多的不如意,该有多好?
虽然那窒息般的感觉萦绕心中久久不散,可是至少忘了伤心的事情,不会有回忆,这样至少不会再痛彻心扉一遍!
“外婆,早上好!”掀开那柔软的薄被,她站在那张随时都慈爱微笑的照片前片刻,随后走进了浴室,当水声停歇的时候,她已经整装完毕。
这世界无论单个个体怎样,都会向着前方迈进,像是电脑程序一般,一丝不苟地漠视着深埋在时间长河之中的所有事物,向着前方,用着压倒一切的力量奔腾不息。
无奈地在自己心中有了这样的认知,花容推开门看见阳光恰到好处地流泻在那个小小的花园之中。
那儿盛放着这个夏天所有该开放的花儿,它们娇艳美丽,倔强,从来不让花容失望,在那花朵该绽放的季节从未缺席。
经过它们的身边,花容那因为外婆离世而略显憔悴的面容才有所好转。
它们似乎就在脚边低喃着什么美丽的语言。将花容离去的脚步送至铁门之外。
花容回头看着那坠满常青藤的墙壁组建起来的两层小洋楼,在那第二层的阳台上,会有一个美丽的老人手中拿着鸡毛掸,嘴上含着笑挥手和她告别。
只是这样的事情已经不会发生了。
因为那位老人在半月之前住院,十天之前离世了。
花容唯一庆幸的是,自己的外婆走的很安详,很安详,就像是从枝头安然而落的花瓣,寂静中不带着半点儿的遗憾洒脱地离开。
只是活着的人会想念着吧?
她这样想着出门儿,左转,花容从那阶梯状排列的树丛中看到那被一弯山脉包围的海湾,咸湿的海风蒸腾而起,遇着碧树的怀抱突然就变得温和而缱绻万千,不再让人觉得那样强硬。
阶梯之下停着一辆车,似乎等待了一段时间。
她微微有些惊讶,阶梯下靠在车边的男子眼眸总是半掩在鼻梁上的那墨镜之下,从她初见他开始就是这样。这个世界总是这样地奇妙,她和他分属不同的部门,即使在公司擦肩而过很多次可能也是不认识。
不过这个世界就有这么多的转折。
医院通知她去见外婆最后一面的时候,她部门有车的同事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公事离开了,当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冰冷下来的时候,同事将经过门口的他拉进了她的世界。
他看着已然无法行动的她,只是点头应允。而后似乎就这么理所应当地,他和她有了交集。是他留在她的身边看着外婆安然离世,他也参加了外婆的葬礼。
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她才发现,他的住所距离她这般地近。
等到她销假开始上班的时候,他就这样出现在她家的门前,带着那似乎不正经的笑容指着自己身后的车子道:哟!迷路的孩子,要不要我送你到达目标所在之地?
他身上有那种浑然天成的痞子像,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讲着很多入情入理的话,有的时候花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带着那张玩世不恭的面具活着?其实他真正的表情是老学究那般顽石表情。
她习惯扭头从树丛中找到那万紫千红熏染的小洋楼。
他走到她的身边,裂开嘴角似乎嚣张地笑了:“她在你能见之地消失,却在你看不见之地永恒!”
她点头,她知道自己习惯着扭头是想看见自己身后那无法弥补的缺失,缺失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该怎样填补?
可是她更加明白,自己除了逐渐忘记那缺失的空白,已经别无他法,于是她回答身边的人:“既然时间无可避免将她的生命覆盖,将之带往我无法可见之地,那么我将带着对死亡的敬畏,迎接生者的明天!”
“既如此,可否成全我永不停歇的脚步?”男子伸手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墨镜。花容勉强笑了,看着他墨镜上那映衬上去的碧树晴空。
“无人能够阻止你的脚步前行,无人能够成全你的永不停歇,唯有你自己!”
男子墨镜背后的双眼微微变大,继而恢复:“啊!这样说话真是累!姑娘,我们还是赶快去拿到我的全勤奖吧!”
坐上男子的车,花容觉得自己应该感谢这个世界,毕竟在自己唯一的亲人消失的时候,能够有这样一个人让自己觉得不那么孤单。
“谢谢!”
