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如菊淡如菊》张看

1、醉酒

　　非蓝坐在桌前看着密密麻麻的实验室数据相关的临床意义，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心里叹口气,却不急着起来看看。

　　“医生，你先看看，我再去挂号。他晚上喝太多了。”这个少年小心的将人扶到检查的病床上就走了出去。

　　和想象中不大一样，这次因为醉酒而来的病人只有一个，送过来的居然也只有一个。只是这还不过只是孩子，现在的小孩能喝成这样，真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非蓝走过去边做检查边试图和病人沟通一下，她已经知道这样基本上是没有意义的，不过，很多没有意义的事情还是要例行的做一下，等待奇迹发生。

　　“医生，他很严重吗？要不要住下来？”刚才的少年已经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病历本和号子。在非蓝的眼神示意下放在了桌上。

　　“要住院观察的，你今晚最好留在这里。”停顿一下，非蓝继续说道，“弄成这个样子进急症很好么？”

　　“今天是他的生日，医生，这个，你是知道的。”少年微笑着说出气死人的话，似乎期盼着她说出赞同的话来。

　　非蓝略做询问写好处方交给少年后便不再多说话了。

　　非蓝来这家医院的时间并不长，她才毕业不到一个月，她毕业后就过来了，也就是说到医院不过才短短的一个月时间。这家医院不大，对面却是一家很有名气的高中，升学率据说很是惊人的，据说从这家高中出去的小孩比这家医院的大部分医师都要来得有出息，不过，出息是怎么回事呢？这个谁也说不清的，所以这话也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东西。

　　夜间她过去巡房，床上躺着的那一个暂时好象还安静，床边坐着的少年精神却不大好了，眼睛半是闭着，非蓝走过去将碰碰他肩，指下的感觉有些僵硬。

　　“啊，医生。”他睁开眼睛，晃了周围一圈，才有些急切的喊了出来。

　　“不要在这里睡着了，你好好看着他这药瓶。”

　　“好的，现在真有些后悔呢，医生，你看他根本一点事也没有，干什么要送过来呢，和那群醉了的家伙一样送回去，睡一觉不是一样好了？你看，他现在睡得多好。”

　　非蓝有些惊讶于这个家伙清醒的能力，“你怎么不在喝酒前后悔呢。”

　　转过身，非蓝走了出去，也不管身后的少年有多尴尬的坐在床边看着她。

　　夜静静的，再也没有来病人了，非蓝却再也看不下书，在毕业前的那一阵子，他们也是这般的喝酒，夜间的走廊里总听到含混不清的话语和哭声，最清楚的话语总是高叫着的“我没醉”。在那一段时间，非蓝保持着异常的理智，没有出去喝过一次酒，因为这个，她疏远了很多同学，别人只道她是像她说的那样酒精过敏了，也没有真正说什么。

　　不过，现在的非蓝心底却感到那么一点一点的寂寞在渗透，这五年，如果可能非蓝真想抹去。可是，现在的寂寞却是为了这五年。

　　“医生，你喝酒吗？”乍听到声音，她赶紧抬头，看着门口的人大步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你不在病房里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刚换一瓶水，没事的，睡得好极了。”

　　他看着她，对她笑笑，然后做了一个动作。

　　她看得出来他现在极度郁闷，不过，现在她没有心情和他说话，只想打发他走。

　　“医生，你知道喝醉后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看样子，这个小孩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算了，时间还有多，陷入回忆中伤感也不是一件很明智的事，不妨，和他聊聊好了。

　　“没有。”

　　“我也没有喝醉过。我不喝酒的。”他凑过来看了看非蓝桌上放的书，不过，很快就又坐了回去。

　　非蓝干脆将书转了个个，方便他离远点。

　　“你同学经常这样吗？”

　　“哦，不，他这是生日，而且和不凑巧，他发生了一些事情，心情不好，所以就有些喝多了。”

