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柢岸蜃楼》奈明

21、唯一的岁月

　　夜色将于萧昂的身影照的颀长，他站在窗前，望着漆黑的夜幕。眼前，仿佛全世界的灯都灭了，漆黑一片。
　　落地的台灯映出昏黄的橘色光晕，斜落在墙上那幅安明和他一起作的画上，画中安明狭长深沉的眼，雪水融化般清冷的脸透着灼灼深情。
　　于萧昂呆呆的望着那幅画，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他不记得怎么挨过的那些日子，整个人像抽空了灵魂的木偶。每天下班回来就对着电脑发呆，他的整个人生仿佛变成了等待。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内。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已停机···
　　□□上那个熟悉的头像变成了灰色，再没有亮起过。
　　眼睛被泪水洗刷了千百遍，于萧昂常常在睡梦中哭醒，然后再流着泪睡着。身体消瘦不已，心残破不堪。梦里安明清冷的面庞，目光深情至极，却一语不发。
　　房间空荡，到处都是安明的影子，却哪都没有安明。要不是手机里那几张模糊的合照和房间里安明留下的东西，于萧昂有时候甚至怀疑，这一年来发生的种种也许是个梦，这个人也许从未出现过自己的世界，一切仿佛，梦一场···太不真实，这个梦太美太奇特，美的不像真的，也许自己早就疯了也说不定。
　　他蜷缩在床上抱着安明的衣服，还记得那夜他说话时的深情，手心还存留他的温度，抚着自己的肩膀，抱紧残留的温暖，仿佛还能闻到他的味道。那些触感还有味道已印上他的灵魂。
　　从来没有理由怨恨世间的博大，看不到你所在的方向，深邃的暗夜遮掩了光。世界如此小，小到身在彼方，却能感知你的心就在身旁。
　　有些痛苦无法用悲伤凝固，有些痛苦不能用哭喊表达。

　　从来不知道没有你的我，活着，竟然成了如此痛苦的事。还有彻骨的寂寞，但寂寞也不算什么，有种东西比寂寞比死亡更让人噬魂削骨——思念。

　　绘影文化
　　状态低迷、工作效率低下的于萧昂加完班，穿过空寂的办公区走廊，来到电梯前，透过电梯门旁的茶色玻璃镜，无意中看到韦童竟从他身后走来。韦童满眼不屑的扫了一眼于萧昂，如今没了安明，仿佛眼前的人根本不值一提。于萧昂想起从前因为他从中作梗，挑拨他和安明的关系，工作中又处处针对安明，安明现在生死未卜，他却在这安然的冷眼嘲笑，于萧昂简直忍无可忍。
　　“你真是卑鄙！”
　　“怎么，”韦童嗤笑一声，“现在连说话都开始学安明了？没了主人的狗···真可怜！”说话中语气加重了后半句。
　　“你说什么?！”于萧昂猛的转身，凛然的脸瞬间怒不可遏，额上青筋崩起，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
　　“怎么，”韦童愤怒的看着于萧昂，“你也要学安明动手吗？你敢吗？”视线扫了一眼上方的监控。
　　“安明怎么可能打人！你少血口喷人！”于萧昂低吼。
　　“因为我骂你是他的狗啊，”韦童脸上浮起恶意的笑，“他就失控了，可笑吗？原来他那种人也不是没有死穴，费我那么大功夫，不过可惜啊···他算是废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于萧昂瞳孔骤缩，瞬间失控的盯着韦童。
　　“省省吧，你还不配当我的对手。”韦童摇摇头，轻蔑的看了一眼于萧昂就出了电梯。
　　于萧昂整个人僵在那，眼里瞬间悲伤满溢，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一直在护着他···

　　在这个终日浸染灰霾的天空之下，有风渐冷的刮过。空气中仿佛浸染着初冬的味道。

　　温和的于萧昂从那天起，就像变了，他不再像从前一样凡事谨小慎微，顾虑太多，一切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他要变得更坚强，更理性、更强大就像那个曾经护在他身后的人一样。

　　两年后

　　灿星时代文化公司会议室
　　于萧昂的目光在电脑屏幕上短暂失焦。作为公司首席插画师，他正在负责对接一个重要甲方。
　　方案展示完毕，他合上电脑，神色淡定的等待反馈。
　　“这创意太冒险。”甲方设计部总监揉着额角，沉吟道。
　　于萧昂斩钉截铁的：“艺术本来就要冒险——就像爱一个人。”话音落下，会议室瞬间陷入一片愕然的寂静。
　　这场从下午三点就开始的拉锯战，直快到六点才结束。回到工位，于萧昂疲惫的捏了捏眉头，简单收拾一下文件。沉默的走出办公室，伸手按住电梯，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泛着幽暗的光。
　　在那之后究竟过了多久，对于于萧昂来说像是漫长的两百年，他仿佛一夜间变了，变得阴郁沉默，不再像从前那样阳光。单纯的男人，有了心事，这心事，让他成长，让他心碎。
　　离开绘影文化的于萧昂如今是灿星时代的首席插画设计师。现在的公司很器重他，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成为了出色的插画师，让母亲为他骄傲，他穿着干净笔挺的衣服在大厦里工作，住在体面的公寓，生活似乎重新开始了。
　　从前温和内敛的青年，如今已变得坚硬成熟。一双温和的眼睛，总是彬彬有礼。同事们都说他年纪轻轻才华横溢。他也只是笑笑，不多言，不失礼，鲜少社交，温和中与人保持着距离。
　　傍晚时分，北京建外大街的霓虹散落在车海中游弋，如金红的龙舟跌宕起伏。
　　立交桥下车水马龙，一如既往的喧哗。于萧昂抬头看看天色，默默的穿过人群，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坐车到了西单广场。
　　他少有的穿了件黑色外套，出了地铁，一步步走过去，静静张望西单的街角，每一处都那么熟悉又陌生，那个人的身影和笑容像刻印般涌上心头。这是他们唯一约会过的地方，他们的回忆少的可怜。于萧昂看着路边的小店，心中禁不住酸涩翻涌，依稀想起那年冬天，他轻轻走过来撞了他的肩。于萧昂呆呆望着并不存在那人身影的广场中央，人群好像静止了，眼睛模糊了视线，梦中重复无数次的重逢画面。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熟悉身影在阳光下的轮廓，挺拔的站在那，和周围的景色很不相称，深色套头衫下的清俊脸庞，目光灼灼的向他伸出手来，安明——他在心里无数次默念的名字，他站起身，温热的眼刹那被泪水吞没。
　　他僵立在在广场中心，橘黄的阳光散落身后，于萧昂伸着手臂向虚空，周围人潮涌动，喧哗依旧。“哥哥，买个荷包吧。”于萧昂缓缓低下头，注意到眼前有个卖荷包的小男孩正天真的望着他，他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不了，谢谢。”但看这么小的孩子在努力的卖东西，还是禁不住伸手去掏钱包，正翻着钱，“哥哥，为什么哭了？”孩子天真的话却瞬间让于萧昂僵住了手指，“因为，有人···迷路了。”他笑中带泪。
　　无法消亡的情念，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长减淡，它们毫不留情，在情人的眼里刻下伤痕。
　　街角的花坛，满是端午节的气氛。他茫然的抬头望去，西单繁华的街头，人群喧闹，无比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