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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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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日短,在岭南,你可能感觉不到冬季的寒冷,但也逃不出冬天特有的气候,夜长日短,天干物燥。
这一日,更是少有的起了雾。靠东北边的山林下,白蒙蒙的一片。
驻扎在当地的南军,因为这大雾,停止了操练,各营的士兵都呆在营帐里,当然,当值站岗的除外。
姚三全伸手揉了把脸,这日正好是他当班,在营门口站了几个时辰之后,脸上也已经沾上了雾中的水汽,粘粘的很不舒服。这让他心中不免有些郁结,这样的日子怎么就刚好轮到他当值呢?
嗒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他也打起了精神,渐渐地,两人两马前后而行穿过了白雾到了他们跟前。作为军人的惯性,他们立刻挺直了腰板,毕恭毕敬地行了一军礼。
“督军好!”
马上的男人微微点头,继而驾着马往里头去了。
看着埋没在白雾中的两个身影,姚三全又恢复了平日里兵痞子的习性,对对面的人眨了眨眼,继而一脸贱笑地说道:“伍哥,你说人的命怎么就差这么大呢,我们两在这军营里摸爬滚打了三年,还是个小兵,人家大少爷什么也没干,他老子就给他按了个督军的名头,整天的在这军营里闲逛。”
对面的士兵伍槽斜眼看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冷笑,“你他妈的没事竟放屁,在这说这些有什么用?没出息的东西,你想往上爬就拿出点本事来。”
“嗨,伍哥你就是这么个爆脾气,我这不是闲得慌嘛!这话也就咱哥两间说说。”姚三全涎着脸继续笑道:“我还就是看大公子不顺眼,相比而言,还是三公子得我们这些当兵的心,人家虽说也是仗了王爷的后台,可好歹也是十五岁入军,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从三品的归德将军也是实打实的。再看看我们督军大人,到了军队也像个文官,还带了个这么眉清目秀的小侍从,哎!引得我们营里好几个有那癖好的兄弟都红了眼。。。。”
他自顾自地说得起劲,也不管别人是不是听着,伍槽不去答话,只看着远处的浓雾,寻思着下个月争取拿到探亲假,回去看看。
白蒙蒙的雾气笼罩着整个军营,少了平日里的操练声,自是安静的很,一个个的营帐里倒有着别样的热闹。
子车沉烨回了自己的营帐后,除去了沉重的护甲,只穿了轻盈的军衣,此刻正写着送往王府的书信。来到军营也有一个多月,他每个月都会写信向府中交代这边的生活,而下个月就是年底了,想来他是可以回去过个年的。
思及此,唇角忍不住地勾起,这些日子没见天香,甚是思念,也甚是担忧。虽然书信往来间,她总是说一切安好,可他知道,她孤身一人随他背井离乡,这临近年关定是思念家人,心中定然不会好过。不过好在,家中还有个古灵精怪的妹妹,想来,天香在府中的日子也不会太过无趣。
“公子,茶泡好了。”轻柔的声音响起。
闻言,子车沉烨略停下手中的笔,抬头,温和一笑,“蕖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公子这是什么话,这些都是芙蕖该做的,我打小就在公子身边照料,公子出外游历那几年芙蕖不也跟着你走南闯北?”原来秀美绝俗的女子此时也是穿了普通的士兵装,长发束起,倒还真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兵。她端着茶盏走到书桌旁,将茶盏递给子车沉烨。
放下毛笔,接过茶盏,他低头闻着茶的清香,微微叹道:“其实,你本不用跟来的,这军中不比别的地方,条件艰苦,你一个姑娘家不适合在这种地方久留。”说着,抬头看向芙蕖,“要不,下个月我们回府时,你就留在府上吧。”
“公子就别再多说了,芙蕖既然跟来了,那就吃得了苦,公子身边也要个体己人,我若回去了,让军中那些粗手粗脚的大老爷们照顾你,我可是不放心的。”
“呵!你这丫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子车沉烨待她也不像一般的仆从,诸如此类的生活小事,往往都是拿她没有办法。