　　“非医生，25床要你过去一下。”门口一个护士飘过，非蓝立刻走了出去。

　　25床，在刚接班时进来的，当时章老师还没有睡，做过一些处理，也交代要多看看的。

　　刚走进去，病人家属就说了起来。

　　体温上升了，真是有些麻烦。走到护士工作站先给了一个简单的口头医嘱，然后调出病历仔细考虑起来。办公室里，已经空了。

　　这个夜晚的确很轻松，之后她就这样安静的看了一个晚上的书，再也没有人来打扰，原本是可以去值班室睡个觉的，不过，她没有这个习惯，从实习开始她就不习惯在医院里睡觉，大概是刚实习的时候每逢晚班总是很忙，时间多了，也就不习惯这样呆一个晚上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空仿佛有些亮了，再去巡房一次后，大概就是章老师起来的时候了。刚毕业的医生是没有处方权的，虽然很多医院会视具体情况给默许你有处方权，但是绝对不会让这样的医生一个人单独值班的。像非蓝这样快在医院内拿到这样的被默认的处方权实属难得。不过，看急症对她满意的情况，也许，不会等她轮科完就会被分到急症来了。

　　很多医生都不喜欢呆在急症，因为急症是个医疗事故频发的地方，但是非蓝却不是很讨厌，因为假期很多，急症上班时间集中，所以相对可以自由调配的时间也集中，这样显得空闲的时候特别多。她非常喜欢自由的时候。所以如果急症科主任如果直接去医务科要人的话她是很高兴的。

　　七点的时候章老师跑了进来，问她晚上状况怎么样。

　　非蓝简单的做了一些解释，章老师表示满意，然后又跑到护士工作站去了。

　　非蓝刚过来的时候，主任把她指给了章清云，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很惊讶在急症会有这样美丽的女人，一般来说急症科的人虽然假期多，但是看上去都是好象没有睡够的人一般，两个眼睛上都会有大大的黑眼圈；而且漂亮的女人一般都有能耐，不会留在急症科。

　　但是非蓝跟了她一段时间后有些明白了，章清云实在是个很会偷懒的人，而且，因着对事情掌握的比较到位，所以麻烦的事也少，最让她吃惊的是章清云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通常章清云上晚班的时候病人都很少，和科室里有一个林医生完全不同，林医生上晚班的时候如果不来病人，那急症先收进的病人也会出状况，所以林医师值班的时候通常会是一个通宵没得休息。

　　这时非蓝便开始庆幸主任将她指给的是章清云，章清云病人虽然不多，但是对她的指点一点也不少。而且事少，再说刚来的收入本来也不高，病人的多少和收入的关系也实在对于非蓝的区别不大，所以非蓝并不介意有这样的清闲。

　　交接班后，非蓝打算吃个早点就回家补眠。这一年，完全呆在医院里，她似乎比其他人更难适宜，她瘦了很多，才一年的时间让她看起来由一个学生完全变成了一个上班族，并不是说她的相貌改变有多大，而是那种形于外的气质已经不一样了。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尽可能的她会补偿自己，即使她知道这样的晚班过后睡一整天也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她就是会让自己睡上整整一天，至少她觉得这样才没有亏待自己。

　　这是人的一种奇妙的心理。

　　但是今天却有些奇怪，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想着那醉酒的少年，有些觉得自己好象不曾念过书一般，不曾分别，也不曾有过快乐的肆意醉酒的日子。那样的生活也是一种自由。可是在那些年头里，她所有的记忆仿佛都和那么一个人有关，那个极度自律的人，也极度不喜欢喝酒的女人的人，她就没有再去碰过酒。

　　小时侯是没有机会；张大了确是为了一个现在不相干的人不去尝试；刚分开的时候遇上毕业，机会是一把一把的，可是她担心酒喝过头了，说出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闹到不好收场，遇上自己强迫自己不去碰。

　　那个少年问自己喝过酒没有的时候，自己多少是有些迟疑的，现在多少有些不甘，可以肆意挥洒的岁月，自己却就这样让它随意的流逝，还有怎么时候可以这样不管不顾，可是只要开心就去做任何事情。

