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新雨》苏维亚

1、渭城新雨(一)

　　我出生在洛城一个人烟稀少的小村庄里。
　　打记事起，我就是一个人生活。有一个总是蒙着面的女子经常来看我，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只让我叫她师姐。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没有师父，何来师姐。师姐说，我是有师父的，不然谁教我读书识字，谁传我绝世武功。只是我的记忆为何会有一段空白，师姐也说不清楚。她只说，一切随缘，总有一天，所有迷团都会真相大白的。
　　我只知道，我终将一个人走，不知为何地。

　　在我十二岁那年，洛城大旱。大旱直接导致的是饥荒，然后是瘟疫。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死去。
　　一天，师姐突然告诉我，我应该去渭城。
　　我问：我为什么要去渭城？
　　师姐说，因为是时候了。
　　我又问，是什么时候了？为什么一定是现在去渭城？
　　师姐说：是师父吩咐的。
　　我继续追问：师父怎么吩咐的？
　　师姐回答：师父说你长大了之后，洛城会有一场大灾难，那时你就该去渭城了。
　　我还问：那么去渭城干什么？
　　师姐终于不耐烦了，她说，我怎么知道，师父又没说。去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我一度很惊异于师父的为人：既未卜先知了洛城的旱灾，又不说为什么安排我的离开。

　　我走的时候是女扮男装的，这意味着我不用每天花半个时辰照师姐的指导去抹上胭脂，梳某个很匪夷所思的发型了。
　　我跟着逃荒的人群离开了洛城。沿途景象十分荒凉，饿殍遍野，衰草连天，一路上也不断有同行的人死去。我到了渡口，挤上前往外地的船。
　　船行了几天几夜，我在去往渭城的唯一通道——泾城的一个码头上了岸。
　　泾城很热闹，我从没见过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市集里。我站在一个包子铺前向老板娘打听附近是否有驿站，她不知为何露出一种很古怪的笑容，眼光变得像攫食的野兽般，然后左手向前方一指，并未答言。
　　我说：多谢。然后转身就走，却听见那女人在身后说：客官真是英气夺人啊，我就喜欢这样的。
　　我闻言拔腿就跑，连头也没敢回。跑了很久停下来，我才发现自己迷路了。我七拐八拐地乱走一通，赫然看见驿馆就在前面。
　　驿馆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没有人注意到我的闯入。我信步走上三楼，看见一个门虚掩着的房间，就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坐着一个老妪和一个少女。我的闯入并未引起她们的惊讶，老妪看着我，面无表情地说：又一个应征的。
　　这句话让我诚惶诚恐，我毕恭毕敬地说：无意打扰，还望原谅。请问这里在征什么？
　　这下轮到老妪惊恐了：你不知道？本城第一美人正在招婿，你……
　　这时我才仔细打量了那个少女。她确实很漂亮，但是我对美女不感冒，因为我是女的。
　　沉默了约一刻钟，那少女发话了：行，我就跟了他了。
　　这话引起了我的极度恐慌，然而老妪竟十分爽快地说：好，事成了。她从里间牵出一匹白马，把缰绳往我手里一交说：此马十分驯良，小女今后全仰仗壮士照顾了。说毕，退后两步坐在床沿上，一言不发地望着我。
　　少女推了我一下：发什么愣，上马啊。
　　我恍然，扶着少女上了马，自己也翻身上马，然后这马立刻证实了它果然训练有素，直接从楼梯上跑了下去。
　　离开驿馆，我问少女叫什么名字。
　　她头一扬：青娥。
　　我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不愧是泾城第一名妓，啊不，名女，连名字都这么清新脱俗。
　　她回手捶了我一下：你呢？
　　我随口说：潘安。
　　她也震了一惊，然后连声说好名字。
　　我问青娥：为什么选中我？
　　她说：因为你是把我当普通人看待的，这样我比较安全。
　　我说：你安全了我就危险了，你看有人来劫你怎么办？我连个防身的武器都没有。
　　她说：怕什么，打不过，跑呗。
　　我说：那我现在没钱养你，把你卖个一千两应该没问题吧？
　　青娥闻言，连声说：下马，快，下马！
　　我跳下马，再把她扶下来。她让我牵上马跟着她，然后走到一个挂着无字招牌的店铺，让我在外面等她。
　　等了一会儿，一个女人跟着青娥走了出来。青娥指着我对那女人说：就是他，怎么样？
　　女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点点头，交给青娥一个布包说：还要过目吗？
　　青娥说：不用了。那个潘安，你来扶我上马。
　　我过去帮她上了马，她小声对我说：等下我骑马一走你就赶紧跑，前面市集见，事不宜迟。
　　我说：为什么？
　　她说：你别管，到了再说。然后她一策鞭，骑马就跑。我跟着马跑，那女人追着我跑。
　　我跑来跑去发现那女人被甩掉了，才往市集走去。

