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Echo遥

3、第三章

　　安景末到梅园的时候，已经比约定晚了十几分钟。她上午去替邻居照顾小孩子，要等到中午家人下班了才能离开。
　　前两天接到苏怀安电话，说今天约几个老同学出来聚聚。景末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后悔是不是穿的有点太刻意了？
　　不过看到苏怀安惊艳的目光时，那点后悔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好漂亮。”他一向说话直接，眼里的那点欣赏又看起来极为真诚，安景末一时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的大班长终于到了。快来这边坐，一会罚你喝酒啊。”陈非站起来给她让位，安景末走过去时听见他轻声叹了口气：“你啊……”
　　“闭嘴”她低声回了一句。

　　加上她一共不到十个人，他们中有的已在本地上班，有的在外地读研，虽然平日见面不多，但仗着自小的情谊，相处起来极为轻松随意。
　　“怀安，你们家那位呢？”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事啊？”安景末跟着众人起哄，苏怀安的女朋友她是见过的，叫文洁的女孩子，不仅长相清秀，而且懂事又会照顾人，真真是宜室宜家。让一帮男同学羡慕的不行。
　　苏怀安象征性的清清嗓子，站起来对着众人说：“都安静安静啊，我有事情宣布。”
　　“行了别装了，赶紧的~”
　　“呵呵好好。那个，我中秋节结婚！”苏怀安宣誓般的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说完自己还有点不好意思。
　　这话的冲击力引发了一瞬间的安静，然后喧嚣如潮水般涌出“你小子也太快了吧？”“那不就下个月的事儿了？这么紧哥哥可给你凑不来份子钱啊~”“要不要这么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一时间包厢里热闹非凡，大家起哄灌他酒，祝福和调侃也一样没落下。苏怀安只是笑，来者不拒的样子，很是开心。
　　安景末也和周围的女生一起微笑感慨，间或拿起桌上的酒喝上两口。陈非不时撇撇她，压低声音问：“你还好吧？”
　　安景末有点奇怪的看着他，笑了笑：“你什么表情，这不是早晚的事儿吗，我又不是不知道。”
　　“我提前征用人来帮忙，你们可把当期都排开啊，一个都跑不了。景末，你这段时间有空吧？”苏怀安说完看着她，一脸期待。
　　安景末回了他一个微笑，点了点头：“恩，没事，到时候帮忙叫我就是。”
　　“嘿就说你小子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使唤我们大班长吧~”众人闹开，苏怀安早就习惯了，笑的开怀：“那是，这么大的事情，当然有景末在我才放心。人家从小就能干，你们谁比得了啊~”

　　周围渐次升起又落下的喧闹，在安景末耳朵里都成了背景。她坐在桌子的一边看着正对面的苏怀安，心里莫名涌起一种类似怀念的感情。
　　可是，怀念什么呢？怀念小时候一起打闹，骑车去河边疯玩，在作文课上交头接耳，甚至那些上学路上的偶遇和聊天？怀念所有琐碎的填满她旧时光的细节。这个人，自己喜欢了10年的男生，终于要结婚了。
　　安景末一点也不难过。感情早就过了最炽热的时候，年少时的爱情，终归是花自飘零水自流。对苏怀安也只是特别，会特别上心，会二话不说的帮忙，会在联系的时候有些许的不自然而已。景末的那份喜欢，在离他最近的时候都没想过要表白，现在更不会死灰复燃。
　　上大学之后大家各自忙碌，交集越来越少。不过逢年过节都有聚会，放假没事苏怀安也会打电话约出来吃饭，记得就是去年冬天，她在那个热气腾腾的火锅小店初次见到文洁，印象很好。
　　苏怀安性格开朗，这些年愈见沉稳，少时的莽撞随时光褪去，琢磨出的是挺拔俊朗的气质。难得自己似乎被他看做很好的朋友，红颜知己般的信任，关系不远不近又亲切的很。安景末很知足了。
　　这些事情，陈非都看在眼里。他也忘了是怎么知道安景末的感情，只是那之后就会格外心疼她。景末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偶尔有些少女般的表现，却又让人不易察觉。比如今天，这件缤纷的波西米亚裙子，他就知道是因为可以见到苏怀安。陈非总也不明白为什么景末就是在这件事情上如此沉寂，这么多年苏怀安又不是一直名草有主，安景末有大把的机会。可她仿佛旁观着自己的暗恋，冷静又自制。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偏偏苏怀安又是这么个性子，还真是折磨人。看到景末笑着答应他，笑着祝福他，陈非很无奈。