“啊?”男子发动车子,在发动机的吵闹中不是那样清晰听见花容的话,也没有深究花容那未曾被听清的话究竟是想要表达怎样的意思。
和前几天一样,他熟练地让车子飞驰在沿着海岸线而修建的路面上。
水光天色交织在一起,将整个视线中能够触及的东西都变得流光溢彩和绚丽迷人,从反光镜中急速后退而去的海岸线蜿蜒多情,和往常相比没有任何的变化。
“吃过早饭了吗?”他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拿过烟盒,熟练地就抖出了一根烟,叼在双唇中,只是烟还不曾离开烟盒却被放了回去。
“不用在意我的!”花容看着那烟盒被放回原位,知道男子是在顾及着自己,这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啊!”男子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眼看着前方仿佛在自言自语般开口:“你不用太将就身边的人,如果讨厌就要说出来!”
“咦?”花容惊讶于这句话中那淡然的语气和无限的含义。
“算了,我也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我们都是这样,为了不让自己太过扎人眼球,总是磨平自己的棱角,不让那棱角扎伤别人也刺痛自己!”
花容觉得这个男子很是精明,也说到了自己的痛楚。
这世界有太多的辛苦,道之不尽,说之不完,混迹人群中,如果太过分明,总是不好的吧?即便是那样的自己连自己都看不起,却总是一再隐忍着很多的事情。
车子进入主城区的车道,那车流瞬间将花容的车子淹没。
身边的男子让花容很是费解。
短短几天的接触虽然不能让花容说:我已如同了解自己一般了解了这个男子。
可是花容还是有了这样的感触:这个男子和珍珠蚌一般将最柔软和最美丽的内心用着坚硬却奇怪的外壳包裹起来,不让人接近。
伪装是所有人都有的,可是这个男子似乎还要更加深刻一些。
她觉得他似乎和自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无论是认知还是行为。
就拿工作的事情来说,这个男子似乎从来都是心不在焉,那工作之于他就像是可有可无。她也是在认识他后才听着同事们的许多有关他的谈论。
这个人能力一流,却安得平凡,能力早就能胜任部门经理,最后却依旧推脱了!
她曾经好奇地问:为什么不想高升一级?
男子的回答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是真的这样吗?她很疑惑,这个满是诱惑的世界中居然还有这样与众不同的男子?
其实我志不在这个上面!
他在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意味深长地补充了这样一句。花容没有再继续追问男子这句话的意思,她知道该在什么地方保持着距离,这样才能让有了交集的两个人不至于太靠近也不至于太疏离。
当花容和男子一起上下班后,同事们的眼神变得有些暧昧,那个曾经让男子帮助她的女同事甚至拉着她要红包,说什么:要不是我那天顺手将他给你拉过来,你怎么能够和他有这样的进展?
她知道公司的同事都误会了什么。
可是现在的状况不是她能够解释的清楚的,虽然男子每日都带着她上下班,甚至连她加班都会耐心地等待,可是她心中清楚:这和恋爱之类的没有任何的关系。
连花容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为何这样清楚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两个人走的如此近,她却一点儿都没有迷惑过。
她要怎样向公司的人解释:我和他虽然这样靠近,可是却不是恋爱关系!
谁会相信?
办公室本来就是八卦的地方,这样的流言要消失只能等待着时间解决,或者他找到女朋友,又或者自己找到男朋友。
不过自己现在的情况很难找到男朋友吧?
陈默,陈默,你究竟是这个世界赐予我的善意,还是恶意?
“时间尚早,吃早饭!”将车子停靠好,男子走下车,这才点燃了烟。
“我请客!”花容看着从男子嘴唇中吐出的烟圈儿飞散在空中,有些恍惚地看着墨镜背后的那双眼睛,她觉得有那么一瞬间男子的眼中透露出那种她陌生的光芒,像是苍鹰飞翔天际,俯视大地上猎物。
“怎么能够让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来为我付账?这可是最不能被原谅的!”男子长吸一口气,抖落烟灰,走出了停车场。
花容很想为了男子的这句话微笑,可是扬起的嘴角却无力地落下,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是不能让自己开心。
“不用勉强自己,至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男子说了太多温暖的话,花容低垂下头,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表达自己内心中的感激,那种被棉花般柔软的东西塞满自己胸口的感觉,让她很想哭。
“谢谢!”
