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相思》沈星沉0809

3、前尘往事

　　林相思这一觉睡的很沉重，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高楼大厦，宝马奔驰，有蓝天白云，花草树木。那里的一切是陌生的。但却是清清楚楚，好似亲身经历。

　　梦里有一个面容详和的男子，他脖子上骑着一个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穿着粉色篷篷裙，脸上笑的很开心。那男人一边飞跑的跑着，一边嘴里兀自喊着：“小影飞起来啦，小影飞起来了，哈哈……”

　　他脖子的小女孩咯咯的笑着：“爸爸再跑快些，再快些……”

　　那男子的声音变得有些喘息，脸上还是笑着：“好嘞，小影抓紧了。大马要加速了。”说着又一阵狂奔。小女孩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父女俩欢乐的笑声回荡在公园里，引来街方邻居的观看，只听有人说道：“看，老林家的小疏影又在骑大马了。”

　　有一个小男孩看见了，也缠着他爷爷哭道：“爷爷，爷爷，我也要骑大马。”

　　看着那对爷孙的背影走远，那男子回着望着小女孩说：“小影快乐吗？”

　　小女孩脸红扑扑的，笑回着说：“快乐。爸爸最好了。”

　　那男子慢下脚步，开始慢慢往回走。只听到背上小女孩咕哝道：“刚才那个男孩儿真不害羞，学咱们骑大马。哼。”

　　那男子笑斥道：“你这丫头，可真刁蛮，哪有只许你骑，不许别人骑，呵呵。”

　　那小女孩生气的捂着他的眼，哼道：“爸爸偏向别人，让你看不见，看不见。”

　　又一阵大笑声传来。那父女俩的背影渐渐模糊。直至再也看不见。

　　梦里似乎有数不清的片断，每个都是断断续续，她想抓住，使尽了力气，却总是什么也抓不住。她不由得急出了一头大汗。慢慢的，似乎又看得清了。

　　这一次不再是小女孩了，已经变成个亭亭玉的少女。模样似乎还有小时候的稚嫩，刚洗过头发，还有些湿，额前流海紧紧的贴着额头，有些零乱，她却浑不在乎，拿着笔似乎在画些什么，时不时的抬头望一下，再低头沉思，然后飞快的画着……

　　厨房里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不一会就飘出诱惑人的香味。一个男人伸出头，嘴里还含了一口菜，叫着：“小影，该吃饭了。”

　　“知道了。”少女的声音答道。然后飞快的跑出来，摆好桌子，放上桌布，等忙完这一切，香喷喷的热菜已经端了出来。

　　少女忍不住就想用手去捏一块，斜地里一巴掌上来就拍掉了她的手：“洗手去。

　　少女不满的呶呶嘴，讪讪地收回了手。那人继续说道，满脸得瑟：“虽然我知道我的菜烧得天上有，地下无，但是你也得先洗了手，才得吃，要不然，多污染我的菜。”说完还咂了咂嘴，回味无穷。

　　少女哼了一声，不满道：“猪八戒卖瓜，自卖自夸。”然后溜的一声就去了厨房。留下身后某个老头无奈的摇头。

　　吃过饭后，少女继续画着什么，突然有人推门而入，少女赶紧把东西放在身后，脸上已经笑了起来：“爸，你怎么不看电视了？”

　　我来看看你都在做些什么？拿出来吧。”老头威严道。

　　“不用了吧。我这个是快要参加比赛了。你就别看了吧。到时候我给你个惊喜。”

　　“又想骗我，老头我可不上当。”

　　少女无奈，只好把背后的东西拿出来。老头仔细看时，两眼已经有些湿润，画中夕阳西下，一个父亲背着女儿，慢慢的走着。两个人脸上满足的笑容让人有些羡慕与嫉妒。

　　老头子故作镇定，不满道：“把我画的那么丑，把你画得那么漂亮，这严重歪曲事实嘛。我当年也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好不好。”

　　少女已忍不住笑弯了腰。老头子也笑了起来。

　　两行晶莹的泪从林相思的脸上滑了下来。跳珠不明白是怎么了，她已经守候了两个时辰了，小姐一直就是这个表情，脸上明明是微笑着，但是却总是流眼泪。她本来也睡着了，朦胧中听到小姐的唤声，匆匆披了衣服就起来了。点了灯，才发现小姐还在睡梦中，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准备转身继续睡，却听道小姐嘴里念念有词，什么‘快点’，然后就咯咯的笑了起来。她于是就不敢走了，听人说要是梦魇着，会很危险的。

