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汤》苏云姀

1、微凉

　　“那是宋朝年间的旧事了。”

　　约莫是正午时分年老的说书人便会摆了摊子在老北京湛蓝的天空下开始讲述一个个古老的故事。故事虽总是已千篇一律的哪一年的事作为开头。但伴随着午后空气中弥漫的干爽的泥土味，再加上先生抑扬顿挫的语调，却也不让人觉得乏味。

　　阿易有时在大街上摆摊的累了，便也会搬了凳子坐在人群的外围，听着故事，捧一碗新煮好的茶汤，就这样消磨掉一整个下午的时光。

　　老先生说的多半会是些与狐鬼有光的奇闻，有时也会夹杂着些公子小姐之间的风流韵事。绘声绘色的描绘中带着浓郁的京腔儿，真实地好似这故事中的人物随时都会活了过来。

　　每每故事讲到正精彩处，人群中总是会有大声的叫好。阿易却从来都不参与其中，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说。身旁的人问他，可是不喜欢这故事，他也不作答，只是坐着，眸中墨色如夜。

　　当真要说起来，阿易倒还真是不喜欢这种肤浅的故事，可他却这般一听就是好几年，其实这个种缘由阿易也是模模糊糊的不清楚，仿佛只有听着这字正腔圆的北京调儿，他才能够找回旧年里某些残存的某些痕迹。比如清朝末年被人遗忘的往日，又比如这一生中错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儿。

　　其实谁都知道，那时候的天也不比现在更蓝，槐花也不比现在更香，而世道更是比现在还要兵荒马乱。可是无论是那年空气一伙从枝桠里零散下来的阳光让阿易回忆起来都比现在更有了让人留恋的味道。

　　也许人都是恋旧的。也许人无所事事的时候便喜欢沉溺在回忆里，好似只有将自己置身于过去的光鲜亮丽的虚幻中，方能获得有如画饼充饥一般的半晌安息。在饮下一杯温热的茶汤后，阿易便会这样想着，让侯有接着听说书人用继续讲述着那些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旧日。

　　只不过更多的时候阿易则是会想起一个叫做杨真的人，他总是在想，也许有一能找到那小子，一定会揍得他直不起身吧。只可惜这也不过只是空想而已，阿易明白，这世界这么大，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这么些年来，自己早就失去了寻找人的资格。

　　所谓世事无常，阿易终究还是懂的，他总是对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自嘲的笑。的确，谁能想到当年神机营里叱咤风云的杀人机器如今也不过沦为买茶汤的安分小贩。

　　那是1914年，阿易被人挑断手脚经脉的第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