　　罢了罢了，这原本也是自己，若是真的当时想喝酒，就算去喝，那个人又会如何，吵架，分手，不知道早一点分开会是什么样子？若是真的想肆意挥洒，毕业的时候去喝又有何妨，即便告诉所有的人自己被踢开了，也不过如此。

　　折腾了一番，她还是这样沉沉睡去，只是过了不多久又不安稳起来，梦里总有什么绕在她的心上让她不得安心。不多久她干脆坐了起来打开本本查一些资料。

　　在外面吃晚饭的时间看到旁桌的人喝酒，她心又升了起来，问老板要了些小菜，自己拿了酒跑到住地边上的小花园里去喝去了。

　　她住的地方离医院很近，刚过来的时候，医院没有房子，只能给她小部分补贴。这地方出租的房子很多，因为边上就是那个有名的高中。她租的那栋楼里大部分都是学生。这个小花园的在学生上课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会来，住在这里的住户大概是和花园相伴的时间太多，对这里已经视而不见了。

　　非蓝找了个长条椅摊开小菜，她问老板要了白酒和啤酒，先喝了口白酒觉得有些麻麻的，但是香得很，咽下去，烧到胃里头，她觉得自己喜欢上这玩意了，于是扔开那瓶连开瓶都麻烦的啤酒喝了起来。

　　当楚随风走到这里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人躺在椅子上，走近些看见居然是早晨才见过的医生，着实有些惊讶。看到医生喝醉了的时候就几乎不能说出当时的的惊讶了。

　　“医生，医生。”他轻轻叫唤，没有反应，只得拍了拍她，听见她咕噜了一声。

　　楚随风笑了起来，随后有点无奈的决定看样子只能将这个醉鬼弄到家里去了，幸好，是一个人的房间。

　　他费了好些功夫才把医生弄到了自己家里,路上就担心她会不小心吐出来。看样子今天晚上打算早点回来休息的计划是不可能实现了。

　　考虑了一番还是将她放在了自己的床上，结果医生才沾上床便开始吐了出来，弄得他还来不及哀悼自己新换才两天的床单就急着将她扶到洗手间。

　　看着痛苦的蹲在地上吐到一塌糊涂的背影，楚随风有些发晕，“医生，你不是说你喝酒吗？昨天训我们不是还训得理直气壮吗？敢情你也是一个酒鬼啊？”

　　等了好些时候，看医生吐得差不多了，他顺手递过一杯水让她漱漱口，再扶起她，将衣服上的秽物擦掉。看着已经被弄脏了的床，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将她扶到沙发上，幸好，自己平日喜欢享受，奢侈品也准备了。

　　非蓝似乎在整个过程中都不曾真正睁开眼睛好好看过，也不曾思考过身边的是什么人，好似这一切原本就很自然。

　　安置好非蓝，楚随风走近单人床，一股臭味袭来，他不禁感谢昨天晚上照顾的王林沛只是小小的睡了一个晚上，而没有弄得他如此凄惨。他打开窗子，麻利的换过床单，看着非蓝已经脏了的衣服，决定让她就躺到沙发上好了。

　　半夜，被嘤嘤的哭声吵醒，转头看见沙发上那个人，心底一松，却也只好起来叫醒她。

　　非蓝看见他的时候说不出的惊讶，转过头看房子的眼神也透露出无数的疑问。

　　“医生，你喝醉了，我看见了，只好将你先弄回来了，你口真紧啊，喝醉了问什么都不说话。”

　　“呵呵，呵呵。”非蓝装傻，真是，居然喝醉了。

　　“还有啊，你明天给我洗床单吧，不过，医生，你不是说你不喝酒的吗？”

　　“我叫非蓝，你不要总叫我医生了。”

　　“我叫楚随风，不过，非蓝，你不要以为你告诉了我你好听的名字就不用洗床单了。”他咧开嘴笑着，看着她变红了的脸。

　　“啊，你自己想歪了。”