　　她披了衣服，坐在软榻边。兀自还有些困，仍强打精神注意着。不一会，小姐的眼泪就慢慢的从眼角流了出来。她吓了一跳，赶紧叫醒了翠缕和翠墨。三人怔怔的瞧着，谁也不知道怎么办。

　　最后还是跳珠拿定了主意，让她们在一边侍候着，先不惊动任何人。她一边拿帕子给林相思擦着眼泪，一边心里暗暗着急：“该不是我今天说错了什么话，让小姐放在了心上。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呢？”一边暗暗懊悔一边却无计可施，只得先等等再说。

　　林相思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像个婴儿般安静的睡着，任何人看到此番情景，都不舍得打破。但是眼角那晶莹的泪水，说明她正在经历着什么痛苦的事情。

　　又过了片刻，再看林相思时，她眼角的泪渐渐的少了，额头上有轻微的细汗，说不出的让人怜爱。三个人的心渐渐的放了下来。渐渐的，林相思的泪已经不再流了，跳珠就让翠墨和翠缕先去睡了。自己一个人照顾小姐。

　　跳珠是五岁被卖入林府的。她聪明乖巧，人也长的清秀，很得夫人喜欢。后来就被指给林相思做丫头。已经整整十年了。她是很喜欢这个小姐的，小姐出事以前是很活泼好动的，有时候爱捉弄丫头，但是心地善良，从不打骂下人们。后来出了事，小姐谁也不认得了，连最喜欢的三哥也不亲近了。为此三少爷很是消沉了一阵子，半年后，小姐慢慢的恢复好了，才又开始叫人，不过变得有些恬静，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发呆，有时候会想些奇妙的点子，闹得林府一片鸡飞狗跳。那个时候，她会笑的很好看。最后笑的累了，会举手投降说：“啊呀，不玩了，不玩了，我投降。”小姐没有出过林府，她也没有出过，有时候小姐烦心的时候，会叹气，她总是会安慰小姐。她有时候不明白小姐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还会叹气，她想如果她有这样的福气，她宁愿一辈子呆在相府。

　　可是林相思的心思，她又怎么会懂呢？

　　天色渐渐的变明，跳珠终于累的爬倒在林相思的床榻前睡着了。就在这个时候，林相思的梦境似乎又出现了变化。

　　她又梦到那个少女了。在梦里，她觉得那就是自己。可是为什么会如此陌生？

　　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连衣裙，裙边绣有两只蝴蝶,正在扑腾着翅膀，准备展翅高飞。她也像那两只蝴蝶那样快乐。因为她的那幅画——“温暖”得奖了，并且是省里的一等奖。她也被S大美院录取了。

　　她真想像只小鸟一样，飞快的飞到父亲身边，告诉他，她画的那个他嘴里的丑老头得奖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快乐过。

　　她用公共电话给他打的电话，听到熟悉的声音，她调皮的捏着嗓子：“喂，您好。我找林先生。”

　　电话里那个人一愣，已笑出声：“你好。林小姐，我就是林先生。”

　　她嘿嘿的笑了起来。电话亭旁人来人往，却没有人知道她那样幸福。她手舞足蹈的报告完了整件事，那个人显然也很高兴，连语调都透着兴奋。连连夸她是个好女儿。最后她说：“爸，我想吃大闸蟹，咱们好久都没去了，是吧？”

　　他哈哈大笑：“就知道你又要敲你老爸一次。”

　　她不屑：“我有钱，这次我请，是用我的奖金哦。”他一愣，她已经快速的说：“学校门口见哦。”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那天中午阳光和煦，万里无云，她却没有见到他。她有点生气，也没有给他打电话，郁闷了一下午，晚上的时候，他给她打电话：“林小姐，不好意思，请原谅。”

　　她哼一声，不理他。

　　他继续说：“我在门口接你。咱们去吃大闸蟹，吃完爸接你回家住。”

　　回家两个字诱惑了她。

　　车还是那样的旧却很干净。看着他鬓前的几根白发，她觉得心酸，她长大了，爸爸却老了。她以后要孝敬爸爸，不再和他顶嘴了。醉风轩的大闸蟹全市闻名，每次她都吃的满嘴流油，叫嚣着下次还要来。这一次也许是因为高兴，爸爸还要了一瓶酒。她没喝过酒，看爸爸喝的那么香，她也忍不住的咽了几下嗓子。

