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三暮四》红檀子

8、第八章

　　藏着拽着迟早被人瞧见，到那时只会更让自己难堪。我欢喜朝和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但晓得我心意的大概只有我自己明了，可是不知为何，这个暑假暑出了问题，我词穷，当然不可解说这个那个是为什么。但暮汀当着我的面跟朝和说你真他妈变态，小白欢喜你都这么多年了你却避之如蛇，大概你不懂其中奥妙了。虽然朝和喝醉了，但我坐在一边分明就感受到他身子微微一颤，那似乎是厌恶的排斥。
　　暮汀从不让我好过，致使我一直在朝和面前丢脸，一次胜过一次，我都忘记反驳的言辞了。
　　那夜我也借着醉酒逃过我多年想回避的问题。我有想过那种越界的欢喜一旦公示出来，我的兄弟朋友都离我而去，我在乎他们，在乎朝和，可是，那感情的事搁置在头顶上也只会让自己疲倦而乏力，直到无力支撑整个世界为止。
　　我还记得那夜我和暮汀把朝和送回家后暮汀又搀扶着我牵带着我往我家走去。我是醉了，只是醉得神智豁然开朗。暮汀跟我说了很多话，其中我忘不了的便是他说小白，我晓得你没醉，这么多年，我瞧你可瞧得仔细，有些事你不说不代表别人不知道，朝和比我靠近你还得多两年，他那冷性子不顶用，你要是信了你就亏大了，你俩就是话不愿说过，这样来来回回的弄，你们都他妈的不嫌麻烦吗？我看着就觉得心头抽。
　　一路上我呕吐了几次，暮汀都站在一旁拍着我的背，一边数落我的不是，但他这人，嘴巴没多少时候是甜过的，我也不太在意。当我俩走到家前一条小巷我顿了脚，暮汀晓得，又搀扶着我把我拉到附近公园坐，而一坐便坐了一大晚上。
　　那夜，夏日晚风，温热而微凉。我俩坐到长椅上，他折玩着叶片，喝不醉的暮汀只是染上一分桃红，我正眼瞧他，这都多久的事了？我记得以前认识他的时候我就很喜欢瞧他俊美的脸庞，温温细细，清清白白，明明美丽得让我羡慕已久，可当他一说话我只得倒地不起。而今再瞧上一瞧，我又觉得现在的他少了一分温细润白，倒是男人面容都该有的沉稳，而暮汀的沉稳是静态的，与朝和的动态很不相同。
　　他也瞧我看，他说小白，你老得太快，快到我认不出你了。他也只有在我醉时才会说出感性的话儿，要是让他知道我没醉，他打死也不愿说。我装着醉意含糊说你暮小子不也是？他表情认真的点头，之后再也不说什么大话了，我摇晃脑袋瓜子嘁嘁笑，而笑什么我都不知为何，只是想笑想笑而已。
　　有几个小孩跑到我俩附近玩耍，一小娃儿拿着竹竿在地上敲，另外几个小娃儿神情可澄澈的点头。之后，他们在几棵树的范围内追逐着，笑声断断续续的传到耳边。
　　我的头不知何时抵在他的肩上，一渣子骨头磕得我脸庞微痛，但我一点都不想动，只想着找个依靠挨挨，再加上酒意，我就有足够的理由了。只是我这边脑里的念头不停地闪过，而他那一边倒是老实的任由我。
　　我抓过他的手无聊的玩着他的手心，描摹着一条条掌纹，感受着他温热的热度，最终我只得说阿林有未婚夫了，她家人早在两年前便订了亲家，听说在当年那家人有恩于她林家，而今事尘埃落定，昨晚阿林哭了整整一大晚上，说她不晓得这事，她已经真心瞧上我。唉呀，我舍不得让女孩哭，哄着她说朝家人其实很好，他可以照顾你……
　　比我照顾你时还要好呀……
　　阿林，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得多人疼才对，朝和可以给你爱，那是我做不到的事儿了，以后婚成，你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
　　到时别忘了我，可也别叫我参加你们的婚礼，因为我确实喜欢你，从初次遇到你时我便晓得自己的心的爱便丢了。我诚挚着祝福你，我用不变的喜欢一直喜欢你。
　　阿林，只要记得，不忘，我们都存在着，拥抱着，相吻着……
　　暮汀又是嘲笑我说小白何时会成人之美了？若点明了还不是因为朝和吗？
　　是他又如何？不是又怎样？现在大事小事都连通了，我再介怀也改变不得已成的事。我还是想念我们可以当永远的兄弟朋友，那些变质的欢喜我情愿埋葬了也不要他人知道。
　　我望着快要天亮的天，略略一想，因为我们，持不了永恒，那还不如珍惜已经获得的东西。即使情深浓重，即使得不回所有付出，但我在努力着，努力放手，然后潇洒离去，再也不去计较本应属于我的感情。
　　我愁了一夜，而现在一恍然，才觉得是我自己想多了，我不该让自己掉入无限的洞底，而自怨自艾。生活是曲词，轻调无韵，重则无声，我点缀如此，应当足惜。