　　不过还是没有让他继续追问她喝酒的事啊，所以成功了，哈哈，小屁孩和她都还早着呢。她起来伸展一下有些麻木的手脚，觉得头还是有些昏沉沉的。

　　“楚随风，我先回去了，床单也一起带过去好了，你先休息吧。”

　　他看看她，“我送你过去，天还没亮，你也应该是这栋大楼的吧，哪单元呢？”

　　“602室。”

　　“非蓝，我不用送你了，请你开门，然后拿出钥匙打开你看到的第一张门，当然，如果你酒没醒的话，我可以代劳。”楚随风愉快的说完这些就将非蓝推到门外。

　　进去之后，她赶紧跑出来，“我还没拿床单过来“。

　　抬头门已经关上了。

　　非蓝想起了刚才的那个梦，梦里依然是谢晚济冷冷的话语。还有梦中听见的哭声，她知道那一定是自己在哭，可是，楚随风什么也没问，真好，真好。

　　其实谢晚济说话并不总是冷冷的，相反，大多数时候他的话是那种没有多少音调的，但是大概是因为当时的心情，非蓝总认为那是一种温柔的声音，一种优雅的可是深入到心底的让人愉悦的声音。只是在最后一年，那个声音夹杂着太多的不耐，让这个陷入疲劳中益发管用的脑袋觉察到了。最后，那冷冷的声音是分手的时候。

　　非蓝忘记了优雅有时也是一种距离。慢慢的知道其实也许从一开始谢晚济就是和她保持着距离的，虽然他一直要求着她很多。

　　这天晚上的时候非蓝不情不愿的走出来敲响楚随风的门,想拿床单来洗。

　　好一阵子过后才看到楚随风，和他说清楚后，他不客气的笑了起来。

　　“你还记挂着床单啊，等你来洗岂不糟糕，别当真了，说着玩儿的，我早洗了。”

　　“对了，你要不要进来坐坐，我刚回来。”说着，让开了门。

　　很多年后非蓝已经不大记得这一次进去究竟看到了什么，她不是一个喜欢打量别人房间的人，尤其是不相干的人的房子，她通常都不怎么看，所以她有些遗憾，若是当初仔细看了，或许会有些不同，哪儿不同呢，或许不会走上那么多重重复复的路了，不过，也许，正好相反呢，事情的发展从来也没个定性的。

　　“楚随风，你是旁边那高中的学生罢。”这是一个肯定句，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已经猜个七七八八了。

　　“恩，今年上高三，也快念完了。”

　　“你要不要喝点水，这天进了秋天还是挺热的。”

　　“不用啦，我不就住你对面，喝水就不叨扰啦，你高三还真闲。不过，我上高三那会也是这么闲。”

　　“医生，看不出你是个念书不认真的人。”

　　“这个通常谁都看不出来的，不过，我一说你就知道了。楚随风，你这名字蛮好的。”

　　“你是不是不大到别人房里坐？”

　　“是不多，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你很僵硬的样子，而且你一直找些好象你平时都不会说的话题。”

　　他说着喝了口水看了看她继续说道，“其实这名字是我家老头取的，他原本最中意的是随缘。”

　　“不变随缘，随缘不变。”她轻声念了出来。

　　“啊，你也看这个，我家老头就是喜欢这个，我就奇怪他怎么不吃斋。”

　　“看来，他是怕你糟蹋了这两个字，干脆给你取了个不伦不类的随风。”非蓝笑了出来。

　　“唉，你聪明则已，就是不太厚道，做人不可以不厚道，我家老头经常教育我的。”

　　“厚道就算了，干脆我也厚道一回，下次请你吃饭好了。昨天也麻烦了你一个晚上。”

　　“还说厚道，我饭早吃过了。”

