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香》菱衣香袖

3、依约相逢

　　依约相逢

　　“什么？！南宫妹子她也……”诸葛仲雅显然无法相信面前所跪之人的说法，侧头向一旁的夫人求证，而慕容清却已神情萎顿的瘫在椅子上，不置可否。
　　“小人怎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我家大小姐死得冤啊！”那人见诸葛仲雅犹疑不定，一边大呼其冤，一边将头磕得“砰砰”作响。
　　“冤？”诸葛仲雅比听到南宫小棠的死更诧异万分，如今的三大家族，谁人能让此中之人“死得冤”！
　　“我家大小姐是被自家鞭子勒死的！”那人觉得此语一出必定惊人，故加大了声音加重了语气。
　　果然，诸葛仲雅拍案而起，失声问：“可是南宫妹子的‘索魄’鞭？”
　　“没错，就是‘索魄’！请诸葛老爷和夫人替我家主人做主！”
　　诸葛仲雅倒吸一口冷气，还未张口出声，便听得两声冷笑，竟是在一旁呆坐了许久的慕容清。
　　她沙哑着嗓音，神色夸张地喃喃道：“来了来了，讨命的来了……”
　　诸葛仲雅蓦然睁圆双眼，恨恨地瞪着慕容清，却被她回敬以比冰雪更冷的眼神。
　　良久，诸葛仲雅长叹一声，摇着头无奈地踏出屋子。
　　却留下那南宫家的仆人看着有些失常的慕容清，不知所措。
　　别院的金桂开得正旺，诸葛仲雅踏着夜色一走进来，便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真香！”他原本紧锁着的眉头稍稍舒展，牵起身边的一株桂树枝，凑近鼻子使劲儿嗅了嗅，心绪蓦然开朗许多。
　　他眯起眼睛，穿过树枝间隙，望着对面小窗映出曼妙的剪影，不禁痴了。
　　他终于可以暂时放一放儿子和南宫小棠的死，如约来和窗内人短暂相聚了。
　　那不是个美得惊人的女子，她有着极普通的面容，却有着最善良的心和最温柔的手。
　　诸葛仲雅的心不禁颤抖起来，总是让这样一个女子为自己担心，于心何忍！
　　他折下一枝桂花，数瓣娇小而淡黄色的花朵在树枝抖动间簌簌落下，依着月光如金色流泉溅起点点光芒。
　　诸葛仲雅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一枝的浓香，缓缓向那小窗靠近。
　　金桂的香味在各种桂花中原是最盛的，诸葛仲雅进来不多时便沾染得满脸满身都是馥郁的桂香，就连轻轻吸口气也满嘴的香津。
　　窗上人影转了个身，继续保持安静的姿态。
　　诸葛仲雅感觉胸腔内那个跳动的灵魂越来越活跃，似乎要跃出他的身体。年轻的生命又注入他的血液，只要稍稍伸手一推，便可打开唯一阻隔着他们的门，将那近在咫尺的佳人拥入怀中尽吐心怀。
　　可他的手却忽然停在了离门只有一丝毛发的地方。他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第一次和大哥敲开慕容旧府大门的一刻。
　　那时的慕容清还只是豆蔻年华，柳眉淡扫，一双纯净如清泉的眸子就这么在她父亲慕容虬的身侧略带羞涩的向他们望过来，望得他的心突突直跳，整个身体都是酥酥麻麻的，就好像现在这般，欲罢不能。
　　诸葛仲雅一阵心惊，怎么会在这个时刻突然想起这些来？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他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甩掉那些再也不可能出现，有如梦幻却又真实有过的回忆，指尖微一前伸，门无声打开。
　　屋内坐在窗边的女子背对着门，一动不动，好像有意在等诸葛仲雅突然走到她面前。
　　诸葛仲雅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他长吁一口气，只觉百味集于心。
　　“我来了。”
　　女子发髻上的珠花颤动起来，仿佛在无声的笑。
　　屋内的香味不比外面弱，诸葛仲雅猛然有些恍惚，不知这香味是否是桂花的香味，不知这面前的女子是否是自己如约来见的，甚至不知自己是否真的来了这里还是只在梦境之中……
　　他迈出几步，将手搭在女子柔软的肩上。
　　那朵珠花依旧颤动不止，恍得他的眼睛有些迷蒙，仿佛整间屋子都晃动起来。
　　那张脸慢慢扭转过来，一丝寒意从诸葛仲雅的脚底缓缓攀升蔓延到背脊。
　　如此熟悉的面容，却不是他今晚想见到该见到的，他的手如触电般缩回，双眼渐渐现出惊怖之色。
　　他后退到墙边，整个背部贴在冰冷的墙壁上，牙齿发出战栗的脆响。
　　“睦修，睦修！”他颤抖地低吼，双手在面前不停摆动，“不，不是我，不是我……别来找我，别……我没有，没有……我全不知情，真的，真的……不要，不……”
　　浓香大肆灌进他的口鼻之中，他的神志愈发不清晰，面前的人脸突然消失，又在刹那间出现在离他的鼻尖只有一指的地方，可这次竟换了另一张熟悉却令他触目惊心的脸。
　　“大哥？！我对不住你！”他扑通一声跪下，狠狠地磕着头，嘴唇不住抖动，“你饶了我吧大哥，求求你，我对不起你，你放过我吧……”
　　他的全身好似蓦然失去了所有力量，骤然歪倒在地。那张脸又已不在，可一个眨眼却又变换着出现在另一处。
　　他无力的仰望着屋顶，数张如噩梦般的脸不断在眼前闪现，可他现在甚至连惊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目光涣散的喃喃自语。
　　忽然，他的双眼又亮了起来，仿佛刚刚丧失的活力一下子又钻回身体里。
　　他激动的将双手指向上方，疯狂的大笑：“听，那只马又开始叫了，它又叫了！它跑起来了，朝我奔来了，奔来了，奔来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直到毫无生息。
　　院里浓浓的桂香依旧在深深的黑夜中悠然自舞于每一个角落，月色被灰黑色的云层挡住，整个别院里只剩下桂树包围着的小屋窗内透出一丝微薄的烛光，而那窗上人影早已不见。
　　猛烈清寒的风如一只残暴的手肆意地摇动着屋门，使其和墙壁撞得砰砰直响。
　　诸葛仲雅狰狞地躺在地上，一只断掉的枪头正正插入他的胸膛直至心房，露在外面的红缨被风拨开，两个如血鲜红的字张扬着无限寒意──惊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