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 8 章 ...

  •   “只是那馆子里的小倌都不如你天人。”男人感叹得正经,惊了一屋的客。
      潘郎笑着,取下姑娘要的油膏,慢道:“谢公子的赞,只是我守得这生意,不做别的。”
      尔后,再不言一语,任男人说笑,也任旁人看热闹,太阳落了,关店的片刻,端玉娘过了来。“我听说了,以后少不得这些烦事。”
      “要玉娘婶婶担心——”
      “我担着我的心,也替你娘担心。”端玉娘说起文妃弦,还是心疼。“她逝的时候把你交给了我,你若不好,待我埋了黄土便是无颜见她。这黄泉碧落,我定是要见她的——”端玉娘哽了一刻,唤过一直等在外面的女娃。“这是柳儿,以后给你做丫头,别的不用操心,这娃识字算账的都伶俐,没家人也乖巧,你留着,给你守柜台,伺候你穿衣吃饭。往后,无若必须,你自不必抛头露面——”
      “婶婶说得我像个女子。”
      “你比女子都矜贵。”端玉娘细瞧着潘郎,这脸,这条儿,都妖孽得祸害了。“我不跟你辩道理,这娃就在这儿,你若不要,我就结果了她!”
      潘郎一叹,才应了下来,多个人也好,至少眼睛不空。
      柳儿遵了端玉娘的训诫,把随身的包袱放柜上便帮潘郎关店。“公子等等,我去做饭——”
      “柳儿。”潘郎才认清柳儿的模样,细眉细眼的,额上一块记,把平凡的脸打发了丑。
      “公子可有吩咐?”柳儿回头,没有生涩。
      “玉娘婶婶交代了你些什么?”
      “只说让我伺候公子,帮着公子打点好铺子。”
      “你和婶婶订了个什么约?活的?还是死的?”
      柳儿思量一刻。“算死的吧。端老板买了我为您的仆,只要是我可心,她便帮我照顾家里。”
      “你可甘愿一辈子跟我?”潘郎不喜束缚。束缚自己不成,束缚别人是万万不成。
      “为何不可?”
      潘郎被问着了,为何不可,有何不可的,就这一辈子,蹉跎便是。“你去吧。”
      晚上,白菜丸子汤,清炒豆腐,腌渍小菜。“端老板说您喜欢白菜丸子汤,不知您口味,尝得不爱就告诉我,下次改了。”柳儿站潘郎身旁,端正。
      “你也吃吧。”潘郎拉开相邻的长条凳,示意。“就你我二人,不必多作礼数,今后,我也不把你当奴仆看。”
      “公子——”
      “好的话我不愿说二遍。”
      柳儿听了潘郎的话,和他一桌吃饭。二人的饭菜,渐剩,渐凉。“公子歇会儿,我这就去给你烧洗澡的水——”
      “不急。”潘郎取出内堂的帐,缓了一刻,道:“你多大了?”
      “十三。”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只剩下奶奶。”柳儿咬唇,这才有了脆弱。“端老板跟我保证过奶奶衣食无忧,待奶奶驾鹤西去,她便帮着风光大葬。”
      “是吗?”潘郎理着账目,欠缺情绪,类似的拖累太多,这脂柳巷随便拉一个出来,十之八九都是为了亲,血缘是孽。“玉娘婶婶说结果你时,你怕了吗?”
