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梦时》拖子

11、第九场梦

　　朦胧中，你似乎来到一个地方。
　　周围皆是灰蒙蒙的一片迷雾，你伸出手，试图拨开这些阻挡视线的雾气。你不停往前走，虽然你甚至不知道哪里才是真正的前方。
　　这样叫人迷失方向的地方，让你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就像当初你来到的那片森林。但这次你可不敢再大呼小叫。
　　上次的森林你招来了一只黑熊，难保这次不会招来一个电锯狂人。上次还会有个司南来救你，这次你可说不准了。
　　……对了，司南人呢？
　　你寻思着司南在哪儿，却在不经意间，迷雾逐渐消散，你眼前的景象也慢慢变得清晰。
　　虽然没有了迷雾，但你还是那一句——卧槽这又是哪儿？
　　四周是草木丛生的绿意，你似乎正站在一座山坡上。你往下眺望，那里是一片楼房。
　　你往那边走去，毕竟在这种陌生的地方，比起野外，住宅房更能给你带来安全感。
　　你走在街道上，身边的小店，道路的纵横，都带给你莫名的熟悉感。也许，你过去来过这个地方。
　　你凭着直觉一路向前，直到你来到这家和司南数次到探寻过的香料铺子，你才反应过来：原来这里就是那个瓶香苑。
　　虽然楼房的样式比记忆中的更旧一些，但这里确实就是瓶香苑没错。
　　你透过眼前的落地玻璃往店里看，里面各式各样的精美玻璃小瓶装着五彩缤纷的液体，比起你之前所见，种类和数量都多出许多。你还未踏入店门，便已经能闻到几股混杂在一起的幽香。
　　不过，为什么这家店还有人在经营？不是说这一家人都是鬼族的事情暴露了吗？
　　你带着好奇走进店里。
　　你看见结账前台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男人的长相很普通，但脸上一直都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微笑，一看就知道是个性格温厚的人。
　　柜台旁还站着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正和别人闲话家常。
　　这时，通向里间的门帘被打开，你一转眼，就见到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扎着两条辫子，带着甜美的笑容：“妈，碎津来找我了，我出去一下。”
　　中年女人看着女孩，说了句‘去吧，小心点，别玩儿得太晚了啊’，便放心地让女儿离开。
　　“爸，今晚吃石锅鱼吧！”走到门口，少女突然提起今晚的晚餐，还没听到父亲的答复，就已经不见了身影。
　　“嘁，这丫头就会使唤人。”男人无奈地摇摇头，笑得一脸宠溺。
　　“哎哟，你可别说，小檀这闺女呀，真是越长越别致咯！你可得看紧点儿咯，别让碎津那小子轻易把咱家闺女给拐跑了！”和小檀母亲聊天的人感叹。
　　“哈哈哈，瞧你说的，孩子都还那么小，哪儿说得上这个。”小檀母亲笑了笑。
　　“哎呀小孩子就是一眨眼就长大了。”
　　“那倒是。”
　　……
　　你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这是小檀一家三口？
　　小檀、小檀父母、碎津、营业中的香料铺、显旧的街道……
　　你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挂在墙上的日历——上面标示着两年前的日期。
　　这么说，这里的确是瓶香苑，不过是两年前的瓶香苑。
　　那么，先不管你是如何回到了两年前，但你明白这种事情对于你来说的意义——你要弄清楚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也许能救小檀一命。
　　你出了店门，四处张望，寻着小檀的身影。
　　然而你却发现所有人的动作都像被摁了快进键，迅速干脆得十分不自然。
　　你站在店门口，从你身边经过的人有很多，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没过多久就已经快得让你基本上连样貌都看不清楚，只剩残影。
　　过于迅速的动态带给你巨大的视觉冲击，使你有想呕吐的感觉。
　　你记得香料店的后面就是私人住宅，你捂住嘴，毫不犹豫地跑向厕所。对着厕所干呕了一会儿，定了定神后把脸冲洗了一番才感觉好一些。
　　你发现别人看不见你。你光明正大地站在小檀的家里，不管是有意还是碰巧，你在参观别人的家之前，吸引力就被出现在小檀家门口的几个居民拉去。看样子，这些人似乎正在对小檀的父母说些什么，表情严肃得有些可怕。
　　“老沈，你在这里也住了十多年，我们邻居之间也相处得不错。不过这件事情毕竟事关重大，有些话我们必须得摊开了来说。当然了，我们肯定是信任着你们的，但是也希望你们能给个准信儿，不要让我们成天提心吊胆的……我们都明白，这事儿可不像其他……”带头的一人这样说着，你认出来，他就是拿着火把要烧小檀的苑长。
　　其他人附和着点头。
　　“老沈，别的我也不说，就简单地问你一句话，啊。今儿个你说的是什么，那就是什么。”苑长顿了顿，觉得还是有些难以启齿，却硬是开了口，“你们一家子，是人族还是鬼族？”
　　“……”
　　话刚落音，寂静瞬间弥漫了整个世界。
　　原本还笑脸相对的小檀父母笑容僵在脸上，大概是没想到他们要问的居然会是这个，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你看着他们，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
　　你原本还打算在事情被揭发之前阻止，没想到竟然事情的发展已经快进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你没留意到，在所有人都察觉不到你存在的时候，你就算想要阻止也只是徒劳。
　　幸好小檀父亲反应还算快，只是笑容变得有些局促：“大伙儿……这个……是从哪儿打听来的？这么玄乎的事儿怎么就敢单单落在我们家头上了呢？”
　　听到这非正面的回答，居民们并没有松一口气：“先别管打哪儿听说的，老沈你就给个答复，就当是给我们一颗定心丸。”
　　“那必须不是的！我们都多少年邻居了，这点事情都还不清楚么。”
　　围上来的邻居们又各种暗暗试探了一番，直到小檀母亲半推半哄地把人都赶走后，夫妻两人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但眉头是松不下来的。
　　你抓了抓头，看着这夫妻俩一同苦恼。
　　——你说这事儿是谁传出去的？
　　——不管是谁，我们必须先把这势头给压下去。

