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辞枝》顾念西

1、楔子

　　入了冬，日渐更寒。雪珠子啪啪敲了一夜，琉璃瓦上结了冰，越发的璀璨流光。孟沛然本是在翰林院供职的学士。然他师承太傅，近日便被调去百孙院任职。因此时诸位皇子年纪尚浅，还不到入崇文馆学习的时候，宫中便设了百孙院专为皇子天孙们开蒙授书。
　　待孟学士入殿，早有宫人打起棉帘，他便觉一股暖香便兜头扑面而来。原来宫人侍婢早在殿阁中摆放了梅花水仙等时令花卉，并设好了炭盆、软垫、暖靠等物。他略一打量，只见此间设了数十张檀木矮几，并矮凳花毯。此刻皆数还空着。唯余东北角落里那张案几上却俯着一个身影。这委实令他略有几分惊喜。原以为今日这寒冬霜雪，一众天家公子哥儿定会来迟，然却有人比他这夫子来的还要早。定是个勤奋好学的主。然他缓步走近又轻咳一声，然那孩童却丝毫不应。他便有些忿然且尴尬，却见孩童头一偏，露出一张睡颜。约莫八九岁年纪，生的倒也清俊。然而睡中仍眉峰敛皱，略显疲态。孟学士瞧见这般，便也只能摇头叹气。原以为难得有人勤奋好学来得早，不想却是在这里梦会周公，可叹可叹，想必他这份新俸禄不好拿。
　　不得不说这孟学士心中所虑可谓是远见颇深。
　　时为永徽十五年，今上的各位皇子年纪相仿。皇长子秦景耀虽不满十二，却早已在众皇子中地位超然。其生母贵妃万氏更是得尽帝宠，可谓后宫一枝独秀。所以养就这大殿下生性顽劣。好在他六艺诗书却样样拔尖，倒也甚得帝心。为皇长子尽心挑选的伴读亦是出众。顾钧明，当朝丞相之子。年纪轻轻，却写的一手锦绣文章。其余皇子大都平分秋色。要么唯皇长子马首是瞻，要么唯唯诺诺不成气候。所以皇长子在百孙院可谓是八面威风。没事戏弄小厮，捉弄伴读，给其他兄弟难堪都是做惯了的事。而他尤爱欺负的便是二皇子秦景渊。这二殿下生母令嫔，生性婉娈，善为媚。前些年与万妃争宠失势，称病不出已久。万妃善妒，故而时有对令嫔不忿之语。皇长子听得多了，也就上了心。一有机会便要对着二皇子百般戏辱。二皇子倒也老实，多半隐忍。若非得说这众皇子中有人敢不买大殿下的账，那也只有皇长子的胞弟——三殿下。三皇子秦景止，万妃幺儿。自是父眷母纵，疼爱异常。这三皇子深受帝眷，自小由永徽帝亲自教习。然今上近日朝务繁琐，便早命了百孙院新设案几，以供三殿下过来读书。
　　这日大寒，雪积了两寸厚。殿外风雪寒霜，北风呼啸。百孙院内却遍搁炭盆暖炉，烘得极暖。一众皇子便躲起懒来，各个歪在案上昏昏欲睡。
　　却听殿外内监嗓音尖细唱架，御驾而来。惊得殿内打盹的皇子们一激灵。殿内众人便纷纷跪了迎驾。
　　孟沛然跪在前头，待内监打起了帘子，便恭顺迎驾。却听皇帝和颜悦色道了平身。又答了一回众人授课情况。
　　皇帝含笑听了，安抚先生授书辛苦云云。又道，“景止，出来见过先生。”
　　孟沛然便知这来的必是三殿下。他略一抬头瞧去。却见一个锦衣顽童从皇帝身后探出一张脸来。只听皇帝极轻的叱了句什么，那孩童便规规矩矩走上前来叩头行拜师礼。
　　待那孩童叩首起来，却生的玉雪可爱，一双点漆妙目，端的是唇红齿白美姿容。
　　孟沛然规矩回礼，心中却不怎么规矩的暗自揣度，论文章当属大殿下第一，论样貌，这三殿下可谓是翘楚了。
　　待三皇子落座。又悉听皇帝一番训诫之言。这日的课便早早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