      柳儿怔了怔,浅笑:“不怕。我若死了,就在奈何桥边等我奶奶。”
      傻子。潘郎如此想。不知道娘托生了没,七期过了,魂魄能无安么?她会不会也等在桥边?姓潘的男人不会稀罕,连潘郎都不稀罕。
      此后,潘郎不理柜台了,多数坐内堂。店面的事儿多由柳儿办了,女娃讨巧,生意也不曾下落多少,张望的人少了,后街还是后街,清净。
      “这瓶可好?夜来香,加的药也比寻常方子烈。”潘郎取下瓷瓶,开盖,执妓子鼻下。“香味浓郁,催情也快——”
      “那好,我要了。”妓子欣喜着。“我就不信那措大还不为我要活要死!啊!对了,潘郎,再与些迷香于我吧,最近客人实在多,应付不了。”
      潘郎翻出一支香盒。“一共三两银子。”
      妓子数着散碎银子,抱怨认真得很。“赚得钱总留得不住,哎——算了,总比出了风彻馆那桩事儿的好——”
      “风彻馆?”潘郎顿道。
      “潘郎还不知道吧,昨儿风彻馆的凉笙外接了一笔,最后被抬回来的。你说这凉笙,又不是站街的!怎地也不挑挑!那王家公子哪是好相与的人!出了名的爱使玩意儿!前回整得水月坊的凤仙在床上足足躺了一月,身上的伤硬是烙了半年才散!都说端老板疼馆子里的人,这次我算看清了!天下的老鸨都是一个样儿!拿我们当牲口使……”
      潘郎把银子扔进隔柜,不再搭一语。
      “公子是要去哪儿?饭快好了。”柳儿仓促追着。
      “去去就来,不用等我。”潘郎笑着。“劳烦柳儿一人守家了。”
      天刚暗,脂柳巷便繁华开了,潘郎敲开风彻馆的后门。“哟,这不是潘当家吗!便请便请!”龟奴勾腰殷勤,却忍不住嘀咕,也不是上妆的日子啊,就算上妆,这时辰也不对吧。
      “凉笙在哪儿?”潘郎问着,是不耐的。
      “凉笙在他房里——”
      “谢了。”潘郎赏龟奴一锭纹银,径直去了凉笙的房。
      房里一股子药味儿,凉笙躺床里,似不安稳,听着脚步声,才费力睁眼。“小,小潘郎——”
      “我以为你会更爱惜自己。”潘郎瞧着凉笙,冷声冷气。
      凉笙苦笑。“我也想,多爱惜自己一分。可这生意,不由我说了算——”
      “玉娘婶婶?”
      “她也为难,替我挡过,没挡得了。反正最后一回了,端老板说我做完这回,便撕了我的契子。”
      “一张卖身契就值得你用命去搏?”潘郎绞干水盆里的湿帕,擦掉了凉笙额上的汗。
      “值,有什么不值的。”凉笙闭了眼,笑。“小潘郎,我要去江南了,以后,我不会回来了,活的这段儿,除了你,我一点儿都不想记下。虽是不想,可印在脑子里,难过,我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凉笙。”
      “我要离开这儿了。”
      潘郎不蛰凉笙的伤。那些伤,身上的还好,心里的,荆棘满布。
      “潘郎手艺越发娴熟了。”端玉娘看着自家的花魁,艳过了狐妖。
      “端老板叫我潘当家如何?我总是做生意的人。”潘郎拿丝帕揭掉了手间的颜色。
      端玉娘一怔。“你可是要跟我生分?”
      “不敢。”
      “你生我的气了?因为凉笙?”端玉娘混得这四十年,自不是白混。
      “不敢生气。”潘郎撩开门帘。“若凉笙好了,让他早早的离了吧。”柳儿拎起潘郎的罗盒,向端玉娘福一礼,奔向潘郎。
      端老板没了别的称呼,攥紧了拳头,才忍下了眼泪。
      “潘郎,我的娘许是也不行了。”季城初说着,没多少心肝,就如一件小事,泛不起涟漪。“她若去了,我就要弃了季家。”季家,做丝绸生意的大家,季老爷家有四房,还不算散落在别处的莺燕,城初是二儿子,虽是智慧过人,却少不得被打压。“我想当个仵作。”
      “仵作?”潘郎研磨着人参粉,也顾一眼季城初调的百合膏。“蜂蜜少了,再添些。”
      “哦。”城初挖一匙瓦罐里的蜂蜜,和上瓷盆里的寻白膏体,搅了一炷香的时间,匀后,沾一些试与潘郎。“触感怎样?”
      “再搅搅,绵了才成。”
      “哦。”季城初依言而行。“潘郎,你说我当仵作好不好?”
      “为甚想当仵作?”
      城初思了一响,道:“死人没那么多计较。”
      “你真想当,当就是。”
      “嗯!我也跟悠语说了,她不高兴了好久,说死人味儿恶得很——”
      “待我闲了,替你研一炷熏香。”潘郎把磨细的人参粉盛入一坛。“城初可有喜好?说来,等我调香的时候,帮你加进去。”
      “我喜闻茉莉,好像栀子也不错,哎,随潘郎的意好了,我也选不好。”季城初把绵密的百合膏搬进内堂。“柳儿,柳儿!找瓷盒来灌上,封了蜡就能卖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