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Echo遥

4、第四章

　　安景末站在一排老旧的红房子前，看着苏怀安从房子的尽头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望着她——
　　然后，手机铃声嚣张的响了起来。
　　安景末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空白感，愣了几秒才渐渐反应过来是在自己屋子里。她眨眨眼感觉到一些黏稠，原来是做梦了。
　　手机仍在叫嚣不停，她还有点头疼，刚接通就听到那边仿佛永远活力四射的声音：“安景末！哈，你是不是还没起？”
　　安景末甚至觉得自打她知道夏小染回来，好像就等着她找上门来骚扰自己，只是——她看了看表，早上5点20。这大小姐最好不是闲着没事干。
　　“恩，怎么了？”
　　“呵呵知道你没睡醒脾气不好，我真有事儿。你知道我家咖啡馆能接待沙发客吧？今儿早上我就领回来一个，结果出门忘拿钥匙，嘿嘿景末你最好了……”
　　“唉……行吧，等着我这就过去。”
　　安景末认命的开始起床穿衣。

　　顾阿姨家的两个双胞胎，真是绝了，姐姐像妈妈，性子疏懒温和又有点小腹黑，妹妹像爸爸，性格豪爽玩心大总有本事让人头疼。夏爸爸是大学老师，假期完全配合女儿，于是夏小染上了大学开始每年假期都会跟着老爸出游。
　　转的地方多了就接触到形形色色的旅游爱好者，继而知道了沙发客这一很潮的概念。正好家里有这个条件，又是利人利己的事情，于是在店里接待沙发客的提议被全票通过。
　　姐姐夏初清早跟她一起出门之后就再找不见人。她也没胆量在这个时候去敲开家里的门拿钥匙，自己老娘那颠三倒四的作息规律使得她的起床气可比安景末强大太多，而且老爸也刚回来，不能惊扰了人家二人世界不是，于是孝顺的夏小染自然就找到了安景末。
　　景末在店里打过工，为方便看店顾阿姨就配了钥匙给她。后来又相处的极好，他们待她像一家人，特意嘱咐她留下钥匙，随时都可以来阁楼小住。
　　阁楼就在二层，不过与店铺隔开，算是私人空间。这里是夏初姐妹俩小时候游戏的地方，顾阿姨简单收拾过，铺上了木地板，有一个懒人软座和不大的玻璃茶几，放了张双人床和一排低矮的木质书柜，采光很好，打开窗户就能望到湖水，是个相当安静舒适的地方。安景末虽住的不多，但很是喜欢。

　　五点多的光景，晨曦初现，整个城市都还有些迷蒙，虽然有早起的上班族出来买早点，油条豆浆也都刚刚出锅，但初秋的微凉已经消散了夏日的热情，空气中都多了丝沉静。从家到时光还有一段距离，坐在出租车上的安景末虽然竭力清醒一点，可还是晕头晕脑的让司机开过了头。
　　于是林梓阳看到的安景末，就是一个从晨曦的绿柳中走过来的女孩子，头发随意挽着，穿着长衫长裙，面容有点模糊。她抓着背包带子左右张望着过马路时，林梓阳没多想就按下了快门。不过这张照片，最终也是没留在自己手里。
　　走近了，就能将她脸上的慵懒疲惫尽收眼底，林梓阳甚至有点内疚，不过这不修边幅的形象日后被他拿来取笑对方好多次。
　　安景末倒没有留意那么多，只是觉得自己比眼前的人还显得风尘仆仆，大约是看出了对方的抱歉，她开门的时候朝他笑了笑：“欢迎到古城，呵呵进来坐吧。”

　　夏小染拉起安景末的胳膊就开始喋喋不休的介绍起林梓阳，什么是在四川旅行的时候认识他的，爱好摄影，厨艺很赞，自己还认人家当干哥哥之类的。安景末听着就笑了出来：“还有人愿意认你这麻烦精当妹妹啊？”
　　“嘿嘿没想到吧，我哥就是这么有眼光！”夏小染完全不介意这一称呼，要知道能当麻烦精，那是件多么需要脑细胞的事情。
　　林梓阳颇为无奈地笑起来：“我当时觉得如果不答应，麻烦会更多。”

　　听林梓阳讲旅行中的故事，是很开心的。当安景末彻底摆脱了半梦不醒的状态时，已经全然忘了数落夏小染的无良行径，跟他们聊的很是热络了。虽然林梓阳的“干妹妹”以及干妹妹的老爸竭力反对他住店里，想让他来家，不过林梓阳坚持，于是仍在阁楼住下，会在古城待上五六天。
　　快到9点开门营业的时间，他们才结束聊天，林梓阳整理好东西就上楼补眠了。夏小染帮着景末收拾杯子，顺便请她晚上一起来家里吃饭，他们要给林梓阳接风。安景末一时有点错愣，这哪是对一个普通旅行者的态度？
　　“我们算是被梓阳捡回家的。我和老爸那时候刚开始自助游，经验不足，结果在野外迷路了。正好林梓阳休假去户外采风就遇到了，嘿嘿听了我们的情况，就说可以去他那里，有专门为旅行者提供的住所。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沙发客”这个说法。他后来还陪我们转了很多地方，真的是特别特别好的人。”夏小染很是兴奋的说。
　　“你们那个时候，不止是迷路吧，是不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安景末听完只是很认真地问夏小染：“手机钱包都丢了的那一次？”
　　“呃，其实老爸的手机还在呢，只不过没电了……”夏小染越说越小声。
　　安景末不禁头冒黑线，这爷俩哪叫经验不足，压根儿是没有经验啊。难怪对林梓阳就跟救命恩人似的，原来还真有“救命之恩”。不过她也很认同夏小染的评价，虽然只是和林梓阳交谈过而已，但他眼神专注，语调低缓，脾气温和又擅长倾听，不说话时让人觉得沉静，笑起来却一派明朗阳光，很真诚。而且，能那么坦诚的邀请有困难的旅者回家，真的很难得，不知道是不是游历丰富的人都会有这么点通透随意的气质？

