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紀》咚咚

15、CHAPTER 15 過去

　　夏茉睜開雙眼。四周都是白色一片。
　　這是哪裏？爸爸。媽媽。姐姐。
　　夏茉爬下床，走出病房。
　　爸爸。夏茉看見自己的父母走進一個房間，她使勁跑上去，可仍然被關在門外。
　　母親的聲音刺耳鑽進夏茉的耳朵。
　　“你聽到了。夏茉把小芊推出去。我沒辦法忍受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所以呢？”
　　“離婚。”
　　“可以，你不許帶走任何一個女兒。”
　　“夏茉我不要，我就要小芊。”
　　“你不能太偏心。夏茉也是你女兒。”夏齊有些生氣了。
　　“她也是你女兒，我當初就說我只要一個。是你堅持兩個都要，所以夏茉你負責。
　　況且夏茉對我來説只不過是一個複製品，多餘的東西。可有可無，小芊足夠了。”
　　...
　　後面的話。門外的夏茉再也聼不清楚了。只清清楚楚聽到--夏茉對我來説只不過是一個複製品，多餘的東西。可有可無。她根本不應該存在。
　　高分貝的話不停的重復在耳邊。
　　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可有可無。
　　從前所聽到...現在所聽到的...一直縈繞在耳邊。
　　無法散去。
　　床頭的儀器開始極不規律的刺響。
　　臉上青灰的讓人害怕一瞬間就要消失。
　　爸爸媽媽，不要丟下我。

　　夏筱末猛地睜開雙眼，眼眶裏早已是淚水。
　　“我的寶貝女兒，終于醒了。”
　　低沉的聲音。
　　爸爸。夏筱末驚慌抱住自己的父親。
　　夏齊慈祥地笑。
　　“小姐。醒來餓不餓？我熬了你喜歡的鮑魚雞粥哦。”
　　希姨。
　　夏筱末的眼淚又撲簌撲簌往下掉。
　　“傻女兒，怎麽又哭了。再哭不漂亮了。”
　　夏齊接過希姨的粥，一口一口地喂進夏筱末的口裏。
　　父女圖。溫馨。
　　“好了。粥吃完了。我們家的寶貝現在出去曬曬太陽好不好。”
　　夏齊抱她坐在輪椅上。
　　夏筱末忽然想起小時候，他父親也是這樣。她什麽也不說，讓夏齊推着她走出這個充滿醫藥水的病房。
　　在病房外的若玥夏一干人等終于放下心。

　　黑夜。
　　冷與靜。
　　若宮大宅大廳。
　　若玥夏他們經過一下午的休息終于有了些精神，不至於看上去很頽廢的樣子。
　　“夏呀。我把女兒交給你照顧，怎麽照顧進了醫院。還打算瞞我。”
　　夏齊現在只是一個關心女兒的父親。
　　“對不起，夏叔。”
　　若玥夏也知道自己的錯。當初信誓旦旦說讓筱末得到最好的照顧，現在事實卻是...
　　“還好現在也沒什麽事。只是完了后，筱末先跟我回去。好了，快去睡吧。”
　　夏齊準備離開。
　　“夏叔。我們想知道筱末以前爲什麽會精神失常？”
　　宮諾庭推推眼鏡，遮遮自己的眼光。
　　夏齊臉色稍微變了一下，很快。卻難逃宮諾庭的利眼。
　　“誰告訴你們的。”
　　“是醫生。夏叔，我們是關心筱末的，想知道事情始末，讓她免於再受刺激。她要復發了。”
　　“復發？她受了什麽刺激？”除了她，沒有可以刺激筱末。
　　“一個叫千夏的女孩。”
　　千夏？！夏齊完全沒想到。怎麽會？
　　“夏叔。把她六嵗前的事情告訴我們。”
　　看來真的有内情。
　　夏齊看住宮諾庭。這孩子...
　　“很久以前的事了。其實，筱末是雙胞胎裏面的妹妹。原名夏茉，姐姐叫夏芊。當初我們都忽略了妹妹，終于出事了。在她們四嵗的時候。姐姐因爲妹妹，傷了腦袋被送進醫院。”
　　她們竪起耳朵。認真聼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第一醫院。
　　“莎美。”
　　夏齊叫住準備離開醫院回去的保姆。
　　“先生。還有事嗎？”
　　“剛才你說是夏茉推夏芊的？她爲什麽這麽做？”
　　莎美沉默了一下。
　　“先生，不要怪我多嘴。太太一直以來都好像只寵愛大小姐，都忽略了二小姐。還有好幾次我看見大小姐和太太欺負二小姐。說什麽複製品，多餘的，還說二小姐不應該生存在這世界上。因爲先生常不在家，我又是傭人，能幫二小姐嗎？二小姐常在一旁哭。唉...不該說都說了，
　　二小姐自己一個還在家，得趕快回去。”
　　莎美轉身離開卻撞上護士鄭希。
　　“夏先生，終于找到你了。二小姐...二小姐...”
　　氣喘呼呼的。
　　“怎麽了？”夏齊覺得不安。
　　“您先跟我來。”
　　氣還沒喘，領着夏齊，莎美跑。