　　他好象有些生气似的嚷了起来。

　　小孩子，非蓝心里念道，终究没有说出口来，免得又被说成有失厚道，“你看哪天我们都有空就去好了，我要先回去了。有空你也过来坐坐，不过，你还是多看看书，虽然你老爸喜欢随缘，不过等你书念糟糕了，也不知他随缘不随缘。”

　　回到屋里.非蓝开始有些后悔,她是不大管别人的生活的,即使是以前和谢晚济在一起,她也从来不管他的任何事,以至于谢的有些朋友当面称赞说他找了一个民主的女友,只是谢偶尔也会抱怨说她还不够,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现在想来不知道谢晚济是不是说她不够爱他，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就知道为什么才一年就差别如此大。其实，谢晚济是个自律甚严的人，她根本不需要说关于他的太多的事，只是，这样的话，两个人就会显得生分得很，所以她经常很粘他。

　　爱情终究不是念书，一个人考虑好就可以了。

　　每次想起谢晚济的时候心里总是淡淡的寂寞，以前还会有很多的伤心，也曾流过泪，但是当同一道伤口被翻来覆去研究的太多后，除了寂寞，已经没有任何痛的感觉了，虽然才仅仅三个月。原本，她以为她会努力去忘了他，但是，不是这样的，她经常想起他，想得太多了，也会对一个人没有感觉的，只是，她现在才知道。

　　忽然，电话响起，她跑去接，阿影的，她大学的同学，分开才一个月。

　　“非蓝，我现在好忙啊，弄到都没有时间给你打电话了，你现在怎么样？对了，你不是说要继续考吗，书看了没有……”

　　阿影的电话还和以前一样，没有时间让你插嘴，她是她为数不多的好友中最能说的一个，和她通话是不愁冷场的，她一个人可以从头说到尾，但没有独角戏的清凉，有着一种罩在橘红色灯光中的温暖。

　　她喜欢阿影的电话，阿影和她不一样，当初她是挑着最好的医院去的，所以看到非蓝挑每年收入额最少的医院的时候狠狠的念了她两顿。每次，非蓝都笑笑说，你看，我没你这么好本事，去不了的，选个小医院投简历不担心被退回来多尴尬。这样她就更生气了，会跑过来掐她脖子，再恨恨的说，你平时念书的时候都干什么去了，还有，尴尬，现在还说什么尴尬，你要到那个小医院养老做什么？

　　最后事情还是这么定下了，走的时候，非蓝告诉她，其实自己并不想做临床，这份工作只是一个过度，终究还是会回学校的，所以欺骗她这么长时间也很对不住。这个时候，阿影居然没有生气，只是对她说，好啊好啊，这样就好了。非蓝的眼圈就红了，忍着没掉眼泪。

　　阿影，非蓝在屋里暗淡的灯光下念了出来。

　　还是念书。念书，小时侯三岁开始念的时候她从没有想过，也许这书拿起了就放不下，也不知道这一念便是整整二十年，才放下便又要拿起。

　　这学生若真是做了一辈子想想也是夹杂着悲哀和些须的幸福，这又怎么简单的几个字说得清断得明？

　　这栋楼里住着的大都是学生，这些孩子将来只怕也是会继续念上好些年，大家都如此，又何必一个人想得太多，想得太多只怕活得不长，至此，非蓝笑了出来。

　　有一整天没有好生看书了，非蓝忙忙拿出书来，想离开这个身份也只有这一条路了。虽然当初来就是冲着离开的，可是，这里的人将来怕是忘不了了，章医师是个多有趣的美人。

　　事实证明，上帝没有给非蓝太多清闲的机会，不久，她被调到了内科，据说是因为内科这段时间病人太多又有一个女医师请假去生产，她觉得自己还没有这个能力独立处理病人，医院排班也还是有主治带，所以不太相信。不过，这也不好解释她轮科实在是太快了，急症才呆了两个月，就算是小医院也不至于这样。

　　离开章美人的前几天让她极度郁闷，不过，她依然是冷面冷颜，所以别人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这样的轮科。医院里已经有了传言这批新来的医生里就她最不好相处，整天摆脸色也没有一点新来的样子。

