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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七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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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笑揖清风对我狂(三)
拉开阁门,一阵暗香袭鼻,柳絮絮已起身相迎,打趣道:“表姑娘贵人事忙,今日可算是让奴家请着了!”
我歉然道:“三夫人言重,夫人相邀,卿卿怎敢不来?确然平日客栈事多,难以抽身。”
柳絮絮笑道:“自家姑娘,我岂会计较,与你说着玩呢!”言罢为我斟上一杯茶,屋里瞬时清香四溢,我却犹如电击,这分明是——君山银叶!
李麟何许人也?他对我的了解不亚于纶哥和我自己,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他也能寻索出来,前几次我差点被他逮到,亦是因为此。是以我来到龙门后,以往的习惯被我尽皆摈弃。就拿茶水来说,龙门盛产龙井,我便以此为最爱。孙兆秋不知情,前些日子还特特命人给我捎了一包上好的雨前龙井。至于君山银叶,人前也好私下里也好,我是一回也不敢碰了。
不想今日......帕子绞在手心,这个柳絮絮究竟是何人?她泡这杯茶是有心还是无意?
我不动声色,拿起茶杯轻呷一口,赞道:“三夫人茶艺精湛,却是让卿卿大开眼界。”
柳絮絮似心情大好,接着道:“奴家不知表姑娘喜好何茶,龙井什么的,姑娘饮得多了,定不觉稀罕。这杯君山银叶,是前日里一位故人与我寄来的,龙门鲜有此茶,絮絮不敢擅专。特拿出来,借花献佛,邀姑娘共品。”
我点头,原是拍马屁的,心里一宽,笑道:“三夫人处处有心,难怪孙大哥对夫人情有独钟呢。”
她脸上带了些潮红,嗔道:“表姑娘尽会取笑人家,讨打!”说罢,粉拳轻举,佯做要打状。我避开些,笑道:“都说孕妇易怒,三夫人这般便恼了,莫不是孙大哥快当爹了?”
一席话说得柳絮絮羞笑参半。孙兆秋年逾不惑,虽有三女,却一直无子。如今他的三个妻妾里,独这位三夫人椒房专宠,我就不信她不想给孙家生个儿子?
柳絮絮道:“表姑娘话莫说得太早,依奴家看,周公子待姑娘才真是一往情深呢!”纶哥自来龙门后,除孙兆秋、陆枚生外,一直以周琛之名示人。他与我吃住一处,又是中表兄妹,有人误会也不足为奇。
我脸上一红,羞道:“三夫人说笑了,表哥家里早与他定了亲事的。”
她听罢,吃惊道:“那表姑娘呢?”
我笑道:“卿卿家道虽困顿,然父母俱在,婚姻大事自得由二老做主。”
柳絮絮脸上露出失望之色,道:“如此。我家相公还以为是表姑娘羞于启齿,本想做个月老,帮帮周公子呢!”
我差点呛住,咳嗽不已,闹了半天,是孙兆秋这厮多管闲事,乱点鸳鸯谱呢!
柳絮絮歉然道:“姑娘不必着急,龙门镇有的是大官富贾,我家相公既与周公子结了兄弟,也就是姑娘的兄长,定会与你找到合适的。”
从茶馆里回去,我只觉一个头变两个大。柳絮絮真是人如其名,与我絮絮叨叨了半天,她识得不少镇上的头面人物,将龙门独身的丧妻的富户从老到幼数点个遍,还神秘地对我道:“表姑娘看中哪个,不必客气。我去说媒,保准能成。”
我嘴上道谢,心里却腹诽不已,莫说我现下不想嫁人,即便真要找人家,让她去说媒,人家不定怎么看我呢。
还好纶哥看我久未回去,便派了管马的季涛来接我,我忙趁势告辞。一路上,我见季涛一副有言难表的样子,他是季府里出来的,为人实诚,一直是纶哥的左右手。我知道他心里担忧,便道:“这次出来不巧被三夫人撞见,我以后会注意的,你先别与你家公子说。”他对我点了点头。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一处宅院前,红木质的牌匾上金灿灿地提着“龙门客栈”四个大字——这就是我现在的栖身之所了。门面不大,三进三出的院落,前两进做客栈,后院给我、纶哥和陆枚生用。
照顾我们起居的何姑从小门迎出来,对我道:“姑娘怎的才回来?陆掌柜和周公子好似有甚急事,等了姑娘半日。”
我诧道:“是么!他们人呢?”说罢便往后院走。
何姑道:“已先往孙府去了。周公子有交待,姑娘回来后在屋里等着就是,莫再出门了。”
我一顿,回头看她,道:“表哥说下昼要去查数新进的茶叶。怎么改往孙府去了?”
何姑摇头,道:“周公子本说好了去钱江码头验货的,怎料陆掌柜突然领了个人回来,三人在书房里一待便是半日。出来时,公子脸上连血色都没了,小姐久久未归,公子等了些时辰,便随陆掌柜一道去孙府了。”
走的这般匆忙,连原委都来不及与我交待,可见必定出了大事。莫不是李麟找过来了?
我点头道:“派人往孙大哥那里说一声,告知他们我回来了。”
床下的银票,妆奁里的细软,玉枕里的金砖,我将能收罗出的值钱易带的物事翻了个遍,刚将包袱打好,便见表哥和陆枚生往后院走来。
我将包袱拿出屋,故作轻松地道:“可是又要挪地了?”
纶哥摇摇头,道:“不是皇上,是......家里出事了。”
我一诧,旋即明白他说的“家里”是什么意思,忙拉着他问道:“莫不是外祖?”
他点头,道:“雍州来人,道是祖父病危,可能,捱不过今春了。”
我只觉心内被钝物狠狠一撞,外祖自被软禁之后,身子骨便一天不如一天。季氏虽失势,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以往的那些线人还在。只是我和纶哥为怕李麟纠缠,常常数月才向府里稍一次近况。不想,今次外祖的病情竟已恶化到这般地步......
纶哥道:“我已与陆大哥商量好,打算今晚动身回雍州,至于你......”
我急道:“我自然也要回去!”
纶哥看了看我,道:“若然皇上利用祖父守株待兔呢?”
我摇头:“卿卿自小是外祖带大的,总不能连他老人家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纶哥不语,一旁的陆枚生却开口道:“姑娘不妨听陆某一言,不止皇上,魏明中精于算计,你回去,岂非给他先发制人的机会?”他道:“陆某以为,姑娘要回,不是不可,只是不便在此时,更不便与季兄同步。”
我疑道:“依陆大哥的意思,卿卿当在何时归?”
陆枚生道:“三七之后。”
我只觉浑身血脉一僵,冷意蔓延全身,不可置信道:“陆大哥在与我玩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