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秋意浓》百里默

2、贰

　　也许事情是在那天之后有了转变，或者是事情始终在有条不紊地发生，它们盘桓在隐蔽的角落，只待有一天出现，给予最致命的一击。张碧芝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呢？

　　她已经不愿意去戳破了，在感情上，顾凌峰是她曾经最炽热感情的唯一归宿，她的生活重心早就被系在了顾凌峰和顾晚秋身上，她自觉担负起了保护他们的责任，财产，或是健康。不要去责怪她，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那时候顾晚秋已经临近毕业放假在家，除了赶论文都没什么事要做，张碧芝就带着她去商场买衣服，出来的时候，随意找了家咖啡厅歇脚。

　　她们坐在角落的位置，正准备走的时候，却看见顾凌峰领着冯玉琳进来，身边跟了一个年轻的男子，张碧芝一眼就看到了，忙拉着顾晚秋坐下，那三个人后来坐在她们的隔壁，张碧芝小声告诉晚秋，那妇人便是顾凌峰曾经的青梅竹马冯玉琳，而那个男子，冯玉琳的长子赵意之，自从赵鼎丰死了之后就成了赵家的当家人冯玉琳的长子赵意之。

　　张碧芝细细听着他们的对话，顾晚秋对他们没兴趣，但顾凌峰搅了进来，也侧着耳朵听了一听，恍惚听到鼎丰集团四个字的时候，顾晚秋猜到他们是在谈生意上的事情，便没了兴致，张碧芝却一直听着，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最后几乎苍白。

　　他们出门的时候，赵意之还留在里面，似乎是遇到了熟人。

　　张碧芝拉着她跟了出去，她一时也不知怎么想的，竟上前一把抓住冯玉琳，问她干什么，冯玉琳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她，教养却是极好的，看了晚秋一眼，轻轻撤掉张碧芝拉住她手臂的手，说：这是晚秋吧，我是你爸爸的朋友，这孩子长得还挺好看呢。晚秋看了她一眼，并不很喜欢她，站在一旁也不答话。

　　张碧芝见她不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便看向顾凌峰，凌峰，你为什么要帮鼎丰，你不怕公司查出来你自己出事么，你为了她居然连自己的名声也不要了？

　　顾凌峰见到这样的局面，已是尴尬不已，敷衍了两句就想离开去对面取车。

　　一行人说话之间完全没有注意到红绿灯已经换了好几换，喇叭鸣响的时候，顾晚秋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大力推开，倒地的瞬间她看到顾凌峰半抱着冯玉琳倒在另一侧，有血慢慢渗到自己这里，她觉得眼前有点模糊，定了几定才看见倒在车前的张碧芝，她手里的购物袋散落在一边，那些挂着标牌的新衣被血渗过，柔软的衣角带上被血染着的凄凉。

　　她冲过去抱起张碧芝，一边打120，说明情况的时候她的手都在发抖，另一只手按住张碧芝的流血口，却感觉她的呼吸在渐渐弱下去，粘稠的血液沾满她的手。

　　她叫了一声：妈。张碧芝微微睁眼，有泪流出来，看着她却是笑着的。

　　顾凌峰这才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向这边快走过来，赵意之听到声响也走了出来，顾晚秋抱着张碧芝，看着这些人慢慢走近，心里已经没有任何感觉，脸上也没有什么情绪，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她跟了上去，顾凌峰正想上车，顾晚秋看着他，缓缓开口：顾凌峰，你有什么资格上来。

　　车里的护士忙着给张碧芝检查血压心跳止住流血口，一边说着关门，顾凌峰在愕然之后快步走到马路一边取车。冯玉琳惊魂未定，赵意之和顾凌峰对视了一眼，便带着自己的母亲离开。

　　张碧芝被推进手术室之后顾晚秋就在外面的椅子上坐着，她浑身是血，拿起电话却不知道要打给谁，便拨了电话给张和祥。

　　晚秋的外公带着一帮人赶来的时候，温瑞安也在里面，他那时正好在张家做客，他和张氏有生意上的往来，和老爷子的交情也很好，听说张碧芝出事，也赶着过来看看，这医院有认识的主任，也许能帮一点忙，张和祥听他这样说，只觉得多个人帮忙总是好的，就一起过来了。

