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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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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无心偏向桂宫行
夫妻举案,结发同心。
这些年,李麟怕是享尽了画眉之乐吧!
既如此,我算什么呢?
儿时的玩伴?得而未果的猎物?亦或者,只是想给当年的情事一个善始善终?窗开了一角,寒风过,引得案前已然凋零的芝兰瑟瑟作响。
第二天母亲突然来房里看我,问起陛下临走前可有交待什么?
我耳畔又响起他的那句“随朕回宫,可好?”脸上烧起一片灼热。
母亲见我如此,悠悠道:“原来这也是你的心意。”
我急道:“女儿尚未考虑清楚。”
母亲摇了摇头,道:“三年前,李乾殁的时候,我虽为你伤心,却多少存着些庆幸。
先皇后无子,于长李乾必为太子,日后便是皇上。别人道皇后之位荣宠万千,我却不想自己的女儿淌这趟浑水。
后宫里浮沉似海,一步不慎便会招致杀身之祸。你自小率性大意惯了,如何敌得过别人的阴谋算计?
我那时本想,与其让你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不如守这个望门寡,平平安安便是一生。”
我望着母亲微白的鬓角,想到这些年她为我吃斋茹素念经祈福,本来黑亮的秀发如今竟染上了风霜,心下悲凉,眼泪不由自主掉下来,哽咽道:“女儿谁都不嫁了,陪着娘吃长斋,侍奉菩萨。”
母亲捻过手里的碧玺念珠,长叹一声,道:“此番怕是由不得你了。他是皇上,不管你同意与否,自是有办法要了你。无非是时间长短罢了。”
圣旨下的时候,我正把玩着季纶送与我的青玉指环。父亲急急将来使请入苑内。传旨的宦官我认得,竟是曾在先皇跟前奉茶的袁如意,原来他也早已入了雍王一毂。
李麟在先帝面前,究竟安插了多少棋子?兵变,逼宫,夺位,环环相扣,容不得半点差池,他却一夜夺权,连皇后和国丈都措手不及。这些年他不动声色,实则暗度陈仓,连御前都有他的人。难怪这江山会得着如此顺利!
头上响起袁如意尖利的嗓音,我的一生便在这张诏书中写定。
“《关雎》之化,始於国风;贯鱼之序,著於《大易》。咸阳季氏女,门袭钟鼎,训彰礼则,器识柔顺……宜升贵妃,穆兹朝典。钦此!”
咸阳季氏女!我仿佛跌入冰冷彻骨的地窖,一阵恶寒自脚底升腾上来,瞬时凝了血液。原来,这便是李麟打的主意!
我早该想到,我这陶氏余孽,望门寡妇,怎会值得他这般劳师动众,亲自来接引?原是这般,原是这般!
咸阳季氏,历掌兵戈,人称“十将九季”,至外祖一代,门楣达到顶峰。外祖曾任兵部尚书,京城布防多出其手,弟子遍布关内外,门客堪比东宫,朝中尊称“活虎符”。外祖深知功高震主,盛极必衰的道理,早于廿年前辞去兵部职务,从此闭门谢客,当起了闲看草鱼花鸟的寓公,连舅父都从兵部改任户部,不再掌兵权。
只是,外祖在一日,便名声在一时。现下的边疆大吏,多为其早年弟子,“活虎符”的称号,的确名副其实。
李麟要坐稳新得的江山,必得用季氏!自古最显皇恩浩荡的方式莫过于联姻。舅父无女,李麟无姊,我这失了门庭的季家外孙女,果然是最好的人选。
陶氏根基已散,我这旁亲庶支的独女,决计无翻案的可能,这点李麟大概最是放心。
我顶着季府嫡女的身份入宫,从此便须以季氏为倚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外祖好打算!
那么,父亲呢?
魏明中来府,父亲特特命我作陪。季纶对我有意,父亲只作不闻。陶氏灭门,父亲无半点惊惶。前日里,李麟、大表哥与父亲在书房一待便是半日……
原来父亲,早已默认。
我突然很想笑。三年来,我以寡妇自居,本以为会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却不想,一夕之间,自己竟得着这么多人惦记。我究竟该是悲还是喜?
“霖哥他,要做皇帝了。”“我是他兄弟,得为他铺路。”
忽然想起那日季纶与我说的话。
纶哥他,知道我要入宫吗?手里的指环在灯下隐隐泛着青光,我将它攥于掌心。他知与不知,早就无关紧要,正如我愿或不愿早已无人在意。
当年李麟教我下棋,曾言“擅弈者谋定而后动,是以一子落而全局成矣。”到头来,我们都不过是别人棋局上的一颗棋子罢了。恁你如何跳脱,都逃不开案上的横纹八卦天罗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