　　待散去聚在每根神经中的酒意，我已躺在自己床上，在自己的家中听着爸妈的唠叨，那久违的感觉又让我脑子一下子短路，等我安静坐在餐桌前吃着早餐的时候，老妈拿着勺子猛敲我的头，直说得我一愣一愣的，她说儿大就不重用，瞧你整天跟那些朋友四处乱逛，四处惹事儿，我倒望你像今年寒假那样不回来，免得我跟你爸安着心思替你担忧。我啃着面包话说得不利索，妈，暮汀又跟你说什么了？老妈收起勺子坐我对面，先是一叹而后抓起面包往嘴里塞，我自己的早餐吃完了就听她说暮汀还能给我编造什么？他一个小娃，毛都没长齐呢还不给我老实点！你啊，也别跟他走得太近了，我一直瞧他都觉得他这人有份心思，你好心把别人当朋友，我不见得他真待你真心，有时呀，你也别缺心眼，懂的事别瞒着说不知，不然你定吃亏了！
　　老妈说这番话说得可顺溜可，可想而知她酝酿很久了。我也表态万分认真的说我都这么大个人了，你就别乱操心。老妈无奈的瞪我，一直蹲厕所的老爸走了出来坐到我一旁，他断是瞧见气氛不怎么好，于是问我说你又跟你妈吵架了？你就不能忍忍嘛，老道妇人能有什么见识？你别听她说就是……
　　老爸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看见一个黑影一闪，他头顶上就出现勺子，老妈怒气噔噔的飚，吼叫说你个老鬼，有你这样教孩子的吗？你那么有本事你就娶个有文化的女人啊！老爸爱面子，死撑说娶就娶！明天我就给你娶回来！
　　老夫老妻吵架这事叫情调，是我们这年轻人不懂的生活。我二话不说赶紧溜回房去，门刚想关，就被一手给撑回去，门戛戛作响。我两眼一眯一瞪，惊疑说你怎么进来的？暮汀大摇大摆的走进我房间，目光可真清亮照人，他说伯父伯母忙着吵架，见着我还亲热的问我话儿，我受宠若惊的说伯母贵为金，多为呵护与爱，伯父一听拉住我又唤我说句公道话，我便说伯父照天意，与贵人相遇成夫妻，是上辈子造的福，之后他们就让我进来了。
　　我嘴抽的捶他一拳，他小子还是个老神棍呢！我递他一瓶饮料，虽然只剩下半瓶而且还过了夜，但见到暮汀喝得津津有味就憋下卡在喉咙里的老实话了。我坐到书桌前问他你来有事？他晃头摇脑，很久才说我想见见你，跟你做了几年兄弟朋友，这算是我最大的不幸，小白，以后的事别想着以后才去做，不然真到以后一切都太迟了。
　　大清早过来他就是为了说这通感性的话？我疑惑的心更重，但一时又想不到有什么能顶住他的话。
　　暮汀走到我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他那双黑色的眼睛很美丽，像极夜色下的精灵。他一手撑桌一手抵在我肩上，微弯腰，神情优雅高贵，这样的他，是我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二次见的面目，一丝不苟，大贵之家的教育在他的演绎下充分展现了出来。他在我失魂之际靠近了我，我的瞳孔里是他莫名放大的面容，而后，他缓缓说小白，中国隔着太平洋的对面是美国，象征着自由民主的强国，但不出我料想的是，以后美国隔着太平洋的对面的中国也一定是强国，象征历史传统文化的根基，是平等公正意义上的主题。
　　中国跟美国之间的变化跟他今早来找我有关系不成？我一直纠结着暮汀无厘头的话，直到入了夜我心头还是不太安宁，总觉得暮汀有事瞒着我这个兄弟，而待我一想到这，心情就不见得好了，瞧得爸妈唧唧歪歪说我是不是生病了。我没事，可暮汀一定有事！而这一预想，便在假期的最后一天得知，暮小子一家人搬去美国了，听说他们暮家人有亲戚在美国担任大臣职务，有权有势，而这次暮家该正式入住美国籍。
　　然后，我送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兄弟。
　　我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只是隔着人海去张望那人群的他。被华丽衣着粉饰得美丽，像极我表妹家捣弄玩着的SD娃娃，精致得不再与我记忆中的模样重叠了，高贵清冷，真正的暮汀便是如此。直到他上了飞机我才笑着低喃一叹。
　　转眼即逝的时光，送走了曾经的一切。瑰丽的青春永远都是一首挽歌，低婉如绵的声调，在某一刻刹那定格了。
　　那沉沉的失落，直到大四开学的日子，才被那麻木感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