对于花容的谢谢,男子欣然接受,张狂的笑容挂在唇边。
公司的旁边是一家装潢特别,专营早餐的铺子,名字很简洁“粥铺”!
复古的装潢和着里面那高山流水般的中国古风音乐,花容觉得心中的尘埃在走进那店铺大门的一瞬间荡涤干净,仿佛整个身体消失在那迷茫的时空走廊之中,剩下的只有那眉目间的细水长流和无限的遐思。
花容脑海中总会有某种奇怪的画面从自己脑海之中闪现,虽然快得抓不住那一闪而逝的画面,可是她却知道那是和自己切身相关的东西。
仿佛是什么言语沉睡在自己心中的最深处,以往的自己根本不知道它们的存在。那古老的语言似乎也不甘于被自己遗忘,总是悄然出现,闪电般消失。
她无法解释那是什么,似乎是记忆,似乎也是某种暗示。
和着这家粥铺的环境她就更加地觉得身体中那种解释不清楚的东西更加地清晰。
“怎么了?”陈默转头看着自己身后脸色不是很好的花容,低声询问着。
看着男子即便是进入室内也不摘下遮蔽住那双眼睛的墨镜,花容默然长叹,这个男子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要遮蔽自己的双眼?
是不想让别人看进什么地方吗?
“没事,只是头晕而已,最近时常会有片刻的失神!”花容摇头,店铺内已经有人回头在看着他们,不想被太多人注意的花容迎接上那许多人的眼光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被陈默轻挽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中。
“是不是最近休息不好?”陈默暂时没有打算放开花容手臂的打算:“如果你已经到了晕倒的地步,那我建议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晕倒?
花容看着自己身体倚靠着陈默的程度,这才明白自己刚才的处境。
陈默疑惑,至少在花容看来那表情是疑惑,她不太敢于看陈默的双眼,即便是陈默的双眼总是用着墨镜将那双眼睛所有的精神给遮挡住,她还是甚少敢于去直视陈默的双眼。她觉得这不是心中的胆怯,而是对于某种强过自己人物的敬畏。
虽然能够解释自己这种行为的原因,可是花容还是解释不了造成这种行为的原因:为什么要敬畏陈默?
所以现在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她避无可避地看见了陈默的双眼。
是的,这双眼睛给她的震撼太大,那仿若陨石突破大气层而带来的无尽的强悍力量直击地球的大海那般,掀起的狂风骇浪。
究竟是怎样的过去才能造就这样的一双眼睛?
陈默看着尽在咫尺的花容,似乎没有看见她直视自己双眼之后的不自然,他依旧带着那张狂的微笑,眯起了双眼。
“怎样?迷路的孩子在黑夜之中终于迎来了那冲破黑暗的曙光吗?是不是这曙光恰好就在你眼前?”
对于眼前这个男子偶尔的自恋,偶尔的一本正经,偶尔的温暖细致……,花容已经遇着很多次,所以她不知道这许许多多的表情背后哪种才是陈默真正的脸。
两个人坐定。
看着那能够引发人食欲的食物,花容并没有吃太多,而对面的陈默似乎胃口很好,很快就将泛着热气的小笼包吃掉了一半。
可是也被烫了很多次。
如果拿陈默的话解释就是:这人间的美味怎么能够等待着看头失去温度而无动于衷呢?
其实花容很想吐槽:也就是说,被烫死也是这美味赋予你的最好归途?
可是最后她也依旧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喝着碗中的鲜豆浆,等候着那丝绸般的触感抚平自己那因为彻夜未曾进食而变得忐忑的食道。
“哟呵!陈哥!”
较正常的男中音故意提高了一度的声音夸张地打破了粥铺中的五音,砸乱了一地的音符。惹得所有处于恬淡之中进食的人统统回头看来。
“……!”