待子车沉烨将书信写好,帐外就响起了一道很是激昂的声音。
“督军,小弟有事找您!”言罢,帐门处就闪进了一人,深绿色军服,银色腰带,此人正是致果校尉常西戎,无门无道,十九岁之龄任正七品的武散官,已是军中的一位人物。
“哟,小蕖哥也在。”
为了掩饰她女子的身份,在众人面前,子车沉烨都是叫芙蕖小蕖子,而常西戎分明是比芙蕖还要长上一岁,偏偏人家开口闭口的小蕖哥。每遇此,子车沉烨总是忍不住想笑,而芙蕖自然是憋了一肚子闷气却无处撒。
“公子,我先出去了。”芙蕖冷了一张脸向子车沉烨说了一句,而后,便绕过正盯着她看的常西戎向外走去。
临出门前,她只听到了一句语气颇为傻气的话,“小蕖哥长得真是秀气。”
嘴角弯起,而脚下却是不停,她伸手撩开垂着的帐帘,走了出去,看着外面一点都不像要散去的白雾,脸上起了个无奈的笑。男装的她能让一个认识不到两月的人看出秀气,而她穿着女装在某人身边呆了十几年,那个人却好似从不会看到她的秀丽。
女为悦己者容,纵然他人有千百句的赞美,也不及那人一刻的注视。
浓白的雾气顺着山势攀爬,在延绵的山脉间蔓延,远远望去,青山白雾,飘渺虚无,似是云巅仙境一般。
骆驼岭乃是杨山山脉的一座山峰,形如其名,整座山峰中间凹陷,侧面看去,竟是形似骆驼的两峰。而骆驼岭之所以出名,却不是因它奇特的外形,而是因为这骆驼岭乃是岭南有名的佛山,山上的XX寺(英雄懒得起名,反正这寺庙也就是没什么用的东西)香火旺盛。骆驼岭如此的风水自然也是岭南许多权贵们所牵挂的,因而,骆驼岭的山林中,也有许多豪门权贵的别院。
作为岭南第一权贵,镇南王府理所当然的在骆驼岭中有它的别院,而这个月,府中的几位夫人正好地要去XX寺上香,也就在别院中小住段时日。
骆驼岭分两峰,左边的苍山峻岭中,偶尔有上山进香的善男信女,南边的山林中则少有人走动,此处正是众多别院的所在。此刻,山中的一处凉亭里,却有一位身穿绯色长裙、做少妇打扮的女子,而不远处的山涧旁,则又有一丫鬟打扮的女子。
且看那亭中的女子,一手托腮撑在石桌上,低着头看着下前方目光涣散,似是有无限愁思,而她视线所及之处正是她放在双腿上的右手,手中虚握了一块赤红的玉石,华光异彩,确是好玉。
这人正是随着于心若等人来进香的东方天香,别院不比在府中,规矩自是简单了些,她们也逮了这个机会,尽情于山水。
看着掌中被雕成彼岸花的玉佩,又让她想起了以往的点点滴滴。事到如今,再来痛惜,再来后悔,已经晚了,太晚了。她和冯素贞的故事只留在彼此的回忆里了,现在的她们,各奔东西,她已经嫁给了别人,而冯素贞也不知在哪里。
她太年轻了,当初面对那样的情况,完全不知怎么样做才是对的,也没有任何经验去理清自己的感情。所以,她依从了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的观念,拒绝了那一份禁断的恋情,选择了一个女人最为平常的道路。
真正地尝试了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真正地走过了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才会长大,才懂得珍惜,才会深陷于回忆中无法自拔。
这一段曲折的路走来,若说此时的她对冯素贞已经没有了怨没有了恨,那也是假的。她恨冯素贞当初的隐瞒,难道冯素贞对她就这么不信任?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她的身份?在妙州的那次相遇,她出手相助,就丝毫没有让冯素贞有那份心思来相信她一次?她怨冯素贞在自己理不清感情的时候没有拉自己一把,那时的冯素贞只顾着问她是否爱她,却没有顾及到那时的她有多无助和彷徨,她从没有经历过这些,那么突然,她又怎么回答?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她爱的是冯绍民还是冯素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否能接受冯素贞。可是,冯素贞没有等她,没有等那个在感情的道路上迷失了方向的天香,当她弄清楚时,冯素贞已经走了,弃她而去。
冯素贞不是说爱她的吗?那么为什么不愿意多等一会?这么一段时间都等不了,怎么给她一辈子的幸福?