　　青娥已在等着我了。我上了马，问她：怎么回事，那女人跟着我跑了那么久，像我抢了她银子似的。
　　青娥说：我把你卖了一万两，你比我值钱。
　　我无语。我们骑着马慢慢走，不知走了多久，看见前面一个店铺前人潮汹涌。我下马拦住一个路人，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那个兵器铺的老板心脏病突发死了，大家正抢东西呢。
　　我对青娥说：有了，你等我也去抢一些回来。
　　青娥点点头，我便站在人群外面等着。一会儿，一个人抱着一堆兵器挤出来了，我趁他不备，从他手里抓过一把就跑。那人极为不满，无奈手上东西太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上了马。我的举动启发了其他人，纷纷互相抢起来。
　　我对青娥说：快撤。然后拍了马一下，马立刻狂奔起来。
　　我们策马飞奔了一会儿，估计追兵都甩掉了，就慢了下来。
　　青娥开始清点战利品，共有四根长矛，两支剑，一把造型奇特的大刀，和一包飞镖。
　　我着实得意了一把，然后开始策划下一步行动。
　　青娥说：找个店吧，天都快黑了。
　　我们找到了一家店。青娥一进门就和老板聊起天来，我把马拴好，进去听他们聊。
　　青娥说：老板，你知道咱们泾城第一美人下落如何吗？
　　老板说：咳，听说被皇上召进宫了，一进宫就当了贵妃。
　　我正要分辨，青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立即明白，接口道：不愧是泾城的名人，她的事情大家都了如指掌啊。不过言归正传，老板你该给我们准备房间了吧？
　　老板连连点头：是是是，不知二位要几间客房？
　　青娥手往我肩上一搭：他是我男人，你说要几间？
　　老板继续点头：一间，一间，这就去准备。

　　房间很宽敞，青娥见状要把马牵进来。我很郁闷：它是你什么人？
　　青娥头一扬：我朋友。别它来它去的，人家有名字，叫追风。
　　我又问：那就一张床，怎么睡？
　　青娥说：当然你我睡床，追风睡地上了，你见过马躺着睡吗？
　　我说：你，跟我一起睡？
　　青娥头又一扬：当然。
　　我说：你可别后悔。说完就坐在床边上脱鞋。
　　青娥突然说：咱俩约法三章，你晚上可不许碰我，不然我跟你拼命。
　　我说：行，你要是碰我我也跟你拼命。
　　我又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老板真相啊？
　　青娥说：什么真相？哦，你说的是我进宫一事啊。其实大家乱传也没什么的，传得越离谱越好，这样没人知道我就是泾城第一美人，多安全。
　　说完她也坐到床边脱鞋子。我说：青娥，你不尿床吧？然后挨了一脚。

　　一夜相安无事。早上我们同时醒来，青娥下了床开始梳妆，边梳边说：啊，昨晚睡得真好，连梦都没有做。
　　我说：唉，我这一夜可是噩梦不断。
　　她关切地问：为什么？
　　我叹了口气：你差点把我挤死。以后咱俩还是各睡各的吧。
　　她立马冲到我面前，声泪俱下：你想抛弃我？！我可是跟你同床共枕了啊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啊你虽然英俊得一塌糊涂可我这倾城之貌也不算配不上你呀糟糠之妻不下堂这个道理你懂不懂啊啊啊……
　　我立刻明白何谓美女与小人难养了。我在青娥面前赌咒发誓就差跪地求饶了她才让我写保证书保证不丢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