似乎那个男子还想说什么,不过陈默已经眼疾手快地将他所有的后续统统扼杀在了咽喉之中,花容看着陈默死死摁住了那小青年的嘴巴和肩膀,她只能听见含糊不清的支支吾吾声。
“臭小子,是觉得大哥我是圣徒吗?即使被扇耳光还能够将另外一边脸扭过来?”陈默嘴角的笑容突然变得狠辣和阴险,话语之中似乎也带着某种算计。
“呜呜……!”
小青年那似乎恍然大悟的表情让花容在怀疑有可能昨天这个小青年捉弄过陈默。
“想说话吗?”陈默那立体的五官都在表明他此刻心中的意思,那表情太明显了。
小青年点头。
“那就把早餐钱给了!”放开小青年的肩膀,陈默迅速将小笼包夹起,带着满足的表情咽下去。
“陈哥,我错了,我不该昨儿惹了您老人家今儿就来领死!”小青年捂着自己的钱包,哀怨地看着陈默和花容:“嫂子,帮个忙?”
花容还来不及解释什么,陈默却说话了:“你很自来熟?”
这句话中的威胁意味很严重,小青年一听顿时扭头看着粥铺里面的服务员大声喊叫着:“服务员,再来两笼小笼包!”
陈默似乎咕哝着“孺子可教”这样的话,低着头继续吃着小笼包。
“你昨天没有吃晚饭吗?”这句话憋在花容心中很长时间了,她和陈默一起吃饭不低于五次,却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饕餮而食的。
“不是,只是可能今后不能像今天这样畅快地在粥铺吃东西了!”
“咦?陈哥?你要出差?可是你们那个部门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啊!”
花容扭头看着那小青年,这句话很有显摆的意思!
果然陈默的嘴角的弧度很好地诠释了他此刻的心情,恐怕接下来的事情会让小青年后悔他所说的话。
“不管怎样,今儿我要放任自己的肚子,让自己厌倦这儿的食物,避免自己今后眷恋这儿!所以,小子请服务员打包,我要带走每种十品!”
花容惊愕,无法言语,那小青年错愕,失去全身所有的感觉。
将陈默所需,折算成钱,那可是三百多,这陈默吃得了这么多吗?
“陈哥……,您老饶了小的吧!看在小的年纪尚小,只知道说,不知道后果严重得罪了您老,小的在这儿给您老道歉了!”
这三百多也不是大事,可是花容觉得奇怪的是,这陈默似乎不是开玩笑,难道他真的要吃那么多?
花容和小青年看着服务员带着职业的微笑记录着陈默的要求,双双瞪大双眼。
他没有开玩笑!
“你吃得了那么多?”花容看着服务员苗条的身姿带着春风得意般的快意摇弋而去,伸手拍了自己的脸颊一下,她想要确定自己这不是在做梦。
“一个人怎么吃得了这么多?”陈默斩钉截铁地将话道出,而后伸手搭在了小青年的肩上,顺带将小青年那合不拢的嘴巴扶回原位。
又来了!
花容再次看见陈默脸上那高深莫测般的笑容,仿佛他每一句最普通的话语中都带着某种暗示,带着某种机锋,分明知道那句话中包含着某种意义,想要深究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抓不到。
还是说,这只是自己多心了?
“陈哥,我的钱包!”
小青年只差没有哭喊着抱住陈默的大腿狂喊:求您可怜可怜我吧!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再宽限几天吧!
多么现实的黄世仁和杨白劳啊!
“你接下来要去哪儿?”陈默似乎很开心,指使着小青年将打包好的早餐给送到了自己车上,到公司门口的时候陈默却扭头问着花容。
“去柳夏那儿拿稿子!”若是从前,陈默断然是不会询问这样的问题的,至多也就是问:今天有没有可能加班。他从来不会询问花容的去向。
“是吗?”陈默点头:“你和柳夏走得很近?”
“陈哥吃醋了吗?”被使唤的小青年抱着早餐扭头靠在了陈默的身边,暧昧地笑着。
“这倒是没有!”花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样的感觉,似乎平日很普通的对话都让她觉得陌生,甚至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