　　他们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温瑞安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一个瘦瘦的身影，脚缩在椅子上，手臂环抱，把裤子抓得起了皱，一直在微微发抖，看得出来是在克制，浑身沾满了血，他皱了皱眉，只觉得张家的外甥女，怎么受了这样的罪。

　　张和祥一见到晚秋，忍不住老泪纵横，张碧芝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如今躺在手术室生死未知，自己的外甥女受过的苦自己也知道，如今这副样子，更是心疼。

　　顾晚秋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就知道应该是张家来人了，一抬头就看见张和祥向自己走来，他轻拍她的肩膀，脸上是一个老人的悲伤，他说，晚秋，你受苦了。

　　温瑞安走过来，说老爷子，先让人把顾小姐带下去换身衣服，她应该是很累了。顾晚秋这才看见温瑞安，很温和的声音，只是自己实在是累得紧了，昏昏沉沉便要倒下，温瑞安一把上去扶住她，问她：你还走得动吗？顾晚秋点点头，温瑞安朝老爷子看了一眼，老爷子便让他赶紧送着回去，正要走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

　　主任早就被温瑞安叫了来，主刀医生看见主任也在，想着必定是什么重要的病人，张和祥迎上去直问，怎么样了，医生摘下口摘：病人送来的时候几乎已经没有心跳，大动脉破裂失血过多，我们已经尽力了。

　　张和祥一听这话，差点站不住，幸好旁边的人扶着，而顾晚秋本来昏沉，一听这话只觉得浑身一震，霎时清醒了过来，这清醒中，有她从未感受过的失去，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她从前不在意的，从前一直排斥不想理会的，离开了她。

　　两个人走进手术室，看见张碧芝躺在上面，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了，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顾晚秋觉得空气里多了些酸楚的气氛，她觉得心被重重锤了一下。

　　俩人出来的时候，顾凌峰也赶到了，老爷子一看见他，并不知道缘由，便问：凌峰，这是怎么一回事。顾凌峰回答不上来，只问碧芝怎么样了，老爷子摇了摇头：太晚了。眼里是难以言说的悲痛。

　　顾晚秋这时突然挣脱出温瑞安扶着的手，走到顾凌峰面前，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字清清楚楚：顾凌峰，从今以后，我和你，再也不是父女关系，我母亲的死你难逃其咎，你和冯玉琳这一辈子，都欠了她，还不清了。

　　张和祥一听这话，便大致知道了事情，当场震怒，拿起手杖便要打顾凌峰，温瑞安走过去阻止：老爷子，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张阿姨好好安葬了，其他的事，以后也来得及清算。张和祥想起自己的女儿，也就作罢。温瑞安命人把他送回去后，打了电话派人过来安顿，过道里只剩他们三个人，温瑞安看着顾凌峰，说：顾总，您也回去吧，这里的事，应该和您没什么关系了。

　　顾凌峰看了看他，只觉得这人说话虽然不缓不慢，但行事有条不紊，隐隐有点雷厉风行的样子，只道这是个狠角色，他现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还没有从张碧芝的死里缓过神来。看了看顾晚秋，有话在嘴边，却终究还是没说出来，慢慢转身走了。

　　顾晚秋刚才用尽全身的力气，此时已是筋疲力尽，只觉得有铺天盖地的黑漫过来，一下就没了知觉。

　　温瑞安抱着她往急诊室里去的时候，甚至没有出汗，她太轻了，他心里只觉得有点心疼，医生稍微看了一下说没什么大的问题，只是劳累过度有点低血糖，转到普通病房后，给老爷子打了电话，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照顾，应该是早就在医院守着的，温瑞安正想坐下来好好看看她，助理却打电话过来说银行的人过来了，他往病床上深深看了一眼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