　　苏怀安告诉景末自己这之后会一直在家呆着，等文洁放假来了就安排结婚的事情。文洁不是本地人，他自然是想景末多陪陪，办什么事情也方便。安景末再次应承，笑他小瞧自己的女朋友，还说不凑份子了，抵自己的辛苦费。
　　散场的时候安景末拒绝了陈非送她回家的提议，“这才几点啊，天都没黑呢，有什么可送的？”她笑道：“你也太小瞧我了，这都多少年了哪至于啊，放心，有事了姐姐我一定召唤你。”陈非也就没再说什么。

　　安景末抬手看看表，这两天总是在这么个不早不晚的时间散摊，让她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因为再晚点要去时光给顾阿姨送东西，她就从饭店出来往端礼街走去。
　　这是一条八十年代建的仿宋商业街，过去是皇帝祭祖、举行大礼和出宫游幸经过的主要道路，所以也称其为天街或者宋端礼街。在原址上修建的端礼街，两侧角楼对称而立，楼阁店铺鳞次栉比，很多家店铺经营着当地特产，传统风味，古玩字画，那些匾额、楹联、幌子、字号均取自宋史记载，古色古香。路尽头就是宋朝的大内皇宫。这里算是古城的著名旅游景点了。
　　下午五六点多的光景，很多家长带着孩子在大殿前的广场上玩，风从湖心吹来，有了些凉意。八月底已经立秋，夏天的最后一点热气也蒸腾干净，终于到了景末最喜欢的季节。
　　她坐在广场边的墩子上，周围小孩子疯喊追逐的声音不绝于耳，还有越来越多的人聚在一处，拿了录音机调试，准备跳集体舞锻炼身体；穿着随意的老头老太坐在桥栏边聊天下棋；有人从湖里爬上来，在天黑前结束游泳。一派老城闲居的图景，景末看着看着就觉得心都静了。
　　整排的古朴路灯一起点亮，安景末拿出随身带的纸笔，想要试着画出此时的街景。听到电话响时她手忙脚乱地去包里翻，《If You Want Me》的旋律就一直萦绕不去。

　　“喂？”
　　“安景末。”因为她直接歪头用肩膀抵着电话夹在耳边，所以这低沉的声音直直撞进耳膜，听的她微微一震。
　　“安景末？“对方见她没有反应，又试探的唤了一句。
　　“雷颂。“这下她确定了，却更奇怪了。
　　“恩，是我。安景末，你觉得05年版的《傲慢与偏见》很好看，就因为达西很帅？”轻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景末愣了愣，继而反应过来，正要说什么又听到他说：“其实我觉得40年版的人物刻画的很到位，女演员也很漂亮。”
　　“葛丽尔·嘉逊？呵我也觉得她气质很好。不过，新版的音乐和整体感觉都更精致，而且，达西先生确实很帅啊。”安景末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下意识的就接着他的话回到。
　　“嗯，那改天去看看。女主角是不是演过《真爱至上》？”
　　“呵呵是啊，就是那段沉默的表白，真是让人不知道感慨什么好了。”安景末提起这个也很是喜欢，当初看到男人拿出写着英文的卡片，以及最后离开时那句低语——
　　“Enough. Enough now. 安景末你这里是不是看哭了？”
　　“呃这你都猜得到。”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台词，低沉的嗓音读着如此深情的英文，安景末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好听。她顿了一下，继而问：“你在时光？”
　　“是啊。你在哪里，听起来好热闹？”
　　“我在大殿前的广场，很多小孩子……”话没说完安景末笑出了声。
　　“怎么了？”
　　“听到两个小孩子的对话。小萝莉说‘这个是我的家，对面就是你的家了’，结果小正太马上接了一句‘我要搬家。’”
　　“呵呵这小孩子太会伤人心了。”雷颂也笑了出来。
　　一时间电波起伏，就好像在彼此耳边轻言细语，雷颂看着眼前的香蕉蛋糕缓缓地说：“安景末，你觉不觉得我们似曾相识？”
　　“呵呵先生你这个搭讪理由找的也太烂了吧？”
　　“哦是吗？可我觉得很确切。”
　　停了停，安景末接道：“那就换成一见如故吧。”