　　被爸爸看见了笑她，“怎么小丫头也想喝？”说着，就给她也倒了一点，很少的一点，他接着说：“今天高兴，你也喝一点。爸爸十几年都没喝过了，今天竟有点醉了，呵呵。”

　　她喝第一口的时候，只觉得辛辣无比，呛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大声叫道：“爸，这酒怎么这么难喝呀。”说什么也不肯再喝第二口，自顾自地吃她的大闸蟹。

　　等一切结束，黑幕已经拉下，无月的夜晚，天空澄碧如洗，星河灿烂。繁华的城市，华灯初上，远处的车流奔息不停，像一尾尾流星划过。她真的有些醉了。父亲好像也有些醉了，因为他走起路来有些摇晃不定。她还嘲笑他来着：“爸，你喝醉了吧？咱们打车回去吧。”

　　“小瞧你爸是不是，告诉你这个臭丫头，你爸年轻的时候，被叫作‘千杯不醉’，后来，因为照顾你才不喝的，今天只喝了这么一小点，还不够塞牙缝呢。”边说边打开了车门，率先坐了进去。

　　谁也没有当真，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来，没有人知道。

　　看着前面车辆的两尾车灯像箭一样飞远，她感觉自己也飞了起来。温热的风声划过耳际，吹起长发，舒服极了。车子稳稳的停在红绿灯前，看着耀眼的红灯不停的闪烁着，她不由得数了起来，30，29，28……13，12，……2，1字还没数出口车子似乎是飞了出去一样，她吓得心神俱裂，冷汗直下，只见前面那辆大车已飞向这里，她看到司机睁大了双眼，双手不住的舞动，她大叫了一声“爸，小心。”

　　用尽所有力气扑上去抱住了他。只听“砰”的一声，整个世界都静止了，沉默了。所有的意识都在涣散，头顶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染红了长裙，他的眼神慢慢清醒，不敢置信。她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震耳欲聋：“小影。小影，我的孩子。”她想笑一笑，告诉他：“爸，你没事，真好。”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眼前的世界在消失，声音在变小，一切都在快速的倒退，她疲倦极了，好想睡觉……

　　在梦里她好像还看见一个人。那个也像是她。但是看不清，有浓浓的大雾，什么都模模糊糊的。空气里很冷，像是被溺在了湖水里，刺骨的湖水淹没了她，她没有力气叫救命，她只能被动的浮沉，拼命的挣扎，可是还是有水灌了进来，越来越多……越来越难受，只到越来越冰冷……

　　听得耳边有人急急的唤她，带着哭声：“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呀，我是跳珠。你这是怎么了？”

　　她努力的向有着声音的地方看去，那里有一丝光明，她像是看到了希望，叫道“救命，救命……”她努力的挣扎着，不让自己在沉下云，慢慢的她浮出了水面，看到了阳光，听到了声音，似乎有人拉了她一把，她使劲一跳跃出了水面。

　　林相思猛的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吓了跳珠一跳，这一吓，把她的眼泪也吓下去了，张大着嘴，惊的说不出话来。

　　林相思睁开眼睛，眼前是跳珠哭红的双眼和张大的嘴，她回想着刚才的梦境，突然觉得一切都是茫茫然，空空的。她突然觉得有点无力，无力于目前的这种情况。

　　她本该是背着画夹四处游历，踏遍千山万水的艺术家，如今却只能窝在这里，做着恶梦。她再一次下定了决心，她一定要出去。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她又慢慢的躺了下去，阳光照进屋子，有些刺眼，她伸手想捂住眼睛，却摸到了一片湿滑，原来她已经哭过了吗？

　　屋内有人走动，想是翠缕，翠墨已经来到了床边。但是她们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撩起纱帐，只静静的站在了一边，彼此看着却不说话。

　　气氛有一刻间的诡异。

　　“小姐，你没事吧。”跳珠怯怯的问道。

　　林相思唔了一声说道：“没事。做了个噩梦。更衣吧。”说完还大力的揉了揉眼，搓了搓脸，最后伸了个大懒腰，又坐了起来。

　　翠缕翠墨忙拿过衣服递给了跳珠。跳珠服侍完林相思更完衣，翠墨已经把热热的毛巾递了过来，让她擦。林相思接过，先擦了擦脸，又接过翠缕递过的茶杯漱了漱口。待一切都做完，她就坐在梳妆台上等着跳珠收拾完床铺来给她梳妆。