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兔》叶零温

3、第三章 念玉

　　那一次过后，绵离气虚了好一阵子。那一日他只是木然地在蓬莱山上闲走，确实什么玩意儿都没带，没想到得来的确实常因如此的折磨羞辱，心里越想越气，好几日都没回广寒宫，借故身体虚弱留在了幽宫里捣药。常因总是有意无意地经过幽宫，偷偷看他一眼，见他安好，便就放心离开了。那日没有克制住欲望，狠狠地要了他，想必一定是恨死自己了吧。若要停止冷战，总得有个人先开口。那日，常因特地路过幽宫，被绵离撞见了。
　　绵离正和雷公说笑，无意间瞥见了那个几日前刚羞辱过自己的男子，下意识地收起笑容低下了头，对上那副关切焦虑的神色，脑子一沉，自尊心再次被翻搅，硬着头皮开口道：“宫主。”
　　“恩。”见他没有躲避的意思，常因就干脆走上去进一步说话，没想到自己一迈出步子，他就转身走了。常因倔强地盯着他的背影，还是等他气消了再说，便负手离开。

　　这一次，宫主给足了面子，可自己毕竟是下人，终究还是要回去的。是夜，他回到月宫里正看见常因站在月前。
　　常因听见脚步声，猛地转身，静谧地端详着他。
　　他回来了。
　　“还痛吗？”常因细声问道。
　　绵离只淡淡回答说：“不痛了。”
　　他的性子常因知晓，就算真的痛，也不会说真话。绵离啊绵离，在我面前示个弱真那么难吗？
　　“雷公说你常常提起家族的事，打雷必逢雨，畏惧雨水的你们，就撒腿往窝里跑。”
　　绵离满脸疑惑，雷公可不会主动去跟他说那些事情，难道是他亲自去找的雷公，为什么。
　　抬脚往前，视绵离没有后退的意思，便大着胆子继续靠近：“记得，那夜我在道院的月台看星辰，也是听到一阵响雷，抬头看天，余光瞥见一只白色的团状物，它在地上始终没有动静，我轻轻移动脚步，它突然不见了。”高大的男人突然停止了脚步，愕然地打量着绵离泛红的双眼，定了定神，继续说：“天空开始下起雨来，这才惊觉，会不会是那只救了我的兔子。我并不知道它是否怕雨，只知道它通灵性，还嘲笑人间竟有这么个傻兔子。第二天早上，我推开大门出去，看见它闭着眼躲在门口屋檐下的角落里，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它身上有些潮湿，道士拿了片树叶盖在它身上。兔子始终没有睁开眼睛，我相信，它没有醒过来，因为，它不会撒谎。广寒宫里那么阴冷，也只有他毫无怨言陪了我整整一千年。我却，诋毁他，说他......”
　　绵离突然打断他：“宫主不必自责，服侍宫主都是绵离心甘情愿的。”嗓子哽咽。常因伸手，绵离赶紧退避，支支吾吾道：“绵离是想，是想来请求宫主一声，要走趟人间取些露水来。恳请宫主准予。”绵离弯腰拱手，毕恭毕敬。
　　常因提起搁在半空中的手，摆道：“去吧。”无可奈何。
　　那日，他带着浓浓的醋意去找雷公，爽朗如雷公笑道：“绵离啊他常常提及你，说你是第一个待他这么温柔的人了，这恐怕是你们第一次在人间相遇的事情了吧。”常因不可思议地呆立着，指节被握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了手心的肉里。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他虽是男子，可原本就是只兔子，畏惧惊吓。是人是仙都有弱点，绵离却是个不可多得的温顺忠厚，常因，你若是在意绵离的心思，何不以诚相待。”雷公恳切道。
　　雷公平日里大大咧咧，不料他也会说出这番铁汉柔情之语。“想不到雷公也会有这番见地。”说罢，扬唇拂袖离去。
　　如今，只能轻笑自己，要抓住一颗心，双手力气再大，错了位置，也是无用功。

　　人间，不似这月宫冰凉，不用整天对着那张冷脸，刚才那番话确实感动了自己，可现在依旧全身紧绷着，无法放松，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想起他那日的行径，不禁跺脚，脚下一个没留意险些滑下山崖。虽说自己有仙法，却也只是雕虫小技。心惊之余，自责了几声，就赶着去办正事了。
　　收集完甘露后，见着天色还早，闲逛到了集市。眼下，雕车行驻，宝马争驰。商人各持货物集四海之珍品，相与买卖。青楼香阁，新声巧笑藏于柳叶间。卖卦、杂耍、饮食、剃剪、小曲儿之类，仿佛终日居此，乐此不疲。伴着孩童嬉笑，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叫闹声，好不热闹！
　　绵离置于月宫，如此琳琅满目的集市风情只听说过，从未见过，这一千年来尚未下凡间好好走一遭，这一回真是大开眼界！兴奋得合不拢嘴。幻化成人形后的绵离，雅致端庄，因他久年置于天宫，沾染了不少仙气，与凡间少年一比，显得超凡脱俗、英姿挺拔，纷纷引来人们的注意。
　　唯独被一位画师吸引住了眼球，提起脚步迈去。端起一盏灯笼，圆柱形状底部托着一把两寸长的黄色须，细看之下，红色的一层绫绢外勾勒出黑笔描画的图案，绵离忙问：“老板，此副画像可是一种动物？”别过脸去看其它挂在竹子上的灯笼，都是不同的模样。
　　铺子老板一张祥和脸，提着历经风雨般有些嘶哑的嗓子笑着解释：“公子是从外地来的吗？这些图案都是十二生肖啊。”指着另外几幅热情地介绍：“这些是山水画，这些是花鸟，还有龙鱼，呵呵，我这儿应有尽有。快过年啦，挨家挨户都要回去挂，公子也要带一盏吗？”
　　绵离好奇地看着这些新鲜玩意儿，虽说天宫也有，却没有人间的这一份朴质感。他本就是人间长大的兔子，对人间有一份深深的眷恋之情。既然买，就买两盏吧，自己一盏，宫主一盏。宫主......那日的羞辱渐转成了苦涩，他曾修仙在人间可谓艰辛不易，就是数年的历练使他内心异常坚韧，唯独在常因面前乱了方寸。一事归一事，常因在天界唯一的亲人便是他娘，现在他一个人守着月宫，浮华表面的孤寂内心不曾吐露，他并非冷血怎会没有感情。每次都是他听自己说，自己却从未认认真真的听他说过一点心事。
　　“老板，有桂花图案的吗？”绵离问，就当做回善事吧。
　　老板微笑的神情转淡，失落道：“不好意思啊公子，我这儿没有桂花图案的。”寻思了半响继续介绍说：“你看，牡丹、月季、菊、梅，随便挑一个吧，要不梅花，正合时节呢！”
　　“能画一幅吗？”这一问，老板犯难了。绵离见状，立即从袖口掏出了一锭银子置于老板的手心：“小小意思，还请老板帮个忙！”
　　被手掌包裹住的银子是他一天的收入，直盯盯地打量着眼前出手不凡的公子，半响，回过神来道了声谢，转身在木桌子上平铺绫绢，现场提笔开画。
　　收好灯笼聊表谢意，抬头，人间天色昏暗，此次逗留过久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