　　呆在医院里她实在是没法脸色好，实习的时候就因为这个吃过不少亏，而且尽量减少呆在医院里的时间。幸好，她遇到的带教老师都是很有肚量的人，只要她该做的做了也不多说她。最好的就是章清云了，不过，可惜，现在要离开章清云。

　　她来这个大内科的第二天就轮到值班，一天下来收了四个病人，手都写酸了，最痛苦的还是这几个病人没一个省事的，这下就算是下了班也没有清闲的日子，还好，出了事有主治顶着。

　　晚上回去的时候遇上楚随风，远远的，就问吃了没？

　　“还没呢，刚下班。”她回答得有气无力。

　　“正好，我现在去吃饭，你请吧。”这小子笑着凑了过来，“伊，你这么没精神，被别人打了？”

　　“哼，哼，让你像陀螺一样转十个钟头我看你能多有精神。”勉力撑起来不要被这小子笑话了。

　　“医生，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强啊。不管了，就算你现在是躺着的我也要架你去吃饭，谁要我现在穷了，抓到你了怎么可能放过？”

　　懒得和他争辩，他知道我名字了还是喜欢医生医生的叫，真是腻烦。等哪天有精神了再好好治过来。既然被人逮到了，还是请了罢，早死早超生，看他这样子是非吃这一顿不可了，当时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好心呢？所谓自做孽不可活大抵如此。

　　“楚随风，你到底找好地方了没有，要知道现在和你走的人是一个年事已高，兼且工作了十个钟头的弱女子。”看他走了一条街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恼了。

　　“停停，我说快到了，你信不信？”

　　“鬼才信，通常那话说出来都是在距离遥远的时候骗人的。”

　　“唉，到了，你看。”他手指着前面一家小餐馆。

　　她却差点被吓到，通常被说成谎言的话并不是因为谎言才出生的，偶然一次的真实也实在不可不相信。她随他走进去，嘴上却不饶人，“楚随风，这里到底好吃不好吃，你要知道现在和你在一起的人是……”

　　“一个年事已高，兼且工作了十个钟头的弱女子。是吧？我就知道你要说的是这句，别说了。”

　　“不是，我要说的是你要知道现在和你在一起的人是一个对吃很挑剔的人，而且她现在很饿，又很累，如果这家的东西不好吃的话她就会要一个人去别的店打包东西回去吃。”

　　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还知道非蓝是一个在下班后很麻烦的人，没有事的话最好不要去沾惹她。”

　　听他这样说，她自己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自己答应的事却弄到这样的挑剔。于是，她安安静静地等菜单上来。然后交出点菜大权，他也不推辞，迅速的点了几个菜。看样子他是真的很熟悉这家餐馆。

　　“你总是这么累吗？”

　　她准备做淑女，哪知他偏不给机会，哀叹一声，做更高级别的淑女。

　　“不是，你在医院看到我的时候我就很清闲，只是最近有点背。”

　　他不再做声，好象是体谅她累。一直等菜上桌才又忙着给她介绍这些菜。

　　她看得出他很体贴，点的菜大多清淡，量也适合两个人的份。

　　吃完饭，她准备买单的时候，他先付了。

　　“不是说我请吗？”

　　“这次吃得太少了，下次，要让你请我吃一顿大餐，不敢太便宜你了。”

　　果然没好事。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上楼的时候，楚随风才问：“非蓝，要不是我半路截你去吃饭，你是不是回家就睡啦？”

　　“恩，有可能，天知道我中午休息的时间也在加班，晚上能回来真是菩萨可怜我。希望，晚上不要有电话打过来。”

　　她跑去做双手合什状。

　　他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到了，你去睡吧。可怜的人。”末了，还用一种怜悯的语气。

　　“你是个坏学生，念高三的人清闲就算了，还敢嘲笑我们劳动阶级，辛苦的劳动人民，救死扶伤的医生。”我打开门进去，关门前抬头望去，他眼光灼灼正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