微微红了双眼,她的委屈又找谁说去?
“公主,我们回去吧。”桃儿从山涧处上来。
“嗯。”
两人刚出了亭子准备沿着小石路走回别院,抬头却看到来路上一个侠客打扮的男子。
“剑哥哥!”惊喜交加,离开京城半年多的她见到了故人,竟是觉得京都近在眼前。
两人回到了亭子中,而桃儿也再次向亭子下面的山涧走去。
相对而坐,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对你好么?”他竟是又问了这么一句,以前天香还是冯绍民的妻子时,他在京城中这样问过,而此刻,他能问的最想问的也依旧是这句。
“嗯,他对我很好。”一样的回答,却看不到她脸上那份甜蜜和羞涩。
“那就好。”知道她无法淡忘心中的情,现在的生活肯定不会幸福,可他却无法说些什么,若她不问起,他永远也不会说出那个令人悲伤的消息。
“剑哥哥,你在江湖行走,可有听到冯素贞的消息?”呵!他嘲笑自己的自欺欺人,以天香的性子,又怎会不问?而他一向尊重她的选择,既然她问了,他就必须要答。
轻轻地叹了一声,他神色温和地说道:“天香,对不起,一直瞒了你那么久,其实,在你成婚那日,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那日她将那两样东西给我,让我转交给你,并且,还告诉了我她在接仙台一战时受了降魔琴反噬,又中了国师一掌,当时受了很重的内伤,后来她入狱后并没有及时医治,那时,她觉得她或许时日无多了。”说完,他只是看着天香。
听着他简简单单得陈述,而她却知道,那段时日冯素贞有多难熬,而就是那段时间,她那么恨她,一次次地说着伤她的话,一次次地拒绝她的心意,一次次打击她的信心。时至今日,她刚刚还在怨她,怨她的不辞而别,怨她不愿多等她一会,怨她弃她而去。
却原来,是她没有时间等了,是她没有时间陪她走下去了,是她不得不要离开了。
上苍总是这样残忍,当她一心一意想要冯绍民的爱意时,屡求而不得,当她好不容易感受到冯绍民的疼爱时,却让她知道她的驸马其实是女人,当冯素贞几次三番向她诉说心意时,她却因惶恐无知而错过了,当她历尽千帆终于知道爱的是谁时,冯素贞却远离京城独自南下了,当她盼来了一剑飘红想要获知冯素贞消息时,却迎来了这样的噩耗。
她的人生,似乎总是这样错乱叠加着。
她爱的人啊,现在又在哪里?是生是死?还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吗?
她有多恨,多恨这极尽扯淡荒唐的人生!
心底像是被谁揪住了,生疼生疼的,眼泪早已不受控制的掉下,她只感到无尽的悲哀。一剑飘红起身将她轻轻拥住,让她靠在他的胸前痛哭,此时此地,他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
“她,她,”过于激动的情绪和痛哭让她无法很好的说话,一剑飘红疼惜地拍着她的后背,让她缓口气,“她,还,还,还活着,对,对,吗?”
用力地搂住她抖个不停的肩膀,从来见血不见泪的铮铮男儿也忍不住红了眼,安慰道:“她会活下去,为了你,哪怕有一丝生机,她也会活下去的。”
“呵!”哑着喉咙喝了这么一声,天香再也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
桃儿虽听到了这凄凉的哭声,却也只有站在原地着急。
漫山的浓雾,或是在太阳出来时渐渐地开始散去,或是积累到一定程度化作雨雪降下,总会有个化解的套路,而人的情绪也是一样,积累压抑到一定的度,也必然要找个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