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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九、

      接下来的那段日子和我在西王母的陨石下等待小哥出现时很是相似。这种要命的蠢事我居然做了一次不够还要做第二次。我吴小爷一生英明神勇,全他妈的栽在闷油瓶那混蛋手里了。

      一开始我还不停地想方设法想要弄开那扇门,将鬼玺贴在不同的位置上一遍又一遍地试。折腾了很久后我终于意识到这全是徒劳。
      我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肯定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闷油瓶对我交代的实在太少,我想找出症结所在都无从下手。
      后来太累了折腾不动了,我就靠在青铜门上和闷油瓶说话。当然说是说话有点牵强,更准确地说是自言自语。不过我总觉得,终极里应该没有天花板给小哥盯着看,那他很可能会选择盯着青铜门发呆吧。搞不好还和我现在保持着一样的姿势,坐在地上靠着门,一条胳膊懒懒散散地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只不过隔了一扇门,我的碎碎念他还是有可能听见的。当然他也很有可能在睡觉。不过闷油瓶睡觉一向很轻,一点声音就会醒。如果他一不小心被我吵醒发现我笨得连门都打不开,搞不好会气得直接自己出来也说不定。

      我自说自话地跟他讲了很多事。跟他讲胖子这几年又下了什么肥斗找到了宝贝神气活现来跟我显摆,讲小花秀秀结婚这么久也不生个小孩来让我过过当干爹的瘾,讲三叔那个不靠谱的老东西甩甩手就失踪了留下我累死累活地打理吴家的产业,讲上次我们去KTV时胖子的鬼哭狼嚎吓得我们那条走廊上一个服务生都没有。想到他估计没有去过KTV,我还很好心地给他解释了一番。
      我给他讲我在湘西的时候对赶尸很有兴趣可惜没有亲眼见到,问他对这个有没有经验。跟他讲苗族的姑娘个个都如花似玉害得我差点都不想走了,下次带他去看。讲厦门的海很美,真想像在巴乃那样跳下去爽一把。讲广东的小吃实在太好吃吃得我幸福得几乎泪流满面,而上海那个游乐场的过山车实在把我吓个半死就算他那个面瘫脸去了估计也是会绷不住的不信跟我去试试。

      十年前追随着他在雪山里跋涉时,我也是这么不停歇地跟他天南地北地讲了一路,总希望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得了他的注意能够留住他。只是他从头到尾几乎都没有搭理过我。到最后我气得半死赌气不跟他说话了。
      但其实后来的很多次,我都隐隐觉得,我用错了方法。也许真的还有一线希望可以挽留住他的——只要我多跨出那么一步。

      那个念头太荒谬太疯狂,我一直不敢深想。但有时候半夜醒来用整个后半夜盯着天花板等天亮的时候,我还是会克制不住地隐隐约约猜测,如果那时候我勇敢地多跨出了那么一步,仅仅是那么一步,结果会不会不一样。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想要的,甚至也不确定我自己的想法。
      但毕竟,那个曾经说过“如果我消失,没有人会发现”的人,最后还是千里迢迢赶到杭州专门去与我道别。也许我终究是改变了他一点点的。也许终究他对这个世界还是有一点不舍的,对我……还是有一点不舍的。
      虽然我很清楚哪怕事情再来一遍,我可能还是会像当初一样,说不出什么矫情的直白的挽留。不过只要还能再见到他,一切都还是有希望的。
      当时没说出口的来不及让他知道的那些话,总还是有机会的。

      只是到后来,我的话还是慢慢变少,实在能想到的能说的都说完了。
      我开始长时间地睡觉和发呆。食物已经剩得不多了,我要节省体力。
      我也不知道这样无止境地等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但我总不能就这么离开。

      其实我也明白小花的意思,某种程度上他是对的,闷油瓶就是那样一个人——他习惯了承担,习惯了去保护。那些使命被深深刻入他的骨髓,哪怕失忆了他也从未忘记要拼了命地去完成。他从来没有将自己当做一个普通人看待过,所以我们这些普通人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他揣度他有多寂寞多痛苦,根本是很无稽的。
      可是他可以不把自己好好当个人看待,但是我做不到。
      强大并不是一个人活该受苦的理由,哪怕他自己不觉得那是痛苦,我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淡然走向终结而无动于衷。
      也许我真的是多此一举,常人的感情对他来说可能是一种负担——不然干嘛那么多人想要求仙问道超脱七情六欲之外——但我还是想看到一个更生动的,活生生的闷油瓶。命运欠他的,我来给他。

      以前听人说,等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等待何时是个尽头。我想我终于能体会这句话了。
      呆在黑暗里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我开始回忆。
      记忆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好像有着筛选功能,不同的情景下想起来的总是不同的感觉。以前想到那些在斗里出生入死的日子只觉得厌恶一辈子不想再想起,而现在看来其实还是有很多快乐的时候的,尽管带了一点心酸。
      把玩着那只鬼玺,我又想到上次我们三个大闹新月饭店,忍不住呵呵一笑,那种当坏人的感觉现在想起来还是很过瘾。手指一寸寸抚摩过鬼玺上的花纹,记得上次闷油瓶说这鬼玺是有毒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是安然无恙。
      说真的这鬼玺拿到市面上真是万里挑一的上品,虽然花纹上缺了三块放戒指的地方。
      戒指。

      戒指。

      我突然心里一凉。鬼玺上不可能无缘无故给戒指留出了这么个空位,它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甚至我打不开这扇门,很可能就是因为少了戒指。
      闷油瓶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我猛地坐直了身体,脑子开始高速运转。闷油瓶为什么什么都没有交代,为什么我进入不了那个岩缝,为什么我打不开青铜门,一定有什么环节出了错。
      想得越多,那些疑点就越清晰得聚集起来指向了一个方向。我心惊到不敢再去深想,可答案还是呼之欲出。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想了这么久——甚至整整十年居然都没有想到这个显而易见的可能——他骗了我。

      也许是因为他从来不会骗人,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从来只是听而不闻沉默带过,因此我习惯了相信他,习惯了相信他愿意说的都是真的。所以明明这么明显,我却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也会骗我。

      为什么一向玩失踪总是不告而别的人突然千里迢迢跑到杭州珍重与我道别。为什么如果他能从青铜门出来却没有更多的张家人出现。为什么那么坚定的人最后突然轻易改变了主意将鬼玺交给了我。
      为什么他封住了岩缝。为什么他不告诉我怎么用鬼玺。为什么那年在火堆旁,他会那样一直一直一言不发地静静看着我。
      答案很简单,因为他骗了我。
      根本没有什么十年。他从来没有打算让我去接替他。

      也许他那双失焦的眼睛看的确实不是我。也许他是在透过我看着,在他将永远沉睡于黑暗时,我将替他过完的一个完满而正常的余生。

      我想小哥确实还是不够懂人心的。我还是来不及没有更多的时间教会他。
      也许是因为他自己总是不停地失忆,所以才会以为十年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忘记一个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想当然地以为十年的时间足够我忘记,以为堵住那条岩缝足够让我知难而返。他恐怕压根不曾想过那个曾经一下斗就不停倒霉总靠他保护的吴邪,会为了接他回家而重走云顶天宫。
      只是我不曾忘了他。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他。

      但我还是要感激他的。他给我的第一个谎言,至少又给了我一个还有盼头还有生活的激情的十年。

      我已经记不得我是怎样浑浑噩噩走出云顶天宫的了。当初的九死一生原来也不过如此。我恍如隔世地看向周围的皑皑白雪,雪山深处是如此的寂静而广博。
      世界这么大,我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2015年,我在长白山。这一年,终究什么也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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