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逢狐铃俏》辰冰

24、第二章 老仆

　　丞相府的招工期已经结束了，可是丞相老爷回府后的第二天，众人都惊讶地发现，府中多了一个奇怪的花甲老人。
　　那老人须发皆已花白，满脸的皱纹，一笑起来不知能夹死多少蚊子，看上去非一般的高龄。更夸张的事还有，按说老人总是衣着朴素行事低调才是正常，那老者却逆其道而行之：总是身穿五颜六色的华丽衣裳，头上戴的修饰比小姑娘还多，说话的时候梗着喉咙，总是理直气壮的样子，吃大食堂的菜也是一脸的不情愿，好似什么人虐待他了一样，挑剔的很。

　　而这么个怪异的老人，担任的也不是什么等级高的职务，不过是个扫地的低等下人。
　　这更让人诧异了。

　　“不过是个下人身份，穿得和个野鸡似得做什么，也不怕扫地的时候沾了灰！”
　　一府的佣人们都不大待见这位老人，遇到了就绕着走，背着他还偶尔会在背后闲言碎语，毕竟老人的行为，实在是有有异于常人。

　　老人好像对其他仆人的排挤浑然不觉，亦或是自持清高而不屑解释。过了几天，人们渐渐习惯了这个老人，新鲜感过去了，议论的便少了。又过了些日子，老管家听得风声多了，竟出面开了个小会，人们这才知道，这个老人乃是丞相老爷每年都要见面的挚友托给老爷的，老爷本不欲让他做事，可老人自己偏不要闲着才扫地的。
　　这下这个品位古怪的老人的身份，一下子被抬到了丞相老爷的贵客，仆人们自觉失言，不再敢议论纷纷，绝口不提对老人怪诞行为的不认同，只当老人是在府中飘来飘去的空气。

　　胆战心惊了几日，仆人们发现没有任何灾祸降临到自己头上，暗暗庆幸老人不知道此事，没有像丞相老爷告状。
　　又过了些时日，仆人们惊讶的发现，自从这老人开始扫地之后，丞相府一下子干净了许多。这老人是个勤快的人，他扫地速度十分惊人，绕一圈都要累得腿酸脚疼的丞相府，他不出一个时辰便能扫完，绝不留半片叶子在地上。见老人如此勤勤恳恳，是个老实人，仆人们也对前些日子的看不起心怀愧疚，只道老人明明是贵客却亲自干这种事，也从不敷衍，心中多了几分认同感。

　　这位老人每日用读心术听着路过的人的心里话，哪里会不晓得他们对自己什么想法？心中暗暗不屑：到底不过是一群凡人，我怎么说也是个几百岁了的，早年也曾位列仙班，怎能和他们一般计较？

　　没错，这位老人便是下山来寻铃俏的孔雀爷爷。

　　话说那日老孔雀乘风下山，铃俏还未出苍青镇很远，老孔雀这么多年的修为可不是白长的，不一会儿便寻到了铃俏的踪迹。
　　按照计划，老孔雀应该是赶紧把这只四处晃荡的小狐狸提溜回去，好好教育，告诉她没事儿不能乱跑，有叔叔给糖不能接。但是老孔雀正遇行动，却忽然有了另一个念头。

　　想当年，自己不过十四岁就披甲戴盔参加了天魔之战，创下辉煌战绩，还和天帝的六女儿定下婚约，只可惜……
　　也罢，铃俏今年也是十岁了，也该下山历练，宋小弟和红娘子把一家一群小狐狸护得太过了。他们如今还是安心在住在窝里的小狐狸，但以后终归是要下山娶妻生子开创自己的天地的，只是一味的留在山上天真无邪，还是在山下见见市面的好。

　　这样一想，孔雀爷爷便赶忙给红袖和宋新祷发了信号，再次展翅跟着铃俏，跟了一段路，便发现她是想要上京去。
　　宋小弟可不正是在京城城郊？
　　孔雀爷爷暗叫一声：巧！
　　兴高采烈的振翅越过铃俏飞去京城。

　　“宋小弟这次出门，可是带了好几坛佳酿呢……”

　　再过了不久，铃俏竟是进了丞相府，还女扮男装作了书童，孔雀爷爷猫在房间里看窥视镜，边看边拍手叫好：好姑娘！有本将军当年的气魄！
　　再看那群凡人看着铃俏一张漂漂亮亮的脸，竟然除了“娘娘腔”都没想到别的，孔雀爷爷再次拍手叫好：凡人！笨死了笨死了！

　　宋新祷坐在另一半饮茶，无奈摇头：“孔雀前辈，您这是看戏呢？”
　　“可不是啊，这多有趣啊……啊啊，不对不对，”孔雀爷爷连忙正气凛然的摇头否定，“我这是保护我孙女一般的小铃俏！”
　　宋新涛也不戳穿他，默默转回去继续喝茶。