　　安景末从时光出来，走到端礼街南头坐公交。等车的时候她又想起了自己做的梦。苏怀安结婚的事情，没想到还是对她产生了影响。真够没出息的，她狠狠鄙视了自己一把。
　　“景末？”声音从略高的地方沉下来，安景末抬头，看到心里想的那个人竟出现在了眼前。
　　13路公交车上，苏怀安双手搭着横梁，正眉眼弯弯的看着她。
　　安景末恍然回到了中学时候，在学校门口的公交站，遇到乘另一辆车的苏怀安，书包随意的挂在右肩，一手抓着横梁，一手抬起朝她打招呼。

　　“啊怀安，这么早。”
　　“恩去西郊办点事，你等几路车？”
　　“16路，我去嘉和小区。”
　　“那这辆车也到的，要不要上来？”
　　“哦，好。”没多想安景末就准备上车，突然觉得胳膊被轻轻扯了一下，转头竟看到了雷颂。
　　“安景末，好巧。”雷颂不着痕迹的收回手，正对上她吃惊的表情——
　　“雷颂？你居然在家？”苏怀安很吃惊的和他打招呼，上学时候他们关系还挺不错的，只是雷颂早几年毕业，现又在北京工作，自然联系的就少了。
　　“怀安，好久不见了。改天出来打球。”雷颂抬起头，笑着应他，一晃两三年没见，遇到还是很开心的。
　　三个人都听到了汽车再次发动响起的嘟嘟声，苏怀安笑了笑：“好啊，说话算数。景末，看来你赶不上这趟了，正好上车人多，下辆就空了。”
　　“恩好，改天再聊，拜拜。”安景末不在意的笑，挥手和他告别。

　　果然这一站上车的人多，13路开走后，站台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安景末本打算问他怎么认识苏怀安，结果认真打量起他，发现雷颂今天穿的格外正式，脸上却有很深的倦意，出口的话就成了：“你这是……刚从单位出来？”
　　雷颂拿出烟问她介不介意，安景末摇摇头，于是他点上深吸了一口，觉得精神多了：“恩是啊，突然状况，熬了一通宵加半个早上，刚忙完。”
　　“呵呵真辛苦。本来还觉得自己大清早被叫醒就够倒霉了，和你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啊。”
　　“好久没这样了，发现身体果然不如上学的时候。”
　　“恩，现在别说通宵了，熬到2，3点，起来就会头疼。”
　　“呵呵安景末，没发现你还是个夜猫子。”
　　“啊我是典型，越到晚上越精神。对了你坐几路车？”
　　“也是16路，我要回家补觉，不然可没精神跟着陈非闹腾。”
　　“你们俩打算干吗呢？”
　　“他今天不是生日吗，我正好在家，这小子就讹着我请他去故园看‘古都梦华录’。”
　　“天哪，我居然把陈非生日给忘了……”安景末有点懊恼的惊呼，她一睡眠不足就会脑子短路。
　　车来了，他们上去找到了一个位置，雷颂让安景末坐下，自己在一旁站定。
　　“呵呵今天不才刚开始，你有的是机会补偿啊。不如晚上和我们一起去看演出吧，本来我就觉得两个大男人去有点怪。”
　　“可我晚上要去顾阿姨家吃饭。”
　　“哦？我也被叫去，说是小染回来一起聚聚。”
　　“恩，还有在旅行中认识的朋友来古城玩，晚上也会过来。”
　　雷颂想了想说道：“不如我们去阿姨家吃饭，然后带她们姐妹和那位游客，一起去看演出吧。反正生日这种事情人越多越热闹么。”
　　“呵呵这个主意不错，而且‘古都梦华录’的确算的上是古城游必看节目了。”
　　“那我和陈非说，你告诉顾阿姨他们吧。”
　　“好，没问题。”

　　雷颂打电话说了晚上的安排，陈非很兴奋，他可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过个生日还能这么热闹。他正琢磨着安景末是不是把自个生日忘了，结果在这儿等着呢。雷颂听了又想起早上安景末的反应，不禁感慨他们感情真好。
　　其实这种感情挺难得的。人越长，心里惦记的人就越少，能有这种相处起来不顾虑面子，说话不用思前想后，表达感情直接坦诚的朋友真的很好，尤其还是打小玩大的。生日这种事情，随年龄增长其实都不大在意了，可会跟心里亲近在乎的人嚷嚷，会在他们忘记的时候一副受伤的样子。说到底，虽然要得不多，可有些温暖，人们还是不愿意撒手的。
　　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雷颂反倒没那么困了。也许是被陈非的亢奋情绪影响，他拿起一旁的书来读——龙应台的《目送》，也是上次安景末的推荐。

　　其实今天自己刚走出路口就看到了站牌下的安景末，只是走近了才看出原来她抬头望着的人是苏怀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在她脸上看到了难得的温柔，眼睛睁得大大的，头微微向一边侧着，挂着暖暖的笑，看起来整个人都很柔和。是雷颂没有见过的样子，那种感觉，与微冷秋日里踩着落叶在细雨中独行的安景末判若两人。
　　他突然有点明白那天之后陈非说起的心疼从何而来，比如自己，就不自觉的去拉住了安景末的胳膊，不想让她上那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