　　安景末到了时光，果然看到雷颂坐在窗边拿着《傲慢与偏见》在读，正是她上次翻到的版本。
　　“那个女孩子回了什么吗？”在他对面坐下，顾阿姨没在店里，她和吧台小妹打了声招呼就直接过来了。
　　雷颂抬起头，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彩的颜色出现在她身上，衬着这夜色流转，竟错觉灯光都暗了暗。他笑道：“恩回了。”说着把书递了过来。
　　安景末就是凭这个猜出他在时光的。上次她看到书里夹了一张便条，娟秀的字体写着：“书看完了，好想看电影，不知道哪位有缘人能推荐个好版本呢？”蹲在角落的签名又换成胖胖的花体字，很是可爱。景末没忍住就在背面回复，提到四五个不同版本，然后推荐了凯拉奈特莉主演的05年版以及95年英国BBC电台拍摄的电视剧。
　　雷颂和她没有接触过，却一上来就提到电影，还把她随手写上的花痴理由都说了出来，除了这个她也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女孩子这次在便签上贴了个娃娃头纸贴，写了一句：“哈果然是有缘人，真热心~回家就去看帅哥。”她笑了笑，和陌生人之间的意外互动，总能给人带来暖意。
　　“你怎么会拿到这本书？”安景末还是有点好奇，
　　“因为只有这个有那么多不同的版本，想不发现都难。”雷颂打趣的说道。
　　他站在书阶边找书的时候，发现有一层台阶上全是各色的《傲慢与偏见》，后来问了顾阿姨才知道，因为安景末喜欢，她淘书的时候会格外留意，于是就越积越多。他随手挑了最新的版本，意外发现了这字条和她的回复，心里一动，电话就拨了出去。
　　“哦顾阿姨还让我转告你，她去车站接夏小染，你可以先把东西放在吧台。”
　　“啊夏小染，又回来祸害古城人民了~”安景末忍不住感慨了一下，想起什么又问道：“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恩，其实想找你也不难，咱们共同认识的人还是挺多的。”

　　安景末听这话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许可欣，她看了看雷颂，出于关心以及八卦的心态还是问了一句：“你和许可欣有戏吗？”
　　雷颂斜斜的瞥了她一眼，似乎颇为无语：“有戏也不会一个人在这儿喝咖啡了。”
　　“她难道没……约你？”其实安景末本来想说“主动出击”的，硬生生的忍住了。
　　“恩约了，我已经找得快没理由回绝了。”
　　“啊她就是有这种本领，缠的厉害。”
　　“呵，终于说实话了吧。”
　　“啊？”她一时不察，反应过来发现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呐安景末，你跟她是朋友？”
　　“呃~只算的上是旧识。”安景末觉得跟这人聊天真的不能大意，她又不是没见识过雷颂高超的谈话技巧。
　　“呵呵那就好。”雷颂低低说了一句，安景末没听清“你说什么？”
　　“问你想要点什么？我请客。”

　　雷颂回到家看见陈非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陈非在电脑前头都没抬：“蹭饭呗，家里没人，我自己也没意思。话说你妈的手艺这么好，你也舍得去外面吃？”
　　“如果一天三顿饭都念叨着要儿媳妇，我看你也受不住。”雷颂随手拿起床上的衣服要去洗澡，“今天不走了？忙什么呢一直盯着电脑。”
　　“嘿嘿我发小要结婚了，帮忙设计一下请帖。”陈非终于回头看了自家堂哥一眼，转过头又补了一句：“要是你妈知道是谁，还要啰嗦你。”
　　“哦这人是谁？”雷颂也被他挑起兴趣，凑到电脑跟儿问他。
　　“苏怀安，就是那个跟你打排球的男生，有印象吗？他爸和姑姑一个单位。”
　　“原来是他。”因为家里认识，苏怀安球又打的好，上学的时候他们也是经常一起玩的。雷颂想象了一下自个老妈的反应，是挺无语的，“他现在干什么呢？”
　　“在杭州那边工作，不过最近都会在家待着筹备婚礼了。话说还是不忘拉上景末。”最后一句陈非是自言自语，没想雷颂听了一愣：“拉上谁？”
　　“安景末，你不是认识人家么？”
　　“恩，认识。今天才刚吃过饭。”
　　“哥你跟安景末出来吃饭？”陈非很是诧异的回头看着他。
　　“碰巧遇上而已。”
　　“她心情好吗？”
　　这话起的没头没脑，雷颂有点莫名其妙：“还行吧。不过我和她不熟，要真是心情不好，我也不一定能发现啊。怎么，她遇到什么事了？”
　　“啊也不算，反正他总是要结婚的，她也有心里准备。”陈非嘀咕了两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催他：“哥你快去洗澡吧，不然一会姑姑又得唠叨。你要是用电脑，我这就完事了。”
　　“恩，不急你用吧。”雷颂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陈非说的不多，但只鳞片抓的信息已经够他拼凑了。原来安景末错过的初恋，就是苏怀安。
　　雷颂记得，在时光聊天时说到一旁的市图书馆，安景末提起了岩井俊二的《情书》，觉得那是很浪漫的地方。雷颂没有看过电影，却被她的描述吸引住了。她在讲故事的时候，真的有一种魔力，低柔的语调，舒缓的叙事，眼睛里神采飞扬，竟让坐在对面的自己移不开视线。安景末最后讲到藤井树发现男生留在书中的素描时，声音里的遗憾和寂寂格外真实，雷颂随口问道：“呵呵是不是你的初恋也这么错过了？”
　　安景末愣了一下，然后自嘲的笑笑：“虽然有各种原因，不过初恋，大抵都是这个结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