　　过了片刻，谁料到老孔雀又兴致勃勃的看了一段之后，猛然站起，大叫道：“不行，远距离看太没意思了……啊不，我的意思是还是就近保护铃俏的好。宋小弟，我记得你那挚友正是铃俏现在住的地方的主人？”
　　宋新祷皱了皱眉头，旋即舒展开来，微笑地说：“我确是听说陆兄正在朝中身居末职，应正是那丞相府的主人。”
　　“正好正好，可否劳烦他将老夫弄进府里去？我可想铃俏那丫头想得紧。”老孔雀搓着手兴致勃勃。

　　宋新涛的笑容里好像有几分不怀好意，但是红娘子他夫君向来如此，老孔雀也见怪不怪了，只听得对面那人道：“也好，就劳烦孔雀前辈照顾我家女儿了。”

　　回忆完了，老孔雀再次施法弄干净了全丞相府的地面，抬起头来看着天上盘大的太阳，忍不住哀嚎：“我怎么觉得还是在家里嗑瓜子看镜子的生活更有趣啊……”

　　此时铃俏正在少爷院子里浇花，顺着篱笆看到了那个使劲跺脚的五彩缤纷的老人，那独特的个人风格实在是让铃俏难忘，忍不住一笑：“看来暂时是不用担心父母会来抓我回去了……”

　　铃俏没想到，她这么轻轻的一勾嘴角，竟是引来了背上的一个重物。
　　一个甜甜软软的声音在铃俏身后响起，几乎就在耳边：“莫非，你就是哥哥给我找来的姐姐？”

　　铃俏一惊，向前扑倒在地，身后那个绵团子也“呀”的一声掉在地上。
　　仔细一看，竟是个比自己还要小些的看上去软绵绵的小女孩。

　　这女孩衣服的料子看着不凡，回想起小管家交代的事，铃俏赶忙扶起这小姑娘，紧张地柔声问道：“小姐，小姐你可是有事？”
　　“无事，就是有些疼……”小女孩眼神婆娑，似有泪痕，“姐姐你为何这般怕我？”

　　铃俏是家里最小的，没有妹妹，难得看见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总有种姐姐的责任感，但自己的女子身份若是公开，不定这书童之职就没有了，铃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柔一些：“……不是怕小姐，只是我以为只有我一人在院中，有些吓到了。还有，我乃是男儿身，可不是‘姐姐’。”
　　“啊……”小女孩垂下睫毛，很是失望的样子。

　　“小姐可是陆少爷的妹妹？”铃俏想了想，问道。

　　小女孩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我是家里最小的。虽然听说有两个姐姐，却都出嫁了，哥哥又整天念书……”
　　铃俏一听她是“最小的”，立刻产生了同命相连的感觉：“我也是家里最小的。”

　　小女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惊喜地叫道：“啊！”
　　“不过我的姐姐们都没出嫁，哥哥们也整天上天入地胡作非为……”铃俏细细地回忆起了在家里的时光，“可是我身体不好，总是要他们照顾我，也没法出去玩。”

　　小女孩脸上的光也黯淡了下来，小声的说：“我也身体不好……总是麻烦嬷嬷和郎中叔叔。”

　　话完，二人同时叹了口气。
　　愣了几秒，铃俏和小女孩对视一眼，顿时对彼此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

　　“能给我讲讲你的姐姐们的事情吗？”小女孩期待地问。
　　“好啊，”铃俏应了，放下手里的水桶，开始正大光明地偷懒，“我有个姐姐叫莲子，很温柔，总是很照顾我，可是算数不太好……”

　　小女孩听得兴致盎然，也兴奋地说了起来：“我很少见到姐姐，便和你说说我哥哥吧。我哥哥他啊，看上去很老成，书又念得好，其实有些时候很笨的，比如说前年他去给我抓麻雀……”

　　老孔雀眯着眼睛瞄了瞄铃俏的放下，欣慰地点了点头，打了个响指，地下的泉水自己活络了起来。
　　铃俏和小女孩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的泥土一点一点地湿润了起来。

　　老孔雀打了个哈欠，闭上眼享受午后的阳光。
　　“铃俏这丫头也算是第一次交到朋友吧？老朽好歹也得帮她一把啊……”

　　陆潇青还窝在房中吭哧吭哧地啃着书，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妹妹和他未来的妻子，正在距离他没几米的小花园里，拼命地八卦着他童年那些提都不想提的糗事……
　　更糟糕的事，还有一只活了几百年仍是顽童的老孔雀正在奋力地听着墙角，而他未来的岳父大人，也正在一面镜子前面拍着桌子笑得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