　　急救室外。
　　“到底什麽一回事。小茉什麽時候進來的。”比起夏芊，夏齊此時更擔心夏茉。
　　“大約半個小時前，是一位小姐說在小巷發現她滿身都是傷，就送來醫院。”
　　小巷？夏齊望向莎美？
　　“啊。剛才匆匆忙忙送大小姐進來，忘了關門。”莎美這時才想起來自己的失誤。
　　“她送進來的時候。後腦勺微出血，有幾處骨折，醫生初步診\斷從樓梯摔下來。還有膝蓋等多處撞傷而出現瘀痕。本來情況還好的。可是...我剛才進去，卻發現二小姐她的臉被刀子割傷，手腕還有好幾處被划傷，手上還拿着一把水果刀。醫生懷疑她有自殺和毀容傾向。”
　　還真嚇人。她剛做了護士，就發生這樣的事。恐怕好幾晚睡不着了，才四嵗呀。怎麽會？
　　夏齊似乎也被嚇壞了。自殺毀容傾向？
　　“爲什麽一送進來不通知我。”夏齊緩慢地説話。
　　“去找您了。可到大小姐的病房沒有人。”

　　急救室門打開。
　　夏茉躺着被推出來，臉上，手上都是白紗布。
　　“夏先生。二小姐目前沒什麽大礙了。不過最好不讓她受刺激，作出這樣的舉動的人可是受了刺激而精神失常的。好好看着。”
　　連醫生也沒辦法相信一個四嵗的女孩子會精神失常。刺激不少啊。
　　夏齊愣愣站在那裏。
　　這些年，他都做了什麽。他回想到過去的日子。
　　他做父親的給過她什麽呢？姐姐的霸道全都佔了她所需要的愛。
　　加上母親一開始就不喜歡她的緣故。她是在一個畸形的坏境裏面長大。
　　都是他的錯。因爲自己而讓子女受罪。
　　他應該早想到，千愫不會好好待小女兒的。可還是每天用工作忽略她們，麻醉自己。
　　害了小情，也害了自己的女兒。
　　對不起。

　　夏齊低低吟着過去那些血淋淋的往事。
　　“後來。我決定同意小芊跟她，但是條件就是以後不能再見面。離婚手續辦妥，我帶同筱末離開。她足足昏迷了兩年，當她醒來的時候什麽也忘了。醫生說她的失憶是刺激過度而致。”
　　“夏叔，筱末的母親叫什麽？”
　　若玥夏屏息問道。他要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測。
　　“就是當今出色的首飾設計師，千愫。”
　　墻上的鍾噹噹的響起。
　　“那千夏是...筱末的...姐姐...”
　　若玥夏喃喃地説道。
　　“你是說那個女孩的母親也叫千愫。”千夏...千夏...夏芊...
　　千愫..千愫..連改個別的名字也覺得費事，乾脆兩個字換過來。真像你的作風。
　　“她們...是雙胞胎...”這怎麽可能？
　　月可昔一下子垮了下來。
　　“她們小時候很像，幾乎分不出那個才是姐姐。可是當時姐姐很活潑，妹妹有點内向。
　　以至於讓人不自覺忽略了她。”
　　有點記不清夏芊了，記不住以前的樣子了。
　　因爲搬家，因爲要筱末重新生活，將所有的紀錄都毀掉。
　　“筱末的毀容，才造就今天她們外貌的不同。”
　　風昳翎閉起雙眼養神，一切來得太突然了。讓人措手不及。
　　“當年我花了很久，問遍所有醫生。才盡大可能保存筱末原來的面貌。
　　用盡所有辦法讓她手上臉上的傷痕淡下去。”
　　拆紗布那刻，觸目驚心。一條一條的傷痕明顯可見。
　　她當時積聚的苦，積聚的絕望。可想而知是多大。
　　不然，怎麽忍心用刀子一刀一刀割傷自己。複製品這些話是有多傷害人。
　　足以逼瘋一個大人，更何況是一個小孩子。人心，是脆弱的。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盡心疼愛筱末，補償她。筱末也得到了幸福，有着若玥他們。
　　“夏叔，我能問問。您們就是因爲這件事離婚的？？”
　　歐陽薰思量半響后問。這畢竟是夏家的私事。
　　“其實我跟她是已經很久的問題了，那件事只是導火綫。”
　　一時失誤，弄得兩個不喜歡對方的人最後奉子成婚。落得最後，變成這麽多人的不幸。
　　害了無辜的夏芊兩姊妹，也害了自己最喜歡的人。
　　如果當初沒有跟千愫結婚，就不會閙得大家都不快樂。
　　“夏叔，千夏當時這麽小怎麽會說出那些話。”
　　是有人故意這麽做的？大腦終于恢復平靜的風昳翎問出不妥之處。
　　“她...的母親不喜歡筱末。她自己也有個雙胞胎妹妹，可是她妹妹卻得到所有人的愛。
　　她討厭一切一模一樣的東西。”
　　意識深處就認爲她才應該得到大家的注意，那個複製品不應該搶了她所有的風采。
　　“她還是一個母親嗎？”
　　她怎麽可以對自己的女兒，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就因爲自己得到不完全的愛，也要自己的孩子遭受同樣的苦。宮諾庭淡淡的冒出一句。