　　你无所事事地在屋里呆着，看了看四周，很普通的摆设。
　　客厅正中间摆了一张长沙发，沙发对面放的是电视，旁边的什么DVD机、影碟、零食都和普通家庭的大同小异。客厅里养着一株铁树，墙上挂着一幅裱好的刺绣的大红牡丹。室内的灯光是柔和的橙色，只有客厅和厨房才是明亮的日光灯。整个家透着和谐温馨的气息。从这一点上，你可看不出鬼族和人族的区别。
　　他们同样平凡地生活着。
　　傍晚，小檀从外面回来。
　　理所当然的，小檀母亲第一时间就把小檀拉住，问在学校有没被欺负、有没有听到那些不好的传言。
　　小檀都愣愣地摇了摇头。
　　第二天，你在小檀出门后也跟了上去，决定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小檀，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在穿过几条小巷之后，你发现和小檀见面的是一个与她年纪差不多大小的男孩。
　　“你说，是不是你把我们家的事说出去的？”一见面，小檀就已经着急地问出一句。
　　你挑眉看着，心想果然跟过来是对的。
　　对面的男孩低着头，脚下踢着小石子：“我觉得，大家都是最亲的亲人了，一定可以接受你们的。”
　　小檀不敢置信地看着碎津，死死地咬着下唇。
　　你看到小檀的眼眶已经红了。
　　就算没有亲眼所见，你也知道，小檀和碎津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两人关系好得都是被公认的一对了，那么若这件事情是由小檀告诉碎津，再从碎津这里泄露出去的可能性，就算不是绝对也极有可能。
　　小檀眼里的泪水越积越多——这就是她从小喜欢的人！这个虽然从小就很让人闹心、但却满怀着正义感、什么事情都能说到做到的碎津！
　　她可是把心底那份从一出生就埋藏着的秘密告诉了他啊！她可是信任着碎津的啊！他不是答应过不会说出去的吗？不是说要为自己守住秘密的吗？怎么才第三天，这个她在梦中都不敢开口的秘密就已经让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呢？
　　“……碎津你这个混蛋！我们家就要被你害死了！”说完，手背用力地擦了擦眼睛，仿佛要擦亮那双识人不清的双眼似的，转身就想跑开。
　　“小檀！”大概是被那句‘害死了’吓唬住，碎津手忙脚乱地拉住小檀。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要怎么做，但他知道，如果现在让小檀走了，那小檀家说不定会如她所说，真的会被他害死。
　　小檀甩了几次手臂都没能把碎津甩开，于是深呼吸了几次，慢慢平复下来，红着双眼转头：“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到底是不是你说出去的？”
　　你注意到碎津的神情纠结了一阵，但最后依然是坚定地点了头。
　　‘啪’的一声，碎津捂住被打的脸，木然地看着小檀离开，伸出手抓不住那越来越远的背影。
　　一回到家，小檀就把自己锁进门里，任由母亲在门外如何拍打都不作反应。
　　你虽然很想进去看一看小檀的情况，但你并没有穿墙的技能。
　　第二天，小檀称病把自己关在门里不肯出来，就在你转来转去想办法的时候，碎津却主动找上了门，对小檀的父母坦白了一切。
　　你看着这个敢于承认的男孩，昨天对他的不满稍稍有些好转。
　　天生的正义感让碎津觉得这件事情必须由他来当面认错。
　　夫妻二人知道真相的瞬间，一抹杀意从那两人脸上掠过，快得让你以为那只是错觉。
　　两人的神色从震惊变得无奈，他们没有说一句责怪，也没有一句原谅。
　　几人沉默相对，到最后，小檀母亲只说了一句：“傻孩子，自古以来几百年的时间都没能把人族和鬼族之间的恨解开，哪能是这短短的十几年时间就能互相理解的。”
　　碎津听了这话一愣，各种愧疚和自责涌上，不禁陶然大哭。
　　见状，小檀父亲拍拍碎津肩膀，又补充了一句作用不大的话：“事情还没发展得那么糟糕，外面也只是传言，只要我们坚决不承认，过段时间总会平静下来的。”只不过这生意可得冷淡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