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浮梦[剑三毒花羊花]》天涯一愿

7、第 7 章

　　八百里洞庭湖，西吞赤沙，南连青草，横亘于巴陵以南，汪洋浩淼，烟波沧溟。
　　天幕中灰云密布，明明早已过了卯时，广袤天地间却依旧是沉青沉青。遥远岸边隐隐可见早起渔家的炊烟，偶有鸡鸣，在极静的氛围里分外响亮，渡水而来，传至湖面上缓缓行进的一叶竹篷船中。
　　竹篷船悠然划过，花间倚坐于船舷旁，眸光淡然展向远处——光景虽是昏暗，但湖面空阔，视野无遮无掩，远眺之下，心胸亦为之一宽。
　　补天一边摇橹，一边望向万花弟子，皱眉道：“你还是回篷里休息吧。大伤初愈，待会儿若起了湖风，怕是会着凉。”
　　花间恹恹地摇头，气息虽弱，但声线却是清晰分明：“我在篷里都闷了几天……”
　　补天在心中无声叹了一气，遂停下手中木橹，横放于后梢，随得竹篷船凭自漂浮。

　　碧波如镜，将天幕中的层层灰云尽数倒映于湖面。灰蒙蒙的水天相连成一体，目穷难辨。
　　“还记得澶阳吗？”补天看向长天远景，“那时我们正好也在小舟上，只不过是我受伤了，在休息，而你在划桨。”
　　“澶阳……”花间忆起江陵郡的往事，以及被丹宣道人的一众弟子追杀的经历，“当然记得，我原本还以为自己要淹死……”
　　补天暗自笑了：“不会的，因为有我在为你渡气。”
　　花间听得补天语含笑意，困惑地望向窃笑者：“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补天坦然回答，“只不过是想起兄长在水下抱着我紧紧亲吻……”
　　“……”花间面色一窘，“我又不识水性……”
　　补天难得见到冷漠淡然的花间流露出窘迫神色，也不辩解，只饶有兴趣地笑看对方。花间冷冷地偏开头，不去瞧他。

　　清凛的晨风徐徐而来，吹皱一湖洞庭水，亦扬起了万花弟子未绾起的墨黑长发。花间禁不住寒凉，咳了几声。

　　【】

　　花间沉默良久，叹息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补天将头埋入对方的流绢青丝中，缓缓道：“若非你师父及时赶到……我实在无法想象你会就这么离开我。我惹出的事，不值得你替我受罪，为我丢了性命。”
　　花间顿了顿，苍白的手犹疑地抬起，在空中停留了一小会，终于落在对方的背上，安慰道：“我是你兄长，自然是要护着弟弟……”

　　补天又静了许久，抬起头问道：“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找个僻静的地方隐居下来吧……”花间重新倚回船舷旁，看向一望无际的洞庭湖，“虽然恶人谷那边以为我已死，但若再遇见往日熟人，难免会被认出，还是小心的好。何况经历了这么多事，如今我只想过些平淡日子。”
　　“嗯，也好。”补天点头，“我送你去浩气盟之后，就会回苗疆。”
　　“……苗疆？”花间的声线中透露着诧异，“为什么要回去？”
　　“我要向教主请罪。”补天垂下眼眸，“虽然我帮教主夺回百蛊鼎，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按你们教中规例……会受到何种惩罚？”
　　补天犹豫片刻，终于道：“镇守艮岭五十年。”
　　“五十年……”花间蹙眉，“人生不过数十年，你这么一去，几近是一辈子了。”
　　“是的，”补天不羁一笑，却暗含无奈，“但犯了错，总归是要受罚的。这次我会亲自承担。”
　　花间静静地回望对方，久未答话。

　　湖风再起，天穹中凝结的灰云固执不散，而水面已是波澜层层。
　　“别这样看着我。”补天苦笑，抚着花间的清瘦脸庞，“难道你不希望自己的弟弟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吗？”
　　花间低下头，似是陷入深思，鬓旁一缕青丝轻轻垂下。

　　【】

　　花间在黑暗中沉默了好一阵子，再次开口时，已是恢复了平常的冷清声线：“补天，我随你去苗疆……”
　　补天诧异：“……为什么？”
　　花间淡然：“因为我要跟着你去艮岭。”
　　补天摇摇头：“艮岭那个地方，高山茂林，人迹罕至，你何必呢……”
　　花间的平静中带着憾然：“我已决定要隐居，即使是艮岭那地方也无妨……更何况你是我弟弟，我怕我不在你身边，你又要惹出什么事来……”
　　补天静默良久，又迟疑地重复了一句对方说过的话：“五十年……这么一去，几近是一辈子了。”
　　花间缓缓道：“一辈子……那就一辈子吧……”

　　天穹依旧是暗沉的青，可在灰蒙的浓云边端，却微微透出了一丝黯淡的白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