　　晨霧昏朦。
　　夏齊因爲擔心筱末，很早起來打算到醫院看看她。卻意外在醫院的走廊上發現一個熟悉有多年不見的身影。他追上去。
　　“千愫。”
　　前方穿着時髦大方的女人回首。驚愕看住眼前這個高峻挺拔的男子。
　　他...怎麽會在這裡？
　　“你還記得我讓小芊跟你的條件是什麽嗎？”
　　“不會出現在你們父女前。”千愫看着眼前這個有些奇怪的男人。
　　好端端提起這個幹嗎。現在是他自己出現的，與她無關。
　　“那你爲什麽要把小芊送進若宮。”
　　少見的怒火。他可是因溫文儒雅而出了名的。
　　“怎麽。礙着你了。”莫名其妙的男人。
　　性子剛強的千愫那受得了這樣莫名其妙的話。
　　“你不知道他們兩姊妹見面了，還弄得滿城風雨。最後都進了醫院。”
　　夏齊一步一步逼近千愫。
　　啊。不會的。當初問清楚了，夏家的孩子根本不在若宮的。怎麽會...
　　千愫霎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怎麽說不出話來了。如果筱末出了什麽事，你能負責得了嗎？”
　　“你就擔心她，就不擔心小芊。況且她能出什麽事？”
　　還不是好好的活着，淨瞎操心。就像當年千情感冒，也弄得誇誇張張的。
　　而她病得快死，卻沒有人關心她。一個不應該生存的人就該早點走。
　　“你知道什麽，當年她就是因爲你們。精神失常而有自殺毀容的傾向。她那時候才四嵗，
　　你知道你有多狠心。現在還要歷史重演嗎？”
　　想起當初那些刀痕，就覺得痛心。因爲不滿婚姻，一度忽略她們。
　　沒過問她們的死活。才害了她們兩姊妹。
　　真會賴。乾脆改姓賴好了。這樣也算到她們的頭上。
　　千愫懶得理他，自己去看女兒。
　　“你當年就說她是多餘的。傷害自己的女兒的心。”
　　夏齊拉住她。全是嚇人的目光。
　　“那是事實。有一個千夏就夠了。我當初就說不要她，把她扔了也好，人道毀滅也好。
　　是你堅持要她的。兩個一模一樣的，那麽就得有一個人消失。那麽所有人也就幸福。”
　　千愫不服氣得直嚷嚷。凴什麽現在來責駡她。她出世的時候，話早就説明白了，他聼不懂人話就來怪她。他自己也不好得哪裏去。
　　“自殺毀容傾向？”千愫冷笑一聲。“她還有自知之明。”

　　啪—
　　夏齊恐怕是狠狠打下去，紅得厲害的五指印。
　　“你根本不配當母親。灌輸錯誤的思想給小芊，害了兩姊妹。兩個人是雙胞胎又怎樣，可她們是兩個個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多餘的。她們都有權利生存。你因爲自己的心理不平衡，而害死自己的妹妹，現在也要害死你女兒？你是一個殺人兇手。”
　　夏齊的雙眼佈滿紅絲。
　　你太坏了，你將自己假扮成千情來誤導他。讓他錯把你當成小情，鑄成大錯。害死了她。
　　也讓你自己得到報復的快感。最後卻因得不到幸福，報復在自己的女兒身上。
　　你算什麽母親。算什麽姐姐。這樣做，自己又得到了什麽。

　　窗外金色的陽光照進病房。
　　“千夏，你真的不見你的母親嗎？”
　　米菲在一旁切着蘋果，問坐在窗邊的千夏。
　　“米菲，秋天到了嗎？”
　　目光呆滯，無聚焦看着遠方。
　　“嗯。”米菲幽幽嘆了一口氣。
　　那年夏天...
　　“米菲，筱末好點了嗎？”
　　米菲將蘋果遞給她的時候，千夏忽而問道。
　　“好點了。夏叔來了之後，她的情況一天一天的好起來。”
　　米菲見她不接蘋果，就直接放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她真的好想見筱末，認真向她道歉。為以前，為現在。
　　她是應該得到幸福的。自己不該眼紅。害她遭受這樣的苦。
　　敲門聲。
　　進來的是夏齊。米菲在他無聲示意下離開病房。
　　千夏仍看着窗外發呆。
　　“小芊。是爸爸。”
　　夏齊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
　　霎那間，似乎又回到了從前的錯覺。
　　“不會怪爸爸這麽久才來看你吧。”
　　千夏搖頭。怎麽會呢？現在的筱末是多麽需要你。
　　“您...能原諒媽媽嘛？” 過了很久，才聽到千夏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